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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别怪我多嘴,亚伯拉罕阁下。但我真是觉得,您也该结婚了。”
“怎么?不会是您家里恰好有位待嫁的好姑娘,想要介绍给我吧?”坐在海华斯最大的角斗场,日后将被改建成剧院的玛格努斯角斗场二楼的包厢内,约瑟夫向自己身旁的西蒙·哈代打趣道。
“哈。当然不是。”哈代也跟着笑了笑,眼睛却是动也不动,紧紧盯着下面血肉横飞的厮杀场面,生怕看漏了一滴飞出的鲜血。
“我的意思是。”他目不转睛地说道,“妻子,子女,家庭,这对于我们海华斯人来说是必不可少的。当然,我十分明白独身生活的可贵和便利之处。但您想想,您今年都四十二岁了,要再不抓紧时间考虑,这辈子可能就得孤独终老了。”
“我是没发现您原来这么关心我的私人生活,莫非您家里真有一位好姑娘不成?要是这样的话,我还真得见见了。”约瑟夫带着玩乐的笑意,扭过头去看向同时带有几分激动和紧张的哈代,这位方才上任的民务长官显然是位角斗运动的忠实拥趸。
“‘雄狮’还需要我引荐女士吗?您身边可从来都不缺鲜花啊……哦!”哈代突然捏紧拳头站了起来,身体轻微地颤抖着,进入到了一种兴奋刺激的状态中。
约瑟夫循着哈代的目光向下看去,一名角斗士正举起手中的短剑将他的对手开膛破肚,内脏血液顿时在竞技场上流了一地。他举起这些肠子肝脏之类的物什,向台上的观众炫耀了一会,就又举起短剑,向下一位对手冲过去了。
约瑟夫皱起眉头,嫌恶地将头偏到了一边。
“您似乎并不喜欢角斗啊?”虽然目光从未离开过角斗场,但哈代也明显感受到了约瑟夫厌恶的情绪。“您不是军人吗?这些事情对您而言应该已经是习以为常了才对。”
“正因为我是军人,所以我才没有办法接受这种娱乐。”约瑟夫蹙紧的眉头仍然没有散开,“这是对生命、对死亡的侮辱。”
“我明白,我明白,所以我也十分支持陛下关闭所有角斗场的决定。毕竟这些在两三百年前兴起的运动实在不太“文明”。但您不觉得,这种血肉横飞的原始拼杀,技术、武器的博弈,有种独特的美感吗?我相信,帝国能屹立一千余年而不倒的秘诀,恐怕就在于我们对这种美感的追求上面。”说着,哈代又猛地攥紧了衣角——那名角斗士又将一位对手的头颅整个砍了下来。
约瑟夫摇了摇脑袋,他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停留了:“咱们还是继续谈我的私事吧……我想您说得很对,家庭,唔……是这个样子,人人都得有家庭不可。我也……我也在考虑这件事?”
“您有意中人了?”
“我倒不是说这个。”约瑟夫又笑了笑。“我比较倾向于……收养一位孩子。”
“哦,这我真没想到。”这句话确实引起了哈代的极大兴趣,令他在台下应接不暇的厮杀中还能抽出些时间扭过头来看了约瑟夫一眼。“这么说您是一位想要孩子的独身主义者?”
“暂时只是这么想想。”
“嗯……这样也可以。让养子女做继承人也不是什么新鲜事了,像格拉汉姆阁下,波德尔阁下,他们也都是养子出身继承家门的……您要是这么想的话,那可得上上心了。现在的那些贵族,愿意过继自己子女的是越来越少了……”
“也不一定得是贵族吧?”
“怎么?您想收养平民的孩子?”哈代惊讶地再次转过头来,“恕我直言,平民的孩子可不好……哦,抱歉,我不是对平民有什么意见,毕竟您和我也是平民出身。只是收养平民的孩子……麻烦可太多了。您知道的,平民很是会胡搅蛮缠,在抚养补偿啊,过继费啊这些东西上耍赖的,要是给的数目稍微不满意,他们就要闹。真的是……”
“平民的孩子……也不一定吧。”
“那您是?”哈代第三次将头转了过来,他看着约瑟夫的脸眨了眨眼睛,才突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最后一种选择。
“您不会,想收养一位孤儿吧?”
约瑟夫继续带着似是而非的笑,拍了拍哈代的肩膀,再次把这个问题搪塞了过去,“快分出胜负了,您不看看吗?”
哈代闻言转过头去,之前那名角斗士已经将他最后一位对手的头颅砍了下来。在他的脚边横躺着十几具残破的尸体,而他则抓住最后那名对手的头颅,张开双臂,奋力地向全场观众做着属于胜利者的欣喜咆哮——按照规定,他今晚就可获得自由,以及一笔价值不菲的奖赏。
除了约瑟夫,在场的所有观众全都齐齐站起身来,毫不吝啬地对他报以热烈的掌声,以此来作为对他精湛技艺和勇猛斗志的奖赏。据说为了保证今夜厮杀的精彩程度,主办方还让所有角斗士提前喝下了某种具有兴奋作用的药剂。一想到这样精彩的杀戮对决以后再也不会有了,这令不少忠实看客在欢喜之余,也不免感到惋惜。
约瑟夫冷漠地看着这位冠军炫耀似地展示自己的“战利品”,在角斗场的边缘来回走动。突然间,他的眼睛睁大了些。
一个矮小的身影握着一把金色的短剑,从层层叠叠的尸堆里爬了出来。他轻轻地走到那位冠军的身后,动作沉稳而冷静,好像根本不曾喝过那些能让人兴奋的药剂。
他在距离冠军还有几步路的地方停了下来,伸出第二只手。他双手握住那把金色的短剑,然后冲向了冠军。
所有的欢闹声在一瞬之间全部停了下来,冠军脸上的笑容也在此时完全凝固住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言的痛苦,以及痛苦所带来的愤怒。
那把短剑刺中了他右腿的腘窝。
冠军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向右沉了下去,但他却没有立即倒下,而是怒吼一声,紧握住手中的短剑向后方砍去。
但这一剑出乎他意料地砍空了。
冠军愕然地低下脑袋,看着这个瘦小的,只能被称做男孩的小子。他太矮了,刚刚那一剑只划掉了他的一些头发。
抽出短剑,男孩对准冠军的右肩,再次刺了下去。
又是一阵难以忍受的苦痛和烧灼感传来,短剑刺穿了他的铠甲,他的肌肤,使他不禁眼前一黑,不受控制地松开长剑,痛苦地嚎叫了起来。男孩却没有因为他的惨状停止手上的动作,他迅速抽出短剑,向着男人的胸口刺了进去。
冠军的嚎叫声随着剑刃的突入戛然而止,他的眼中忽然爆发出了一种能将那种痛苦给完全覆盖的生命力。他咬紧牙关,伸出仅剩的左手死死掐住男孩的脖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要与这卑鄙的小子同归于尽。
男孩的嘴巴张大了,那加在脖子上的强大力量使他喘不过气来,他的脸色也开始逐渐变紫,变青。好像他也没能预料到这位冠军还能有这样强大的余力,可他仍然没有停止动作,而是更加用力地抽出短剑,对准冠军的心脏,刺出了第四剑。
跟着,是第五剑,第六剑,第七剑。他就像是在做刺击训练一般,机械而麻木地刺戳着冠军的胸口。
冠军的眼睛眨了眨,他呆愣愣地垂下高傲的头颅,看着那把金色的短剑带着喷涌的鲜血,在自己的胸口不断进进出出。他已经不太清楚现在是什么情况了,只觉得一阵温暖,一阵寒冷,眼前一会光明,一会黑暗,大脑也似油画布般,时而蓝,时而红,时而白,时而紫。就这样混乱了几秒后,那张画布终于被一团黑色给完全地覆盖住了。
而此时的他也已经不是冠军了。
男孩用力扒开那只仍紧紧抓住自己脖子的大手,大口喘了几下粗气,然后抬起头,望着看台上沉默不语的观众们。手中那把金色的短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了。
没有欢呼,没有喝彩,所有人都陷入到了一种默默无言的诡异状态中。半分钟后,不知是谁率先发出了一声啸叫,这啸叫仿佛瘟疫一般,不过几秒钟内就传染了整座角斗场。人们开始激动地,兴奋地,宛如疯子一般地狂呼,呐喊起来。他们在为眼前发生的极具传奇色彩的一幕而癫狂,而发疯,而手舞足蹈,而不可自已。对于海华斯人而言,这种全身心的疯癫就是能从角斗表演中所获得的最好的报偿。
是的,他们不在乎什么公平竞技,不在乎什么卑鄙的偷袭,他们只需要感官上的极度刺激,和跌宕起伏的过程与结果。
“好小子!好啊!好!真狡猾!真狡猾!”哈代也忍不住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膝盖,上下蹦跳起来,毫无一点民务长官的风范。
坐在他身旁的约瑟夫也跟着站了起来,不由得朝那个男孩多看了两眼。就连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是一次极度卑鄙,也极度刁钻的偷袭。
就在他身子前倾,想要更清楚地看清男孩的容貌时,男孩自己把目光转向了他。
约瑟夫的眼睛突然间睁大了,一股电流从他的脑海直达内心,像绳索一样套住了他。在这瞬间,仿佛有种启示般的神奇力量,在驱使着某个词语吐出他的咽喉。他看着那双空洞麻木的,没有任何生机与希望的死人一样的眼睛。连思考也来不及,就自然而然地说出了那个词:
“……儿子。”
“……我的……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