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婵脊背上渗出一层冷汗。
　　一连串的线索都在指向一种可能，一种吴婵根本没有勇气想象的可能。
　　那个为她煎吐司、冲咖啡、把她拥在怀里的男人，或许曾非法闯入过她的公寓寻找证据；失败之后，或许他亲手制造了事故，把一个女孩撞得生死未卜。
　　吴婵打了个冷战。她掏出手机，拨打李与非的电话。
　　李与非此时正倚在手术室外，头抵着墙，心里已经翻滚了几千遍祷告。
　　半小时之前，与宁突然全身抽搐，被推进手术室。医生说是颅内出血，情况很危急，让家属做好最坏的打算。
　　李乐愚夫妇因为陪了两天，刚被与非硬推回去休息，当时只有他和赵峰守着。一时之间，与非都不知道该不该打电话把父母再从家里叫回来。他怕父母听到消息受不了，但不通知他们，又怕与宁万一不治，两位老人都赶不及看女儿最后一面。
　　与非一向是无神论者，那一刻简直想跪下来祈求上苍，保佑与宁脱离险境。
　　赵峰毫无意识地咬着拳头，手背上显出深深的牙印。“师兄……”他沙哑着嗓子说，“我……我害怕……”
　　“你给我闭嘴。”与非说。他的声音比赵峰更沙哑。
　　与非的手机静音，根本没有听到电话。其实就算听到，他也不会接。此时在他心中，吴婵已经不是昔日的情侣，而是伤害妹妹、陷害他的凶手之一，或者至少参与了这个邪恶的计划。痛恨如潮水般汹涌而来，吞噬着他所有的理智与温情。他根本不愿回想起与吴婵共度的那些日子，曾经的欢笑与信任，如今却成了心中最深的刺。这份恨意，如同野火燎原，不仅烧尽了他对她的所有情愫。
　　在与宁生死未卜的那几个小时，与非已经发了无数的誓，誓要揭开真相，让所有罪魁祸首付出应有的代价。
　　吴婵联系不上李与非。她想了想，再打电话给记者朋友询问进展。
　　“巴比伦的首席工程师一直没有接受采访。副总工程师出来辟谣几次，但拿不出什么有力证据证明不是他们的车子出问题。”
　　吴婵问：“如果不是无人驾驶出问题，那么就不排除有人故意破坏的可能。他们有没有调查过，事发当天有没有外人进入过园区？”
　　“怎么会没调查过。他们可比任何人都急于甩锅。不过据说闭路电视查了好几遍了，没有发现有可疑人物进入。没有任何线索。”
　　吴婵心情复杂。一时说不清她内心到底是否希望巴比伦找到可疑的证据。找不到，李与非和巴比伦就永远背负千夫指，说不定还要接受公安部门调查；如果找到了呢？如果这个故意破坏的人，确切的说，这个企图杀害与宁的凶手，就是她猜测的人呢？那就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如果他本来想杀害的目标不是与宁呢？毕竟，对他们产生威胁、让他们必将除去而后快的，不是与宁。而是……她吴婵。
　　吴婵不敢想下去。
　　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鲍平。吴婵像看着定时炸弹一样，盯了半天，才鼓起勇气接起来。
　　“已经睡了吗？”鲍平的声音还是很温柔。
　　“没，没有。”
　　“我特意打电话告诉你，如果你还是觉得不舒服，明天不用来上班，在家休息够了再来，反正公司事情也不多。”
　　“……好的。”
　　“你怎么了，听起来很没精神？”
　　“我没事。”
　　挂了电话，吴婵想了很久，再打了李与非的电话，还是没人接。“你就真的这么恨我吗？”吴婵喃喃地说，缩在沙发里。
　　黑暗和绝望包裹着她，她感到自己就好像独自身处荒岛，孤立无援。
　　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慢慢站起来，走到浴室，把冷水龙头打开，站在水下。冰冷的水从头贯穿到脚，一直冷到心底。她的头脑却在冷水的刺激下慢慢清醒。
　　她关掉水龙头，站在镜子前凝视着自己。镜里的她脸色苍白，眼皮红肿，但眼神却变得坚毅，甚至有一些疯狂。
　　没有任何线索。她的记者朋友说。
　　那就让她一个人去找线索吧。再危险的事，让她一个人去面对吧。
　　她深知，要洗脱自己在李与非心目中的罪名，仅凭言语辩解是远远不够的。她必须独自踏上探寻真相的征途。无论前方是刀山火海，还是万丈深渊，她都愿意一力承担，只为证明自己的清白，也为了挽回那段因误解而几近破碎的情谊。
　　她明白，这个决定充满了未知与危险，但她更清楚，这是唯一的路，唯有亲自揭开那些隐藏在暗处的秘密，才能让真相大白于天下，也才能让自己在李与非心中的形象得以重塑。
　　次日，鲍平来到公司，发现吴婵已经在办公室了。她虽然还是有些憔悴，但精神振作了很多。“老板这么关心，我不好意思偷懒。”她甚至开玩笑。
　　鲍平心下有些奇怪，但也不以为意。只要吴婵不多事，来不来上班也没什么区别。
　　到快中午的时候，吴婵来找鲍平：“不好意思，我中午要出去一趟，能不能借你的车？我的车子已经基本上报废了。”
　　鲍平爽快地同意了。
　　吴婵开着鲍平的车子驶离公司，随便找了个偏僻的停车场停了下来。
　　她是昨晚想到的：鲍平的车子装了行车记录仪，或许能记录一些线索。
　　吴婵把行车记录仪里的内存卡拆下来，装进读卡器，插进她出门时随身携带的手提电脑里。
　　从显示的画面来看，鲍平在事故发生之前已经开车来到了巴比伦公司附近。但是，他把车子远远停在距离公司一个街区的地方，下车步行。他转过街角，记录仪就再也看不见了。
　　吴婵失望地叹了口气。面对鲍平那几乎滴水不漏的布局，她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深深的失望与无力感。但她也明白，失望与放弃并不能解决问题。她咬紧牙关，即使前路茫茫，她也要坚持下去，直到找到那个能够打破僵局的关键所在。
　　一辆车驶过来，在她临近的车位停下。吴婵本来没留意。那车的窗玻璃慢慢摇下来，露出鲍平的脸。他冷冷地看着她。
　　吴婵的一颗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