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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 玄幻奇幻 / 下一万场雨 / 第四章 万分之一的倾倒

第四章 万分之一的倾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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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地铁站到家的距离,就足够他回忆这么多。
  他的心情沮丧极了。
  九年前她同妻办理了离婚手续,如今又从南方回到北方,路途辗转,生活乏善可陈。
  辞掉了那边的工作,公司依旧运转,他的存在就像包裹糖果的糖纸,人们从来只是为了糖果。
  一个人睡会做噩梦。
  回到故乡,踩着这里的地面,都感觉到幸福,之前他只想走的远远的,再不回来。
  故乡里的爷爷姥姥,已经老的无法再老。
  他是更爱他的爷爷的,从小便是爷爷把他带大,直到某次过年之后。他哭着道别的不是父母了,而是爷爷,爷爷临走红着眼,戴着下地都舍不得戴的一个白净的帽子,双手一会儿背在身后,一会儿试着扶扶帽子。帽子本来很端正,可一经摩挲后就变得不协调了。
  爷爷对他说都挺好的,去了城里要好好念书,暑假要回来看看,春天马上就来,播种收成,时间快的很。一转眼就能见面。他只顾哭,要去城里上一年级,要离开这个没离开过的地方,要同爷爷道别。这太快了,车也开的太快,一转眼就模糊身后的人,冷的天,车窗蒙上一层气,爸爸和妈妈似乎高兴,也好像不那么高兴,他的心情,也无法具体地感受,因为一路颠簸,他很快睡着,醒来发现所走的路那样平坦,不似故乡道路崎岖,尽是泥土。
  随后他渐渐长大,再后来暑假不回去的借口也变得花样百出,有时是借口,有时的确是无暇顾及,爷爷常在电话里说:村里和他差不多岁数的老头子一个个在死去,剩下的几个人变得蹑手蹑脚,都戒了酒,都穿上更厚的衣服,厚厚的帽子也好像身体的一部分,几乎形影不离。
  唯独他这个老光棍一天两顿酒雷打不动,还同以往一样。听了这些,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想问问那边冷吗,但他又不想问了,于是话说到一半就停了下来,只是问爷爷身体是否不舒服,爷爷好像从来都没生过病,只是偶尔会腿疼,有一年秋天骑摩托车摔伤了腿,然后就变得一瘸一拐。因此他似乎变得更加佝偻,爷爷会告诉他腿很疼。可他又能说些什么,疼痛只能一人独享。
  他永远只会在电话里问是否吃饭,是否生病,地里的活儿是否辛苦,并说就要回老家,很快,他越来越感到时间流逝那么不留情面。可能做的也越来越少,悲哀么?总有什么稀释悲哀,留在以后吧,开导自己利索得令人心寒。
  爷爷是个极其幽默的人,高中的一个寒假,他回到村子,和爷爷走在路上,街角处挤满了村里的老人,他们无声的站着,不动声色地腐朽着,眼神涣散得几乎没有情绪,每个人的眼中都看不到什么完整的东西,好像浑浊的水。唯独爷爷不同,爷爷说他是这些人的主心骨,我也相信,因为只有他的眼睛苍老却不颓唐,不是一滩水,是平静又清澈的河。
  老人们披着脏兮兮的外套,戴着黑的发亮的脏脏的帽子,残存的好像只剩支离破碎的躯壳。看着我们,也好似看着别处。
  爷爷叫他们等死队,我不禁笑了,这是我一年到头听到最好笑的笑话,但是想到新年过完我们又要离开,他终究也要去街口报道,即使是队长,也不会有所优待。
  即使结果不是我们想要的,可我们还是无法抗拒地在等待,因为除此之外,我们别无他法。
  邻村住着妈妈的妈妈,他的姥姥。爷爷骑着电动车载他去看姥姥。
  初中的时候,他总走的很快,上街同他一起买菜的姥姥是个慢性子,眼神总是恍恍惚惚。他耐不住性子,常常把姥姥甩在身后,自顾自的走着,等到心里的什么耗尽了,他才回头。
  好像突然归巢的燕子,他帮姥姥再多拿一袋东西,随之便有被什么驱使着,又走得快起来。他无法跟随姥姥的步调,即使是姥姥加急了脚步,喘着大气也跟不上他,他们的距离,就像傍晚拉长的影子。
  他同妻结婚那天,望着台下的亲人,他们老的不动声色,笑得那样慈祥,眼角的皱纹清晰可见,眼神温暖一如拂晓时照射深谷的第一束光,他感到什么突然涌上心头,鼻酸的感觉陌生又熟悉。他抱紧了妻,妻哭得摇摇欲坠,他感受到了,于是抱的更紧。他的眼泪落在妻的发上,两个人都不是因为彼此而哭泣。
  好像全世界只有他们两个人。
  你是纵横交错的网,我是形单影单的线。
  此后我们相逢,一个人变成了两个人。
  生活不再模棱两可,世界崩塌再重建,不论如何,我们都得改变原来的步调。这实在是个耐人寻味的过程。伤心和喜悦都令人捉摸不透,也许我们的世界没有崩塌,而是在一个个细枝末节的地方重叠,因此变得面目全非,即使我们都决定分开,也无法全身而退。
  因为开始总是很美好。
  好到如果由头来过,我还是会心甘情愿地重蹈覆辙。
  我和妻是大学同学。
  宅是我的舍友,是河北张家口人,口头禅是:闹啥?这个闹基本与英语的do相同,可以表示任何动词。也可以表示单纯的做,他生活在二次元,每天就是抱着手机或电脑看动漫,唯一动脑的时候是想下一顿吃什么。我们聊天他总冷不防低插一句话,而且同世间的一切都毫无联系的一句,闹啥呢啊?
  为此我们常常拿他开涮,当然只是说笑。
  那天,我们走在路上,要去上马克思理论课,初次遇到了伊,妻便叫做伊。
  夏天并非热得一无是处,它让一年三季都不见天日的腿刑满释放,尤其是高挑白净的女孩。
  当男孩们还在掰正与生俱来的内八或外八时,
  多少白皙的腿已然曼妙地进我的眼中。
  是人在走,却是腿在动,此时我们俨然踌躇满志的生物学家,目不转睛地盯着这夏天的馈赠。试图探寻人类行走的最终奥秘,在女孩们同行的人发现我们,之后露出鄙夷的表情,并拍拍实验对象的肩时才望向别处。
  一般都是宅宅一脸坏笑地拍我:快看快看
  我一向波澜不惊,以20马赫的速度从兜里掏出眼镜戴上,就像蛰伏在黑夜中捕获田鼠的猫。
  我向来谨言慎行,只淡淡地说一句:“他妈的,白得我快质壁分离了!”
  伊十分高挑,目测在一米六八上下,白色短袖,牛仔短裤,凹凸有致,乌黑短发,干净利落,面容姣好。太正点了,看到她后我同舍友们说了一遍又一遍,他们的反应由激动到平静,最终归于别处的洁白。只剩我还在说着,“太正了。”
  我鼓捣宅宅,让他鼓起勇气去要那女孩的电话号码。
  宅宅笑容变得憨态可掬,鼻腔中震动出一种水牛般的低鸣,他的脸浑圆得像我爷爷最喜欢的茶壶,然而他的眼中尽是狼狈,皱着眉,只向我摇头。
  我便说:“加上了,纵使人家知道你就是想泡人家,也会颇有礼貌的问你一句,有事吗?”
  “所以你加上,先下手为强,来一句,弄啥?直接反客为,她肯定蒙了,再删了你以后也会对精神病人的世界有更加清楚的认识。”
  这像是他会做出来的事,说着这些我开始上下其手他圆润的肚子,像抚弄他的人生一样。
  宅宅只是简单骂了我几句,随后揉了揉鼻子便陷入了另一个世界,到了教室任凭老师在讲台上试图找到自己,他也没抬起过一次头。
  后来我们还是认识了,
  那天的天空黑得好早,下午第二节课的时候就黑压压的沉下来,我们没有课,便呆在宿舍。只有宅宅出去买吃的了。
  雨跃跃欲试,我昏昏欲睡。
  宅宅打电话给我,说他没带伞,雨突然下落,只得乖巧地蹲在超市门口,伸出手去承接,不一会儿就满了。
  “我在等你呢。”
  “等我不如等雨停。”
  直到他的恳求变成诱惑我才拿起了伞,他说旁边有漂亮妹妹,我压根不信他的话,只是凑巧跑了起来,我给他拿了一把粉色花伞,我想如果宅宅打这个伞就会像没出栏的小猪一样可爱。
  很快就接近他了,远远听到宅呼喊我的名字,在雨中淋湿我的名字。他在屋檐下,雨顺着屋檐,下更大的雨。
  走近些,他便开始冲我使眼色,我看着他下巴上新起的泡,担心挤眉弄眼兴许会挤破他的水泡。
  与此同时我也看到:伊在屋檐下,倚着红色的墙,眼望着天,深色的牛仔裤修长宛若西斜的影子。我把粉伞递给宅宅,嘱咐他不要动了胎气,他脸上标识着猥琐的注脚,打开伞时抬头说了句粗俗的话,撅着无边无际的屁股离开。
  我打着伞,雨打得伞直作响。
  我鼓起勇气。
  她正专心致志地望着天,我走近后,便换成了我,我不知道我是怎么的表情,但好歹是笑着。
  她因此睁大了双眼。
  “是在等人吗?”
  “唔,是哦。”
  “等了很久吧”
  “是啊,她总是磨磨蹭蹭。”伊说这话时低下了头,抬脚踢了踢地面。
  “你住几号楼?我们思想道德课布置的作业是做一件好事,可以帮帮我完成作业吗?如果你也有这个作业,那我们都完成了呢。”
  伊笑了,她住在四号楼。
  路上我们加了微信,我送她上楼,她回头同我道别,笑着,那笑容让我的心在雨中震颤。
  回到宿舍不久,雨顺势停止,太阳也粉墨登场,虽然几小时后就会再度熄灭,但现在还是再度明亮。
  此后我在微信上同伊聊天,然后约她学校外的小吃街,那是个下雨就会有水坑的地方,人群却总是聚拢,伊告诉我她常常来,我也是一样,但我们此前并未在此碰面。
  自那以后我便常在这里遇到她,一次我碰到她,便问她愿不愿意跟我走,她脱离她的人群,我也告别我的,只剩我们两个走远了。彼此变得更近。
  我们涌入彩色的夜空,斑斓的鱼触摸五光十色的水,在相融的霓虹下捕捉抓不到的玩偶,荒废的门店漆黑百货大楼。不同于小吃街的吃食,人群也不似羊群,一男一女成为了组合,喝着因为房租而雍容华贵的奶茶,看电影院的片单。
  “就选最近的一场。”伊是那么贤惠。
  “是恋爱酸片儿。”
  “正是我的菜。”
  电影里的男女开始总是冲突,没多久就开始拉着手,要不了多久就会唇枪舌战。
  我想着,转向右边的伊。她的睫毛被银幕照映,涣散出点点星光。
  我们开始并没有冲突,我何时才能摇晃她的手呢,我看着她洁白的手,正擎着爆米花桶,脸颊不住咀嚼。她似乎注意到我,也转头看我,痴痴地笑着。活像恋爱酸片里的女主角,而我就像打不开的罐头,像个悲伤的防腐剂。
  男主吻向女主,这是这部电影唯一的看头。我正要专心致志地观影。
  伊的手竟遮住我的眼睛,我扭头看她,她塞着爆米花的嘴巴也怀抱着笑意。
  我的手就这样轻轻地触碰了她的手。像碰着一个剥开的橘子。
  这天过后,我们同去KTV,伊文静的像一扇紧闭的窗。我便唱一些郁郁寡欢的歌曲,我只会悲伤的曲目。她在听我唱第二首的时候开始掉眼泪,可是歌词还没停,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她,我只得继续唱,她继续哭。歌唱完了,她仍是哭泣。她说她想饮酒,我便下楼去买,服务员告诉我二十一瓶小啤酒,我便出门准备回家。想到楚楚可怜的伊,我便掏钱买了四瓶兑啤酒的水。
  她希望我继续歌唱,她好酝酿情感哭泣。于是她喝着没有度数的啤酒,告诉我是酒精叫她情不自己。我点头同意。
  她开始放声大哭,我在心里盘算着,除了母亲以外,还没有女孩因我而落泪。
  大学里的人们相恋是很容易的,我希望我也能很快如愿。但我们还是度过了许久的时间,歌曲被暂停好像仍有声音溢流。我们总是相见,总是两不厌。我仍在企盼,何时才能费劲心思又恰到好处地牵住她的手呢。
  秋天正在下最后一场雨,伊郑重其事地告诉我,这次的雨过后,很久都见不到雨了。我们在回忆美化过橱窗前望着外面的雨。实际上,我们正坐在咖啡店里,她知道今天会下雨,却没有带伞。于是我们就被困在了这里,咖啡暖暖的,我喝下就知道今夜定然会失眠。但和她困在一起,我愿意晚上失去困意。我注视着杯里冒着的白烟,抬头发觉伊冲我狡黠一笑,她的睫毛长长,笑时眼睛眯成了洒着星光的河流。我浑然不知已经迷失在皎洁的河流里。
  伊说:“听雨的声音,没什么比听雨更好听,如果你觉得不好听,只能证明你听得时间太短。”
  于是我开始听,太轻盈,雨点太小,窗户太厚。
  伊接着说:“我们去外面吧,去屋檐下,去没买咖啡又胆怯的人躲藏的地方。”
  “走吧,我们去听雨,直到它停下。”
  我喝完温吞吞的咖啡,感觉肚子温暖的像喝下了火锅的汤底。
  我们不做声地听着雨的声音。伊望着天,我望着我的鞋。我想起不久前落雨的夏天,伊一个人在等待。身旁有许多陌生人,她却是一个人在听着雨的声音。
  我只听到滴答滴答的声音,和雨匆匆下落的迫切。伊向我靠近了些,我们的距离仿佛稍有嫌隙的情侣一样。伊开口说话:“怎么样?是不是非常好听,我初中的时候一下雨就装病,躺在被子里,打开卧室的窗户,听雨听到在梦里畅游嬉戏。”
  我不知该怎么回答,只是冲她微笑,我想有雨过天晴那样晴朗。
  我渐渐听到雨下落的声音越来愈小,叫人欢畅的声音在减退,不一会儿,只剩汽车发动机轰隆轰隆地弥散。原来雨声那样不错,当它消散,我觉得十分可惜。伊似乎突然开心起来:“停了,当真停了。天气预报准的比我我肚子疼的规律还要准确。我们走,我们走起来,踩着雨水回去……”
  我还没来得及考虑完全她肚子痛的含义,她冰凉又可爱的手就牵起了我的手,她白皙的脸颊也瞬间变红了,似乎红到了颈背上的丝丝发尾上,我握着她的手,发觉我的手掌温度如此之高,以至于可以把她的脸颊照映。我们就这样走了起来,我牵着她冰冷的小手,仿佛又完成了小学思想品德课留的作业。雨刚停歇路上似乎只有我们俩,潮湿的空间叫我感到温暖又无处倾泄,我的另一只手碰了碰脸颊,像我这样黑黝黝的脸,应该也透着糟糕的粉红,我们在离雨最近的地方告别一年中的最后一场,车轮碾过曾是雨的水,她绯红的发尾曾经我也想触碰,可现在我只希望这漫长的道路真的可以无边无际,天不会黑,这路永远都走不到尽头。
  消逝的雨声润泽我的余生,从那以后我的手感到冰凉的时候,我便想尽办法令它恢复温暖,我担心它如果那样冰凉,有人便会松开我的手。
  秋天打个照面便寂寂离去,冬天来时常会伴随一场雪。
  下雪的时候,我给她写去一封情书,并告诉她我在楼下等她,衣袖里还藏着一支无刺的花,这我没有告诉她。
  她羞怯地下来,抬头看见我,又低头向我走来,她的头发已经张长了些。她慢慢走进,把手放在我的手上,随后抬起了头。像一只发烧的小猫。
  我忍不住抱住她,一股淡淡的栀子花香就流入冬天,外面冷极了,但同她抱在一起,冬天也凄凄融化,好像全世界所有的雪都升华成烟。
  我问她,你愿意吗,回答是肯定的。
  于是我把她的手放进我的大衣兜,说带她去一个地方。
  沿路还是一样的风景,还是相同的人,可我们的距离就像在扮演情侣。
  走到护城河的桥上,河水开始适时结冰,太阳几乎要沉没河中,桥上只有我们两个,由于雪都变成了云,厚墩墩的云被夕阳染色,红彤彤的火烧云充斥着天空,她望着火烧云,我看着她,余晖淹没在她的眼中,斜阳融洽她的头发,昏黄但不落寞,她转头看我,若有所思地望我,像望着落雨的天空,随即愿意为我展露笑容。我甚至不清楚她笑的理由,但我却向她吻去。随即闭上眼睛。世界并不是非黑即白,我也不想考虑这句话的具体含义,我只顾在漆黑中吻着。世界的的确确由白浸入黑色,像失控的车辆。
  她本能地抗拒了一瞬,便给我回应,像得以控制的车辆,及时地停在了沿路漫游的公路上,没有对两个害羞的年轻人溅起无数跌宕的雨。
  我们吻了好久好久,太阳几乎沉没到另一半球去了。嗅着她散发出的清香,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她不解地问我笑什么。
  我说好开心,能够认识你真是太好了。
  她刚要说什么,我又吻去,直至太阳完全坠跌。
  我们相恋了。在北方的冬天。
  我们面对面吃饭,手握着手看电影,去游乐场,在鬼屋拥吻,在静谧的黑夜里行走,走一样的路,看近乎形同的风景,但因为心情不尽相同,在茫然的思索中也寻求着细微的不同。
  在无数个恍惚瞬间,我都相信,就是她了。我应该和她一直一直在一起。
  我们读过许多相同的书,而且都在上了大学以后无法静心看任何读物。
  我们晚上去电影院看恐怖电影,回到宿舍她告诉我,自己闭上眼睛啊,恐怖的情节就在漆黑中重演,仿佛枕着她的枕头,仿佛就在她身边。
  我对她说,以后看了恐怖电影,晚上我们就应该睡在一起,不管是恶梦还是臆想,都不足以害怕。
  “呸,说的冠冕堂皇,还不是想动手动脚。”
  “就是这样。”
  就是这样。
  恋爱的日子,明明数着一天一天,也会觉得漏过了一些日子。猝不及防的,兜兜转转的,时间就那样过去。
  大三的一个夏天,热的灵魂都体无完肤。是不好不坏的一天,寻常的一天,但非比寻常的一天。
  天气预报讲明天有雷阵雨,今天多云。下午的时候,天空在南北方向出现了明显的界限,黑色吞没南方的一半,厚墩墩的白云则拥挤在北方,依次重叠又浅尝辄止,云的边缘变得近乎边缘化,实际上云即不黑也不白,它们相拥堆叠成灰色的沉默,在焦灼的天空上包融又离散。
  如果我是气象研究员,我会报马上就要下雨。
  在线性代数的课上,我听到雨的声音,天气预报已更正成‘下雨’。
  我们顶着书包跑回宿舍,我拿起了伞,对舍友说:我今天要去外面躲一晚的雨。
  “天黑的我们害怕。”
  “我不怕。”
  “我们可说不准”
  “我走了”我几乎带着一点哭腔
  “滚远些”他们几个一起喊道。
  我跑到伊的宿舍楼下,给她打电话,要她拿着伞下来,说今天想一整晚都和她呆在一起。
  她支支吾吾地不肯下来,我也只好作罢,说下来一起吃个饭吧,下雨的时候热腾腾的东西都很对味儿呢。她终于下来。说她和姐妹们吃过了,我也不饿,于是我们便沿着街道走路。各自打着伞,行人很少,走的却很快,我们悠然自得地走着,距离像刚刚分手的恋人。霓虹灯被黑夜唤醒,雨势渐大,我手放在伊的肩头,告诉她我待会儿一定送她回宿舍。
  伊竟问我,:“一整晚我们都会做些什么。”
  “唔,没什么啊,玩过家家,我当爸爸,你当妈妈。”
  她只是笑着牵起我的手,收起了她的伞,我的伞不大也不小,刚刚好容下我们俩。
  我们开了一间房间,她说她身体的万分之一被淋湿,要先去洗个澡。我便独自一人坐在诺大的床上,不管是雷声还是雨声,都抵不过我的心声。我有些慌乱。
  这样的情况我还是第一次面对。
  我开始慌了,感觉这是一场梦,大概从第四章开始便是梦,但其实不是,一切都是真的,幻想了一下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像是刚在观众席接住了勒布朗的篮球。不安也涌上心头。卫生间传来水流的声音,比外面雨的声音,来的急促的多。
  她出来了,穿着深蓝色的短袖,纯白色的短裤,脸红彤彤的,就像在雨夜淋湿一颗完全成熟的苹果。头发有气无力的贴着脸颊,楚楚动人的眼睛,依旧无与伦比的腿,因为距离和空间的无限趋近,显得陌生又熟络。
  “你的眼睛要不要这样目不转睛啊,也请看看别处吧,你也去洗澡吧,趁水还热着……”她的声音由大变小。
  洗毕,我穿上刚刚脱下的短袖和短裤。
  出来看到她正襟危坐地坐在床上看没打开的手机,我也战战兢兢地坐在另一个床上,我们羞怯得像打水时不小心触碰到手的初中生。
  我想电影里的男女主角是如何相遇的,他们总是在劫后余生的时候选择一个吻来祝福。
  现在就是余生罢,每一个错过的今天都是我期待的明天。
  “伊”
  “嗯?嗯!”
  “可以亲你吗?”
  “你问我做什么,坏男人。”说这话时,她不禁低下了头。
  我朝她吻去,脑海中还想着詹姆斯邦德忧郁的眼神,像和无数朵盛开的花不期而遇。灯不再闪烁,话语都被蒸发,正如雨悄然落在地上。在沉甸甸的雨夜,在寻常又深刻的一天。天空和大地被雨滴相连,今天和明天几近重叠,任凭雷声阵阵,也不分开。萧条的夜开始沉淀,拉上窗帘,光与影便无力相见。
  我不知何时睡去,在一片朦胧中醒来的时候,脑袋昏沉的像超过年限的机器,看着身边仍不消散的梦,我才放心地又在一片茫茫然中睡去。今天在明天睡下,明天在今天醒来。
  我向来很在乎时间,如果约好了九点见面,那我八点也许就会出发,路上走走停停也好,刻意兜个圈子也罢,然后八点多就到,之后等待,可我不喜欢等待,但还是习惯了等待。初中高中的寄宿学校,总是等待假期的到来,我很会等,漫长和枯燥深刻了等待的结局。
  伊叫醒了我,说已经中午了,我没说什么。只觉得很好,虽然错过了几节课,错过了早餐,但是感觉好极了。她已洗完了澡,脸还是红扑扑的,眼神也变得与之前不同,好像攥着我的心,却小心翼翼地保管着。
  我洗完澡后便送她回宿舍,路上她似乎很高兴,我感觉不到什么,但也非比寻常地喜悦,但感觉很不现实,她临上楼之前抱了抱我,我吻了她的头发,我们没再说些什么,她回去了。
  我重新孤身一人的时候,一时间心顷刻下跌,正午太阳的热像是突然打开了播放按钮,忽然涌现到我的世界,世界的音量也开始嘈杂,轰隆隆地侵入麻木的一切。饥饿和热的感觉愈发强烈,但一种莫名的真实感最为强烈,乡村里的城市,真实的世界纷至沓来,温度和情绪才开始无限延展。我走到最近的超市买了一听冰冷的芬达,一口喝到肚子憋压,嘴唇都沾满了二氧化碳的味道,我才发觉真实的自己彻彻底底地存在在真实的世界里。
  回去舍友问我去了哪儿,我说去了附近的亲戚家,我的一个姨妈随她的丈夫在这里生活。他们有的相信,有的不信。
  最后都不信了。
  往后的日子依旧不咸不淡地过着,我们会在某些值得纪念的日子纪念,感情中的两个人就像香烟,稀释快乐和悲伤,趋向于绝佳的平衡。
  有一天她说她要考研,
  我便有一种似有若无的失却。
  其实也没有怎样,疏离感是我自己制造的。
  我们不再那么密切,但我心中也会挂念,见面,聊天,没有太多我们也一样。
  而且我蛮喜欢这样相处,每天微信聊些简单的日常,就像例行公事。现在这样恬淡的恋爱,我很喜欢。
  但我还不够成熟,猜忌和不安总在滋生,我同她讲些琐碎的事情,我没有头绪的梦,她有时不会回答,我本该体谅她的,可我有时会说些糟糕的话。我觉得她应该选择我,而不是一本本天花乱坠的书。她情绪不好的时候便同我吵架。
  我们开始不再说话,开始迈着步子往前走,打算走得远远的再回头看看,但没几步就回了头。
  “对不起,我应该多想着你。”
  总有人先道歉,破镜重圆,皆大欢喜。
  但我们都更了解了对方的缺点:伊的逻辑性太强,干什么都规规矩矩,有时我感觉和她相处很累,虽然和她在一起开心才是主旋律;她几乎同我妈一样啰嗦,这本是我择偶唯一排斥的一点,但一个人全貌的展现可能要穷极一生,好在我喜欢她可以接受再多的缺点,况且我更甚。
  她说我控制欲很强,而且小心眼,几乎是个醋罐子,看到她和别的男生正常交流恨不得做了那个男人;而且浮皮潦草,剑走偏锋,一意孤行,偏执,有时冷漠,情绪化,自负…我让她赶紧打住,说真是幸苦你了。
  她开玩笑的说,“你真是有够好运的呢,如果重来一次,我一定不选你。”
  “?”
  有一天她告诉我她不想考了,觉得自己不行,同学们好起劲地学习,她们几乎付出了自己的全部,而她今天看了什么便忘记昨天的绝大多数,记不住密密麻麻的字,每天起来都感觉头好痛,头几乎在自己呼吸,每呼吸一下,就痛一下,到晚上的时候痛到极点,短暂的睡眠也无法退却。第二天起来,是丝毫没有进步的自己,是只感觉到头疼的生物。这样下去,感觉自己的脑袋会坏掉,变成只会傻笑的白痴。
  “啊,那就这样吧。”
  “你觉得如何?”伊又煞有介事地问我。
  “你会觉得遗憾吗,毕竟也付出了不少。”
  “还好,如果什么都不做,那之前就真的什么都没做过,好歹我还绷紧了一阵子神经,让我感觉一切都更鲜活,腐败的日子的确安逸,但难得的苦难似乎颇有味道。”
  “明天的问题明天再想吧。”
  纸醉金迷,声色犬马,放纵的日子转瞬即逝,我们记不住这样的日子,时过经年,搜肠刮肚也想不起这些回忆,却记得许多单纯的美好,记得磨练和伤痛。
  那就忘记吧,既不可惜,也不懊悔。
  大学毕业那天,父亲来接我回家,她母亲也来把她接走。
  我想,或许我们今后不会再见了。
  可我们在两年以后结了婚,没有通知很多朋友,是简单的婚礼,然后去了杭州和武汉旅行。旅行中看见了很多人,我们两个的孤单和寂寞都被稀释。很多片截然不同的天空,回程的飞机上,我们离云朵那样近,这是全世界所有的天空都应有的色彩。
  打道回府,我和她成为了我们。
  我做了室内设计师,辗转在一些建材城。
  伊成了一家公司的财务。
  我们租了一间公寓,粉刷了墙面,买了个舒服的不像话的沙发,伊学着做菜,但很糟糕,几乎难以下咽。所以大部分情况我们点外卖,再后来我学着做菜,回忆母亲在厨房的身影,一切似乎变得得心应手,伊说我天赋异禀,这也是我曾经羡慕的天赋。我照着网络上的视频学做菜,买来冰凉的啤酒我们一起举杯。我和一个我希望消融进她身体里的人喝得醉醺醺。
  我很喜欢我的工作,而且也试着做的越来越好。
  伊总絮叨个不停,聊我们的未来,谈她的过去,说今天发生的事,明明不值一提,她却总说个不停。她同我说话时,总让我回想起高中的语文课,老师说的话严谨又不可理喻,条理性强但又很空洞。我感觉伊说话的时候就像变了个人,变得虚妄且荒诞,说着一个个遥不可及的梦,连同她自己都将信将疑,但无比确凿地说着,总是说着。
  很小的时候,我们老房子的门口有一丛草,有一天,我听到里面有知了叫个不停,从白天叫到晚上,我终于忍无可忍,抱着半瓶杀虫剂,朝着草里喷射着,很快,声音都销声匿迹。然后知了从那一丛草中爬了出来,摇摇晃晃,跌跌撞撞,咽了气。
  一段漫长的传染病结束后的几年,房子的价格开始崩裂,人们不再愿意把钱都用来买房子,他们情愿换成一座冰山的啤酒。我的工作也开始举步维艰。伊的公司变得对人尖酸刻薄。
  我们都变得和曾经不一样,然而不明白是何时这种改变引起了质变。
  我忘了什么时候开始和伊争吵,她总无声地哭泣,我则自顾自地抽着烟,那段日子,我吃的很少,体重却开始上升,又颓废又疲惫。她不再滔滔不绝,冰冷得像下到脖子里的雪。
  之后我们不再争吵,笃定地把一个世界割裂,自顾自地生活在一个屋檐下。
  我的冷漠,冷漠了她所有的话。沉默,沉默了一整个夏。
  于是九年前我们离婚了,我们所住的小城总是阴雨连绵,搞得人怏怏不乐。这座城市的离婚率据说高的出奇。如果换个地方,我想一切也会不同,偶尔我在想,然后只想到这里。
  办完离婚手续,我提出一起吃个饭,伊没有拒绝。
  我们好久没说那么多话,实际上,离别的时候总是有好多埋怨。
  伊说我很好运。
  我感到不解。
  于是她解释道:“如果我们相遇一万次,只有一次我会答应和你结婚,我们本该相互了解,我们无法走到一起,那样荒芜的心,不需要太多的话,只要心领神会。但是还是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会无视于所有,接受这一往情深。”
  你是我有始无终的爱,恍然若失的梦。
  摧毁的恨涌入生活,爱则被逼到角落。
  婚姻的破裂,老实说我虽然是亲历者,但是也没从中得到些什么。实际上我和伊是完全不同的,我其实把一切都想的简单而从容,她把所有都规划得具体又惶恐。她总认识许多新朋友,而我还在和小学同学叙旧。她总在想着不切实际的未来,我则沉湎在平平淡淡的现在。
  你曾让我觉得我们不该这样,但却无可奈何。
  南方的城市没有冬天,她却完全不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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