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嫣也没想到了这点，眉头紧蹙，犹豫不决。
　　我觉得没必要趟这浑水，毕竟这凉王张骏的烂摊子，强行干涉说不定会溅得一身烂泥。我们只要救出姑娘的老爹就行了。
　　于是，我出言说道：“劳烦将军核查一件小事。这位姑娘的父亲是关中来的粮商，前几日行商于此地。中间可能有些误会，被将士们盘查扣押了。”
　　“他只是本本分分的粮商，想必不会通敌。将军你看能否行个方便，再核查一遍？”我语气尽可能的委婉了。
　　“噢？还有此事？”军官借坡下驴，“众位义士请放心，本将绝对秉公执法，还他一个清白。——来人，快去刑房看看，是否误押了关中来的粮商。”
　　说完，军官面善可亲，“众位义士请帐中稍坐吧。”
　　“谢过将军！”我拱手笑道，“就不叨扰将军了，我们在此稍候便可。”
　　“也好！”军官讪讪一笑，“敢问众位义士自何处而来？”他出言套话。
　　为了让他明白我没心思插手他们这些烂事，便说道，“我们自西域而来，途经此处，恰巧碰见姑娘哭诉，便来劳烦将军了。我们会在客栈留宿一晚，明日一早便启程赶回关中。”
　　军官听完放心了，和颜悦色地说道：“众位真是侠肝义胆，本将佩服！”
　　“将军谬赞了！”我说道。
　　之后我们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说了一大堆没营养的套话，尴尬得不得了。
　　好在没多久，士兵们搀扶着一名衣衫褴褛的老者过来了，后面还跟着十几个无辜的帮工。
　　“回禀将军，经查这位关中粮商并无通敌嫌疑。王二办事不利，已受惩罚。”士兵说道。
　　“爹！”姑娘见到父亲，一个箭步冲了上去。看到父亲身上的斑斑血迹，她的眼泪又下来了。
　　老者面容憔悴，但没有昏聩，可以说很会审时度势。他抬头扫了一眼众人，便明白了大概的局势。
　　然后，他颤巍巍躬身致谢，“李某感谢众位义士出手相助，感谢将军还草民一个清白。”
　　人已经救出，我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便拱手对军官说道，“将军行事公正，令人钦佩！——我们就此别过了！”
　　“好！”军官爽快利索，“来人，护送众位义士回客栈休息！”
　　我们不再废话，将老者背到身上，在数名士兵的“护送”下，快步返回了客栈。至于士兵们留在客栈外监视的事情，也懒得计较了。
　　老者伤势很重，强打精神对我们千恩万谢后，在女儿的照顾下回房间休息了。
　　经此一闹，我们也无心聚餐，草草吃过晚饭后，便各自返回了房间。
　　翌日清晨，李嫣推开房门。那姑娘早已候在了走廊里。
　　“见过姐姐！”姑娘向前行礼。
　　“你为何候在这里？家父怎么样了？”李嫣问道。
　　“谢姐姐关心，家父好多了。”姑娘摆弄着裙摆，犹犹豫豫，“昨日在军中听闻你们要回关中，家父不敢在此地逗留，想跟随你们……噢，奴家已经租好了马车，恳请姐姐行个方便。”
　　李嫣想了想说道：“我们只是前往武威，便护送你们这段路程吧。到了武威，你们得自己回关中了。”
　　“好的，谢谢姐姐！”姑娘开心地跑回房间告诉父亲了。
　　醒来后，李嫣将此事告诉了我们。顺路的事儿，大家都没意见。
　　姑娘扶着老爹下楼，把军队返还的钱财分给了帮工，将他们遣散了。
　　随后两人与我们一起吃过早餐，上了马车，便跟着我们一路东行了。
　　出了武威郡城，老者悬着的心才算放了下来。他坐在马车上，主动与我们攀谈。
　　我们刻意放缓马速，与他闲聊着。
　　聊着聊着，我从老者口中得知了许多惊奇的事情。
　　这位老者竟是我的老乡（当然，我对故乡的概念很模糊，秦渊的往事都快淡忘了）。他还在我父亲门下当过门客，后来得了封赏，便辞谢回家做起了买卖。而今，他依然与我父亲保持着联系。
　　他对我父亲赞赏有加，夸得天花落坠。我对这个便宜老爹也没啥感觉，毕竟秦渊六岁之后的生活，都是在一间书房里度过的，与父亲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他不断教导我的一句话：大丈夫立于天地之间，当养天地浩然之气，行光明磊落之事。嗯，三国里的名言，他的座右铭。如此看来，他还算得上一个豪杰人物！
　　然后，老者站在百姓的角度讲述了中原的乱局：现在赵王石虎雄踞中原，四处强征民夫营建宫殿。关中已经征调了数万民夫，前往长安营建未央宫。
　　那石虎荒淫无道，四处强抢民女。据说，他已经从河东抢走了数万民女充盈后宫，无论女子是否婚嫁，只要漂亮就会被抢走。如果丈夫胆敢反抗，就被乱刀砍死。
　　而且，野蛮残暴的羯人已经占据了各个州郡，四处烧杀掳掠，屠戮汉人。
　　现在的中原，老百姓已经无法营生了……
　　老者越说越激动，开始涕泪俱下，说他两个儿子都被可恶的羯人杀害了，就剩这么一个女儿了，只能带着她四处谋生……
　　我们深感同情，连连出言安慰，费了好大劲儿才安抚下来。
　　再然后，画风就变了！
　　老者说着说着，开始介绍起自己的闺女来。说她年方二八，能写会算，温柔懂事……
　　不知这老头是相中了我们这帮青年才俊，还是看中了我们背后的家族势力，反正这老头开始卖起闺女来！旁敲侧击问我们结婚否，纳妾否……搞得我们一脸尴尬。
　　李嫣自这个话题开始，便瞪了我一眼，驭马向前不再说话了。
　　唉，要是郑大仙人在这里就好了。
　　最后，老者啰啰嗦嗦说了姑娘的名字。他无意间提及的名字，却让瞬间我瞪大了眼睛。
　　历史，竟然如此惊奇！
　　这位姑娘的乳名，叫兔儿。嗯，挺可爱、挺通俗的名字。人如其名，乖巧如兔。
　　可如果加上她的姓氏，那就不一般了。
　　她就是——李菟。
　　老者特意说了闺女属兔，五行缺木，便给她起名为李菟。
　　我望了一眼眼前的姑娘，仿佛看穿了她的一生，心中暗自感慨：这姑娘也算得上一位改变了历史进程的“小人物”了。
　　她后续的人生，在此简述一下吧，根据史书记载：她被石虎抢走了，成为了后宫十万佳丽中的一员。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她不知用了何种方式，在万千佳丽中占得了一席之地，而且成功逆袭，以处子之身陪伴在了石虎左右。
　　后来石虎暴毙，尸体入葬。燕王慕容儁攻占了邺城，梦见自己被一只老虎咬伤了左臂。他认为这是石虎的阴魂在作祟，便派人挖掘石虎的陵墓，结果发现空空如也。石虎根本就没有埋葬于此。
　　最后，李菟站了出来。她痛恨石虎，向慕容儁举报了石虎入葬的真实地点，东明观下。
　　于是慕容儁派民夫挖掘，在数米深的地底下将石虎的棺材挖了出来。开棺后发现尸骨竟然没有腐烂，是一具干尸！
　　慕容儁愤怒不已，咒骂石虎后令人鞭尸，鞭的稀烂后扔进了漳河之中。这具干尸也是神奇，顺流而下卡在了桥墩之间，漂浮着始终不沉于河底。就这样，整整漂了十一年。
　　而慕容儁，过后没过几年，也暴毙了。
　　再后来，大咖王猛登场，灭掉了燕国。他出于政治考虑，第一时间将石虎的尸体从河流中捞了上来，予以了厚葬。
　　可怜的李菟，因一具尸骨，被冠以了“不忠”的罪名。
　　最终，流亡民间的李菟，被抓了起来，斩首示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