沉默未必是金，反而还可能是一种耻辱。理查德此时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他的嘴角在微微抽动，放在桌下的两只手也握紧成了拳头，他是个自尊心同样很强烈的人，要不是自己身在这样的位置，今天又是“十人会常务讨论例会”的日子，恐怕早就拂袖离去了。
　　幸运的是，这样的羞辱并未持续太长时间，副主席伯纳特在门上敲了两下，向在座的五人提醒自己到了。
　　包括亨利在内的五人都不约而同地起立，向他微微鞠躬致意，伯纳特也轻轻鞠躬回礼。在这番礼节性的问候之后，他带着两个人走进屋内。
　　这两人中一位是“十人会”的另一名成员，预计两月后退休的路易斯，还有一位理查德不是很认识。
　　“啊，弗朗西斯科阁下，最近都见不到您，您都忙什么呢？身体怎么样？”丹尼尔拍着手掌迎上前去，对这位并不应该出现在这次会议之中的人员表现出了热烈的欢迎。
　　“还行，还行，过得去。”弗朗西斯科满脸笑意地抱着小暖炉，抬起枯瘦的左手向丹尼尔问好，“最近在忙着帮教区教堂搞慈善募捐的事呢，也请您到时多捐点。”
　　“一定，一定。”丹尼尔再次欢喜地拍了一下手掌。
　　“您几位也好。”在同丹尼尔简短地寒暄了一会后，弗朗西斯科转身向其他几位十人会的成员问好，就连不怎么招人待见的理查德，都得到了他那和善亲切的问候。
　　“嗯……您好，弗朗西斯科阁下。但您怎么会在这里呢？”莫德拉克疑惑地捋了捋那两撇精致的小胡子。
　　“是路易斯阁下要求的，他将于10天后提交退休申请，指定由弗朗西斯科阁下补替他的席位。为了让弗朗斯西科阁下尽快熟悉会议流程，所以特地带他来旁听此次会议。”伯纳特有条有理地答道。“这件事我已经向主席通报过了，他本人没有意见。”
　　“这……”包括理查德在内的五人都诧异地向后靠了一下，同时将目光对准了坐在自己的位置上闭口不言的路易斯。
　　“哦，对了。”丹尼尔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身来对路易斯说道，“那件事情，我考虑过了，我很有兴趣，您那边……”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莫德拉克和亨利也禁不住竖起来耳朵，表现出了极大的兴趣，就连副主席伯纳特的神色都起了变化。他一边走到自己的座位上，一边用余光注视着路易斯。
　　路易斯慢慢伸出左手，左右摇摆了两下。这位素来精神矍铄，乐于与人攀谈的老先生今天似乎并不想说太多话。
　　“好了，时间也差不多了。”伯纳特在自己的位置上坐定，看了看坐在圆桌旁的六人，又抬眼瞧了下座钟，用手在桌上叩了一下，强硬地结束了会前的闲聊时间：“那么本次的‘十人会常务讨论例会’现在开始。凯恩阁下，麻烦您做好记录。”
　　凯恩闻声熟练地摊开了笔记本，上面用漂亮的蓝色墨水密集而整洁地记录着过往会议的详细情况。
　　伯纳特点了点脑袋，继续说道：“鉴于主席安德森和凯文、穆特三位阁下正在金桂枝宫与陛下商讨相关事宜，本次‘十人会常务讨论例会’只有七人参加，并由本人代为主持。”
　　“本次会议讨论的议题只有一个。”伯纳特的目光从六人脸上扫过，“最后一个内阁成员的人选问题。”
　　莫德拉克用两根手指打了下桌面，以此作为发言申请。“我不太明白，伯纳特阁下。”他皱着眉头说，“我们推荐的人选在经过近一个月的讨论后，应该是已经敲定了的。”他瞥了一眼理查德，“现在为什么还要讨论这个？”
　　“我说的不是我们这边的人选。是陛下的人选。”他平静地看向莫德拉克，“陛下推荐的最后一个人选，最近已经决定了。”他停了一下，舌头在口腔里斟酌着用词，接着说道：“应该……是那头雄狮。”
　　莫德拉克的双手往桌上一拍，“腾”地站了起来，但他立刻发现自己的这个动作颇为失礼，于是又赶紧坐了下去。不过他的心情就没法像动作一样那么利索地安静下来了。他一边用鼻子粗重地呼吸，一边以质问似的语气向伯纳特问道：“您说的是真的？”
　　“应该不会出错。陛下已经向安德森主席暗示过了，前任主席那边，据说他也说过一些……类似的话。”
　　凯恩和丹尼尔相互对视了一眼，彼此都没有说话。
　　“荒唐！”莫德拉克恼怒地晃着脑袋，“他是帝国首席将军，是全体军人的领袖！怎么能进入内阁！”
　　“您不要忘了他从去年开始就已经不是首席将军了，莫德拉克阁下。”亨利提醒了他，“他现在的职位是首都长官，这是一个文职。按照我们过去的传统，他是可以进入内阁的。况且他也只是被降职调任，并不是犯人。”
　　“啊……原来如此，原来如此。”莫德拉克的肩膀颤抖了一下，而后懊恼地用力锤打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怪不得是这个首都长官！怪不得要让他做这个首都长官！”
　　“所以现在的问题是。”伯纳特没有在意莫德拉克过激的反应，接着说道，“我们要不要撤回成立内阁的提议。”
　　屋内顿时陷入了一片安静之中，除了还在那恼怒的莫德拉克，在座的十人会成员，包括亨利、丹尼尔和凯恩在内全都默契十足地默不作声。按照身份来说，他们本不应该在这样的会议上沉默，但对于这种敏感的问题还是不要有明确的答复比较好。理查德轻轻张开了嘴，他倒是有些话想说，然而看这氛围，他也不太确定该不该开口。
　　“恕我直言，伯纳特阁下。”丹尼尔叩了两下桌子发言，“撤不撤回，对我们而言好像都没有区别。只要让那头雄狮进入内阁，那么整个内阁都相当于形同虚设。”
　　“我清楚，丹尼尔阁下。我再清楚不过了。”伯纳特无奈地垂了下脑袋，他的眼睛里闪着复杂的光彩，“但如果撤回，至少局面不会变得更糟。毕竟那样的内阁，很有可能会变成一把刺向我们自己心脏的剑。”
　　丹尼尔舔了两下嘴唇，也没有继续再说了。房间里再次被那种教人觉得烦躁的安静所掌握，尤其是在这样酷热的夏天。即便是在这间坐西朝东的，还算的上清凉的屋内，窗外的暑气还是随着有一阵没一阵的蝉声一点点地渗了进来。再加上屋里这刻意保持的不正常的安静，更让在座的七人都觉得好似被齐齐按住了头闷在水里，几乎无法呼吸。
　　理查德长长吐了口气，伸出手抹了把脸上的汗。在思忖良久后，他终于觉得自己应该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