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当天晚上，赵金芳和李文翰干完活回来歇了一会儿就准备吃饭，把正在睡觉的二柱、四柱叫醒后发现三柱不见了。
　　“二柱，你三弟弟呢？”
　　“刚才俺和三弟、四弟捉迷藏，不知道他藏哪里了，找了半天也没找着。俺和四弟想躺在炕上歇一会儿，谁知道一躺下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不知道他上哪里去了。”
　　“你看，俺也只顾了做饭了，一时没照顾到，这孩子哪去了！”李老太太不安起来。
　　赵金芳婆媳俩把屋里屋外找了个遍，也没看见三柱的影子。李文翰跑到王振岭家一看也没有。
　　“天都黑了，到现在也没回来，你说急人不急人！”
　　“大叔，您别着急，俺帮你去找找！”
　　李文翰和王振岭挨家挨户地找了半天也没找着，只好垂头丧气地回家了。正在这时候李天明也兴高采烈地回来了，赵金芳正在气头上，脸色立刻变了。
　　“都啥时候啦你才回来，你是不是跑野了不想回来了！”
　　李天明知道自己回来晚了，但是，并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事情。以为母亲因为自己回来晚了才发火的，害怕了，吓得低着头不知道咋回答好。李老太太一看孙子害怕了立刻心疼了。
　　“你看你，他哪里知道会出这事啊，何况孩子还是头一回出去这么长时间，你用得着发这么大的火吗。”又问李天明：“吃饭了吗？”
　　李天明胆战心惊地说吃了。
　　“娘，你别生气了，以后俺再也不出去玩了。”
　　“你不是不知道，娘和你爹整天在外面干活，家里就你奶奶一个人，里里外外那么多活能忙过来吗！娘不是不让你出去玩，也不能玩起来把啥都忘了啊，天黑了还不回家！”
　　“娘，俺知道错了。”
　　眼泪在李天明的眼睛里转来转去，最后还是流了下来，赵金芳一看又心疼了。
　　“你三弟弟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娘一时着急才把你说了一顿，你知道他上哪儿去了吗？唉，把娘都急糊涂了，你又没在家上哪知道去。”赵金芳说话的口气缓和了许多。
　　“就一会儿的功夫能跑哪去，难道跑城里去了？”李老太太叹了口气说。
　　“娘，俺这就去找俺弟弟。”
　　李天明这才明白母亲为什么生气，说完转身就走。
　　“你上哪里找去？你爹和你振岭哥都把城关村找遍了，就差没去城里了，你陪着娘再去城里去找找！”
　　赵金芳领着李天明进了城，一个在路这边一个在路那边，边走边看边喊，把路两边坑坑洼洼的地方和犄角旮旯里都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结果连个人影也没有。到了洗澡堂子，李天明进去一看弟弟不在，就和母亲又去了戏院子。到了戏园子门口，对把门的说了许多好话这让进去。戏园子里人们都在全神贯注的看戏，娘俩恐怕影响人家看戏，低着头哈腰，把每一个角落都仔仔细细地搜寻了一遍以后，又挨个座位的看了看，最终还是大失所望，只好出来了。两个人来到十字路口，顺着大街左右前后瞅了好几遍，到处都黑咕隆咚的什么都没有。赵金芳望着深邃的夜空长叹了一声，只好和儿子无精打采地回家了。李文翰一看只有妻子和儿子回来了，知道没有找到三柱，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只好劝妻子不要着急。
　　“着急也没有用，等等再说吧，没准一会儿就有人把他送回来了。”
　　“这孩子到底上那去啦？就是到别人家去玩也该回来啦？他要是真在别人家玩呢也没啥，就怕…”赵金芳喃喃地自语道。
　　“村里村外都找遍啦，他还能上哪去啊？总不能上赵家庄了吧？”振岭媳妇也急得不知道如何是好。
　　“三兄弟才多大啊，黑灯瞎火的自个敢上赵家庄去吗！就是去了，他不想回来，咱大舅和二舅也不能不送信来啊！别胡乱寻思了，三兄弟不可能去赵家庄！”王振岭说。
　　“唉，谁都不怪，都怪俺没看好孩子。老天爷，千万可别让俺孙子出啥事啊！”李老太太急得都要哭了。
　　“娘，您不用老埋怨自己，老虎还有打盹的时候呢，哪能连眼睛都不眨一眨一个劲地盯着他。谁也不怨，都怨他不懂事！谁都别着急了，俺估摸着不会有大事，说不定一会儿自个就回来了。”赵金芳安慰道。
　　“有办法了，让广播站广播广播不比咱到处乱跑强，俺这就去广播站！”
　　王振岭说完就走了。过了一会儿广播里就一遍又一遍地播放起寻人启事来。李文翰、李老太太、赵金芳都急急忙忙跑出去了，站在大街上左瞅瞅右看看，希望有人能把三柱送回来，结果连个人影都没有看见，只好又都无可奈何地回屋了。
　　“等着吧，再找不着就啥办法都没有了，能不能出事只能看他的运气了。”赵金芳叹了口气说。
　　“都解放这么多年啦，难道还有绑票的？”李老太太心有余悸地说。
　　“大奶奶，都啥年代啦，綁票的早就死绝啦。不知道为啥，俺总觉着俺三弟弟不会有事！”振岭媳妇说道。
　　正当大伙都六神无主的时候，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一声迷迷糊糊地叫娘的声音，所有的人都愣住了，也都同时屏住了呼吸，屋里静得几乎连绣花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见。
　　接着又叫了一声。几个人四下里瞅了瞅，什么也没发现，谁也闹不清是哪里来的声音。紧接着又是一声，随着叫声从墙角的被垛后面伸出了一个小脑袋，两只手还不停地揉眼睛。赵金芳一看是三柱，拉过来照着屁股就是两巴掌。
　　“你上哪儿睡觉不好，偏跑到被垛后面去睡觉！你知道不知道，一家人都快让你急死啦！”
　　赵金芳说着说着眼泪就掉了下来，这眼泪包含的不是恨而是母亲对儿子的爱。
　　“谢天谢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李老太太乐得不知说啥好，把三柱拉到怀里紧紧地搂着，那样子就好像怕他再跑了似的。三柱这才知道娘为什么着急，为什么打自己。
　　“娘，俺不是想睡觉，刚才俺和俺二哥、四弟捉迷藏，俺藏到背垛后面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正说着，王振岭急急忙忙地回来了。
　　“大叔，俺三兄弟回来没有？”
　　“真叫人又气的慌又笑的慌！他哪里也没去，在被垛后面睡觉哪！”
　　王振岭走到三柱跟前，假装用力的样子拧了一下三柱的鼻子：“为了找你，全家人的腿都快跑断啦！这也不能怪俺三弟，他哪能想到会这样啊！”
　　三柱咧着嘴笑了，大伙也都如释重负跟着笑了。
　　“振岭家，你看，要把他们都拉扯大，得操多大的心啊。唉！谁都说养儿防老多子多福，等他们一个一个都长大了，当爹娘的也都累的爬不动了，还享什么福啊！”李文翰哭笑不得。
　　“大叔，人一辈子指望的是啥？不就是孩子吗，等他们都长大成人了，那就是一大家子人啊！到那时候，不但有享不尽的福，而且，再也没有人敢欺负咱了！”
　　“你说的大叔也不是没想过，其实，大叔也一直盼着那一天早一点到来！可是，像大叔这样的情况，要想把他们拉扯大，培养成才，需要多少钱不说，的操多大的心啊，哪有那么容易！话又说回来了，没有白花的本钱，花多大的本钱出多大得力，就有多大的收获。大叔只能尽力而为了！”
　　“我相信大叔有这个决心，也相信我弟弟不会辜负您的希望，一定都会成才！”
　　由于经济和文化生活不发达，小孩子玩得玩具少得可怜，别说庄稼院里的孩子就连城里的孩子甚至都不知道什么叫“玩具”。尽管这样，农村的孩子还是有很多玩具，不过大多数都是自己制作的，有玻璃球、尜儿、陀螺、铁圈、弹弓、打弹弓的泥球，用柳条和高粱杆做的弓箭、用木头做得刀和手枪。还有一种不知道是谁发明的，把香烟盒折叠成三角形的玩具，谁要有中华和大前门的，所有的孩子都羡慕不已。别看这些东西很不起眼，但是，孩子们蝌蚪视如珍宝，一旦玩起来，连饭都顾不上了。大柱除了不会做玻璃球，其他的玩具大多数都是自己做的。由于特别喜欢英雄和侠客，还仿照戏剧里用的道具自制了许多宝刀、宝剑、棍、扎枪和小人书里画的手枪。由于很伶俐又会翻跟头，样样都玩得有声有色。
　　冬天来了，村子西边的湾里结了厚厚的一层冰。天气虽然很冷，可孩子们却都很高兴，没事就都跑到湾里去玩耍。这天，李天明、大春、张志华正和一帮伙伴在湾里溜冰、玩陀螺，钱有利的儿子钱富贵来了。
　　因为钱家生活比—般人家好，所以，钱富贵比一般的孩子要胖很多。无论是自家人还是外人，既没人叫他的大名也没有人叫他的小名，都管他叫小胖子。由于钱有利一心想把儿子培养成和自己一样的人，所以，几乎把自己的市侩哲学全都教给了儿子。在他的熏陶下，小胖子虽小，盛气凌人的派头也有模有样，还动不动就欺负其他的小伙伴。因为钱家又霸道又不讲理，有些人家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吃了亏也不敢吱声。久而久之，小胖子就更加目中无人了，胆子也越来越大，说话的口气也越来越冲，不管对谁都是一副唯我独尊居高临下的架子，不是训斥这个就是指责那个，因此，大多数孩子都不愿意和他在一起玩。
　　小胖子和李天明是同年级的学生，他始终瞧不起李天明。尤其李天明当上班长以后，不但不服气还非常嫉妒，一心想和李天明较量较量。因为两个人不在一个班，又从来都不在一起玩，所以没有找到机会，一直相安无事，没有发生过争吵之类的事。这回两个人终于碰到一起了，小胖子一看李天明和大春玩得挺高兴，心里不由得酸溜溜的。当他发现张志华一个人在玩陀螺时，眼珠子滴溜溜的一转主意就来了，走过去二话没说一脚就把张志华的陀螺踢到一边去了。
　　“小胖子，你想干啥！”张志华质问道。
　　“想干啥，你说俺想干啥！你是西街的，这里是城关村，不许你在这里玩！”小胖子瞪着一双小眼睛蛮横地说。
　　“城关村又不是你家的，你凭啥不让俺在这里玩！”
　　“不行就是不行！要玩回你们城里玩去，以后不准再到城关村来！”小胖子一边推搡张志华一边说。
　　“俺偏要到城关村来，还偏要在这里玩，看你能把俺咋地！”
　　张志华使劲一推，小胖子脚一跐差一点摔倒了。小胖子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遇到过敢和他动手的人，不由得恼羞成怒，窜上去就和张志华厮打起来。其他小孩也都顾不上玩了，全都跑过来看热闹。
　　李天明听见吵架声也赶忙跑了过来，把两个人拉开后，问张志华为什么打架。张志华把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李天明又问小胖子是不是这么回事。小胖子本来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一看李天明果然要插手，非常得意。小胖子歪着脑袋斜着眼睛瞅着李天明说，是这么回事，你想咋地。
　　“俺能咋地？那就看你讲不讲理了！你说，你凭什么不让张志华在城关村玩？”
　　“李天明，俺凭啥告诉你？你凭什么管俺？你别以为自己是个破班长就了不起了！俺爹说了，等到俺长大了去济南找俺大爷去，让俺大爷在济南给俺安排一个国家干部的工作，你李天明算啥，将来和你爹一样，也是个小社员！”
　　“靠走后门当国家干部也不嫌害臊！俺谁也不靠，俺不但要凭俺自己的本事当官，而且，一定超过你！”
　　“李天明，你才不害臊呢！俺爹说，你是跟在驴屁股后面捡粪蛋子的命，想超过俺，是蛤蟆想吃天鹅肉痴心妄想！李天明，俺大爷是省里的大官，俺爷爷当过主席，俺爹是会计，俺爹说俺们家是革命家庭，城关村的事俺家说了算，俺让他张志华在这里玩他才能在这里玩，俺不让他在这里玩他就不能在这里玩！”小胖子摇头晃脑地说。
　　“放屁！跟你爹一个德行！你大爷在济南当官有啥了不起的！你爷爷和你爹都不过是芝麻粒大的官，有啥可臭美的！以后少拿你老子吓唬人，别人怕你俺可不怕你！告诉你，城关村不是你们家的，张志华非在这里玩不可！”又对张志华说：“你就在这里玩，看他能把你咋的！”
　　“臭‘八十毛’，别忘了你娘是造谣分子，你是造谣分子的儿子，你要是敢和俺作对，俺就告诉俺爹，让派出所的所长抓你！”小胖梗梗着脑袋不可一世地威胁道。
　　本来李天明因为母亲被批斗对钱有利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小胖子，你别得意！等俺当了官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你爹！你也给俺记住了，从今往后你再说俺娘是造谣分子，俺就把你的嘴打烂了！”
　　“你吓唬谁啊！李天明，俺早就想你比试比试了，今天，俺就让你看看咱俩到底谁厉害！”
　　“小胖子，别看你胖的跟小猪崽子似的，不过是个大草包、大饭桶！来吧，今天俺非好好教训教训你不可！”
　　小胖子抡起手来就要打李天明的脸，李天明左手一挡右手握拳冲着小胖子的胸膛就是一拳，把小胖子打了个仰面朝天。小胖子爬起来又朝李天明猛扑了过去，没想到还没挨上边就又重重的挨了一拳，扑通一声又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小胖子立刻傻了，愣了半天哇的一声哭了，撒泼似地坐在冰上一边哭一边骂。
　　李天明不仅讨厌骂人，而且，最恨骂自己的奶奶和父母。小胖子这一骂不要紧，气得李天明青筋暴跳，把小胖子拉起来又狠狠地打了两个嘴巴子。小胖子不甘心又骂了一句，李天明又狠狠地扇了他一个耳光。小胖子终于明白了，李天明和其他的小孩不一样，不仅力气比自己大，而且根本不买自己的账，不敢再骂了。
　　“李天明，你等着，俺叫俺爹去，非恨恨地揍你一顿不可！”小胖子说完哭着走了。
　　“你找你爷爷去俺也不怕！告诉你，俺早就想揍你了！以后你如果还欺负人，俺还揍你，比这次还狠！多咱把你打服了多咱拉倒！”
　　其他小孩一看李天明把小胖子打得威风扫地，都乐得喊起来：“小胖子别走啊，接着打啊！”
　　张志华知道小胖子回家搬救兵去了，一旦小胖子他爹来了，李天明非吃亏不可，心里很不安，劝李天明赶快回去。
　　“李天明，你赶快回去吧，等小胖子他爹来了，你就走不了了！”
　　“你不用担心，俺倒要看看他爹能把俺咋的！”初生牛犊不怕虎，李天明满不在乎。
　　张志华没心思玩了想回家。李天明不愿意让张志华就这样走了。让张志华到自己家看小人书去。李天明和张志华、大春三个人朝村里走去。
　　小胖子在路上还哼哼唧唧地小声哭，回到家就变了，鬼哭狼嚎地地哭起来。钱有利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问他咋地了，为什么哭。钱有利一问不要紧，小胖子哭得更厉害了，钱有利急了。
　　“俺的小祖宗，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说完了再哭行不行！”
　　小胖子一看钱有利火了，这才把发生的事情添枝加叶地说了一遍。钱有利七窍冒烟，破口大骂起来。
　　“小兔崽子，刚他妈地脱了开裆裤就跟你爹一个德行，不但欺负老子的儿子，竟然还敢小瞧老子！老子如果不教训教训你，你就敢上老子房子上揭瓦了！”
　　“他还说，等他当了官，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你！”
　　“他妈的，第一个收拾的人就是老子，老子今天非把你的嘴打歪了不可！要让你知道，在城关村这一亩三分地里老子是老大，别说收拾老子，就是把老子的汗毛碰到了，都必须跪着扶起来！”又问儿子：“他在哪呢，老子这就去教训他！”
　　“在村边的湾里。”
　　“小孩子拌嘴打架是常有，都是因为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到底谁对谁错哪能弄清楚，干嘛太较真了！再说了，小胖子也有不少毛病，两天不惹事三天准早早的，也不一定都怨人家！李家和钱家本来就不合，不把事情的原委弄明白了就去找人家，一旦咱理亏，不仅没有面子，而且两家还会越闹越僵！”钱妻说。
　　“就算是一些鸡毛蒜皮的事，也不许他碰俺儿子一手指头！”
　　“人家也是孩子，你一个大人去找人家，有理也就先输了一半了！再说了，街坊邻居知道了该说咱护犊子了，值当吗！”
　　“什么他妈的值当不值当！老子就是护犊子，谁愿意说啥说去好了，老子是熊瞎子吃枣——不在‘核’！如果这回稀里糊涂地拉倒了，他会以为咱怕他呢，下次就敢骑着小胖子的脖子拉屎撒尿了！一定要让他知道老虎屁股摸不得，谁要是敢摸，谁就是找死！”
　　“俺说啥你都不待听的！你也不寻思寻思，你要是真把李文翰的儿子打了，李文翰能让你吗？你俩要是打起来，你能打过李文翰吗，到时候你咋收场！”
　　“你他妈的在替谁说话呢？吃里扒外的东西，等老子回来再和你算账！”
　　钱有利气哼哼地领着儿子走了，到了大门一看，李天明和一帮小孩子刚进村，就急急忙忙地迎了上去。
　　李天明一看钱有利来了，知道是找自己算账来了，依然毫不在乎地走自己的路。
　　钱有利原以为自己以来就把李天明吓跑了，或者吓得直达哆嗦，压根就没想到一个小毛孩子不但没有跑也没打哆嗦，还把自己不放在眼里毫不在乎。李天明的态度犹如火上浇油，把钱有利的鼻子都气歪了。
　　“大柱，你站住！”
　　大春一看事情不妙赶紧往李家跑。张志华一时不知所措，十分紧张地瞅着钱有利。李天明依然毫无惧色。
　　“站住？你凭什么让俺站住！俺为啥听你的！”
　　“你装啥糊涂！你还满嘴的奶腥味呢就把谁都不放在眼里，真是有什么样的爹就有什么样的儿子！我问你，你为啥打俺家小胖子？”
　　“为啥？你儿子最清楚了，问问你儿子不就知道了，干嘛问俺！”
　　“俺和张志华吵架关你什么事？你以为俺不知道啊，你俩早就商量好了，你俩要合伙欺负俺！”小胖子迫不及待地说。
　　“是你先欺负人家张志华，不让人家在城关村玩不说还动手打人家！俺过去劝你，你不但不听还骂人，你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扒瞎，也不嫌害臊！”
　　“你扒瞎！是你先骂的俺！骂完了就打了俺一拳！”小胖子死不认账。
　　“你撒谎！是你先动的手！你不仅骂李天明臭‘八十毛’，还骂了一些更难听的！然后你俩才打起来！”张志华指着小胖子说。
　　再说，大春跑到李家一进屋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喊：“大爷爷！钱有利把俺大柱叔截住啦，您快去看看吧！”
　　“钱有利干嘛截你大叔，因为啥啊？”李老太太紧张地问。
　　“俺大叔和小胖打架了，小胖哭着回家把他爹找来了，去晚了，俺大叔就要吃亏了！”
　　“文翰，你快去看看！告诉钱有利，他要敢动俺孙子一手指头，俺非和他拼命不可！”
　　李老太太就怕有人欺负她的孙子，谁要是欺负她的孙子，她真能和他拼命。李文翰知道钱有利不过是个纸老虎并没在意，只是觉得有些奇怪。
　　“娘，您不用担心，钱有利是什么样的人您还不清楚吗，他也就是装腔作势的瞎咋呼，不敢把天明咋地。”
　　李文翰来到大门外一看，李天明正和钱有利争吵，走过去问钱有利咋回事。李文翰一来钱有利就有点胆怯了，为了面子不得不装装样子耍耍横。
　　“咋回事，你儿子最清楚了，你问问你儿子吧！”
　　“事情从头到尾都是你家小胖子惹起来的，还是让你家小胖子先说吧！”李天明说。
　　小胖子偷偷地瞅了李文翰一眼，虽然李文翰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是，他还是害怕了，吭哧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句囫囵话来，如果再追问下去，非吓哭了不可。
　　钱有利原本指望儿子能像自己一样无理也搅三分，一看儿子连话都不会说了，气得顺手就打了小胖子一个嘴巴子，小胖子又哇的一声大哭起来。钱有利知道，再这样去会更难看，只好草草收场。
　　“这次就算了！以后谁要是再欺负俺小胖子，可别说俺不让人！”钱有利说完就气哼哼地领着小胖子走了，一边走一边训斥小胖子：“咋养了你这么个没用的东西！平时他妈的能说会道，等到遇到事叫真章的时候，你就他妈的㞞了！你哪怕有一丁点地方像老子也不至于这么丢人，回到家，老子非把你的屁股打烂了不可！”
　　“上梁不正下梁歪。孩子好不好有没有出息，那得看当爹的是怎么样！如果当爹的连怎么做人都不知道，要是能教育出好孩子来，除非日头从西面出来！”
　　李文翰的话很显然是说给钱有利听的。钱有利也明知道李文翰是在含沙射影地说自己，但是，尽管肚子气得鼓鼓的却有话说不出，也只能装作没听见。回到家，进了屋就破口大骂起来。
　　“你除了像报丧似的哭，还有啥本事！在家里，你他妈的比老虎还凶，出去就不是你了，就成了他妈的㞞包了，连话都不会说了，天生的一个孬种，要你这样的儿子有啥用！”
　　“你还说俺呢，你把大柱咋地了？大柱他爹来了，你不但不说大柱还把俺打了一巴掌，你还赶不上俺呢！”小胖子反驳道。
　　“俺不让你去你非去不可，怎么样，没弄出个里表酸甜来吧，何苦呢！”钱妻说道。
　　“你他妈的也竟敢幸灾乐祸嘲笑老子，你是不是皮肤又痒痒了，欠揍了！”
　　“俺是幸灾乐祸嘲笑你吗！你当着别人的面打自己的孩子气，你是气别人呢还是显示自己有章程呢！回到家还破口大骂孩子，你自己说，你是在替谁出气！”
　　“闭上你那臭嘴！你还有脸说呢，都是你生了这么个没用的蠢货，老子才这么丢人现眼！”钱有利气急败坏地说。
　　钱妻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丈夫能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她的脸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一样火辣辣的。
　　“钱有利！孩子是俺生的，可他不是俺从娘家带来的！俺别的不懂，俺就知道身教胜于言教，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咋教育孩子的！遇到事，也从来不看看自己做得对不对，一概都是别人的错，俺都替你脸红！钱有利，让俺更没想到的是，那么难听的话你都能说出口，你还有人性吗！”
　　钱妻说完转身就走了。小胖子吓得又大哭起来。钱妻刚走到院子里，听见哭声又含着眼泪回去了。
　　“咱娘们不行，咱们走！他有章程，让他自己过好了！”钱妻说完拉着小胖子就走。
　　“都他妈的给我回来！”钱有利声嘶力竭地喊道。
　　钱妻连头也没有回。
　　“你他妈地想造反是不是？有种就永远别回来！你要是回来就是婊子养的！”钱有利没办法了，只能破口大骂。
　　李文翰一回到家李老太太就急切地问咋回事，钱有利打没有打天明。
　　“没有。他心里明镜的，俺正想找个机会揍他一顿出出气呢，他要是把天明打了，俺能饶了他吗！他屁也没敢放，打了小胖子一个嘴巴子就走了！”
　　“到底因为啥打架啊？”
　　“都是一些小孩子们过家家的事，就吵了几句嘴。”李文翰怕母亲生气，十分简单地说了说吵架的原因。“都过去了，没事了。”
　　“俺就知道，和钱家的孩子在一块玩准没好！咱不是怕钱家，好鞋不踩臭狗屎，跟他们吵架拌嘴，他们不嫌丢人咱还嫌丢人哩！天明，从今往后离他们家的人远远的，小心他们再使别的坏！”
　　“奶奶，都是俺惹起来的事，不碍李天明的事，您别生气了。”张志华很不安。
　　“志华，这事不怨你，你是跟着大娘家吃瓜落了。你就是不来，他们也会在别的事上找茬。这点事不算啥，你不要过意不去！”赵金芳忙安慰道。
　　张志华依然不高兴，什么心思都没有了，只想回家。
　　“大娘，快晌午了，俺回去了。”
　　“大娘知道你心里委屈，别走啦，晌午就在这里吃吧，大娘给你们烙葱花油饼吃。”
　　过去，农民的生活都不太富裕，过年过节或者亲戚朋友来了，烙油饼炒鸡蛋就是最好的饭菜了。转眼就中午了，赵金芳先烙了几张油饼然后又炒了一大盘子鸡蛋。
　　“志华、大春，快趁热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李天明和张志华、大春一人拿了一张油饼就兴高采烈地吃起来。刚才那些不愉快的事转眼间就全忘了。
　　“志华，大娘烙得油饼好不好吃？”赵金芳笑着问道。
　　“好吃！比俺姐烙得好吃，又香又脆！”
　　“好吃你就敞开吃！以后，啥时候想吃油饼了就啥时候到大娘家来，大娘—定让你吃个够！”
　　张桂清自打认识李天明以后，一直很想看看李家什么样，可是，始终也没找到借口和机会。已经中午了，张桂清一看弟弟还没有回来，估计现在正在李家吃饭呢不会回来了，也顾不上吃饭了，关上门就走了。到了李家大屋门口，犹豫了半天才进去。
　　李天明和张志华一看张桂清来了，赶忙站起来叫了一声姐。
　　赵金芳立即意识到，眼前的姑娘就是儿子常说的张桂清，她既感到十分意外又十分惊喜，满面笑容地打量起张桂清来。
　　张桂清长得眉清目秀，脸蛋既白净又细润，尤其是那双大眼睛，水灵灵的格外有神。一头短发，不仅又黑又亮而且很柔软。身上穿的衣服不新不旧，既干净又合体，把内在的文静和精明的气质全都衬托出来了，不管是谁看了，肯定都喜欢的不得了。
　　也许是天意也许是缘分，也许是因为自己有五个儿子就缺少姑娘的缘故，赵金芳一下子就喜欢上了张桂清。
　　“哟！你就是张志华的大姐吧？天明常念叨你，说他每次去了你都给他做好吃的，俺心里真是又高兴又过意不去，总想让你到俺家来吃顿饭，可一直也没有机会！正好志华也在，也没啥好吃的，你就将就着吃点油饼吧，改日再专门给你做点你爱吃的！”
　　张桂清虽然比李天明开朗大方，但毕竟是个女孩子，又是第一次来李家，再加上赵金芳那既亲切又惊喜的目光深藏着一种只有她才能觉察到的心思，脸刷得一下子红了。
　　“大娘，俺吃过了。志华到现在还没回去，俺有点不放心，这才过来看看。”为了摆脱尴尬的局面又问李老太太：“您就是奶奶吧？”
　　“他姐，别光站着，快坐下说话！”李老太太更是喜上眉梢，立刻笑容满面地说。
　　张桂清刚坐下张志华就十分委屈地叫了一声姐。张桂清发现弟弟有点不对劲问道：
　　“咋的了，干嘛这个样？”
　　“饭前几个小孩子拌了几句嘴，志华心里有点不痛快。都是些舌头碰牙的事没啥大事，你不用担心！”赵金芳担心张志华说出实情，赶忙把话接了过来。
　　张志华不理解赵金芳的用心，还是憋不住把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
　　“他姐，钱有利是什么人你多少也听说过，你说，他能教育出好孩子来吗？小胖子打小就娇生惯养不说，也和他爹一样好惹是生非。再说了，孩子之间吵嘴打架本来是常有的事，这回你吃亏了，下一回他吃亏了，都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些事要发生在别的人家，大人连问都不问。可钱家不行，光想占便宜，一旦沾不着便宜就和你没完没了的计较。老人们常说：君子不跟小人斗。不管他多不讲理，他总不能跑到咱家来打仗，以后不和他们来往少搭理他们就是了！她姐，跟这种人生气不值得，事情也都已经过去了，也没出啥事，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钱家的事俺也听别人说过。自己有章程才算章程，仗着老子和哥哥耍威风算啥能耐！话又说回来了，就算自己有本事也得安分守己通情达理，也不能蛮不讲理仗势欺人！大娘，你放心吧，俺不往心里去！”
　　“他姐说得对，人不管有多大本事，也不管是穷还是富，都要学会做人。不然的话，为非作歹横行霸道。不仅让人家戳脊梁骨，一旦碰上天不怕地不怕的人能让他吗？除非不吃亏，吃亏就吃大亏！”李老太太说。
　　“姐，你不用担心，钱有利一贯飞扬跋扈，没想到他儿子也跟他爹一样目中无人！很多同学都怕他，俺就不把他和他的放在眼里，俺俩早晚得打一仗！你就放心吧，谁也别想欺负张志华！谁要是欺负张志华，俺非教训教训他不可！”李天明说道。
　　张桂清虽然喜欢李天明的这股子劲，但是，她不希望他为了自己的弟弟和别人打架，更不希望他吃亏。
　　“吃亏人常在。吃点亏就吃点亏吧，还是不打架好。”又对李老太太和赵金芳说道：“大奶奶、大娘，志华没啥事俺就放心了。待会儿俺爹该回家吃饭了，俺得赶快回去。”
　　“你头一次来大娘家，大娘能让你走吗？再说了，咱们两家早就认识不说还特别投脾气！那时候你们家虽然很困难，但是，俺家也不富裕，什么忙也帮不上你们，只能说几句安慰人的话。俺家现虽然还是老样子，但是，吃顿饭还是办得到的，你就吃了饭再走吧！”
　　“那时候，俺家跟要饭的没啥区别，不被人欺负就是烧高香了，能有个说说知心话的人就更求之不得了。再说了，那时候家家生活都不好，就是有心帮也是干着急没办法。人生一世能认识多少人，认识就是缘分，知心就更难得了！”
　　“老话说得好，人不照应天照应。后来工厂招工，你爹和你娘进工厂当了工人，不再到城关村种地了，咱两家这才来往少了。唉，真是三穷三富过到老。才几年啊，你们就好起来了，有的时候还真想你爹和你娘在一起唠唠家常，因为你爹你娘都很忙，大娘和你大奶奶也没有闲工夫，很难凑到一块，这嗑一直也没有唠成。现在你也知道家门了，等有功夫，叫你爹和你娘来串门！桂清，听大娘的别走了，自管放心地在这里吃好了，如果你担心你爹吃不上饭，等天明和志华吃完了，让他俩给你爹送几张油饼去！”赵金芳不想让张桂清走，希望她能多呆一会儿。
　　“天明和志华好的跟亲兄弟一样，你待天明就更不用说了，你可不能见外啊！你要是现在不吃，等会儿咱娘仨一块吃！”李老太太更舍不得张桂清走。
　　实际上张桂清也想在李家多待一会儿，只是不好意思说。李老太太和赵金芳的热情和诚心诚意的挽留正合她的心意。
　　“那…先让他们吃吧，一会儿俺和奶奶、大娘一块吃！”又对李老太太说：“大奶奶，您歇会儿俺来烧火！”
　　李老太太一看张桂清既懂事又实在，更喜欢她了。
　　“他大姐，大奶奶有啥话也不瞒着你，多少年了，大奶奶和你大娘就盼着能有个闺女。要是有你这么个闺女，天天陪着俺说说话那该多好啊！可是，老天爷偏偏不让大奶奶如愿！现在好了，天明有你这个姐姐，就等于大奶奶也有孙女了！希望你以后常来坐坐。大奶奶也不拿你当外人，你也别把自己当外人，如果赶上吃饭，不管好赖有啥就吃啥，就像在自己家一样！”
　　“只要大奶奶和大娘不嫌弃俺，俺一定常来！”李老太太的话一下子把张桂清的拘束全赶跑了，说话也随便了。
　　“这可是大娘求之不得的事，高兴还来不及呢那能嫌弃你呀，大娘就怕你不来！”赵金芳说到这又不由自主地瞅了张桂清一眼。“他大姐，天明这孩子和他爹一个脾气特别犟，以后再上你家去，一定要替大娘好好管管他，不能啥都依着他、惯着他！”
　　“天明可不像您说的那样，他比志华懂事多了，俺娘也挺喜欢他！”
　　“你看俺这一窝子，一个挨一个的啥时候才能长大啊，真让人愁的慌！你娘要是喜欢天明，吃了饭你就把他领走吧！”赵金芳越说越高兴。
　　“俺明白，大娘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可舍不得！”
　　“你爹和你娘都挣现钱吃供应粮，比俺家的生活强多了，他如果能到像你们这样的人家去，那是他的福气，有啥舍不得的！”
　　“大娘，俺可把您的话当真啦！回家俺就跟俺娘说去，过两天俺就把天明领回去！”赵金芳的一席话说得张桂清心里甜滋滋的，半真半假地说。
　　“你们说了就算啦，也不问问俺孙子愿意不愿意！”李老太太喜上眉梢。
　　“天明，你愿意吗？”张桂清虽然知道说的是笑话，还是迫不及待地问了一句。
　　三个人说的话李天明都听得一清二楚，刚开始他还觉得没啥，张桂清这一问就立刻抹不开了，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好，只好低着头不吱声。
　　“看看，把俺孙子说得都害羞了！”
　　李老太太的话更让李天明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脸通红通红的。赵金芳和张桂清看着李天明害羞的样子都开心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