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林深深。
　　明忘停在一处枯藤旁，窝着火气看着那枯藤上的记号。
　　“王老汉，方才你不是说你最是熟悉这枯山？”明忘实在忍不住问，“这地方已经走了四次了！”
　　那王老汉是枯山脚下住着的一个守山人，想必是有什么真本事，几十年来进山出山，日日巡山，竟是是从未出事。明忘不愿多花功夫，一方面又觉得这老汉蹊跷，于是干脆丢了些宝物，请人领上山。
　　王老汉确实是胸有成竹地带人上山，他怎么看不出这大金主如今已着急，连忙陪笑着解释道：“啊……这山向来如此。不知姑娘听没听过黑风水？”
　　“黑风水？”明忘当即蹩眉，“这我知道。曾经路过一村，那村子的人神神叨叨的，也就有个少年还算正常，说是那复杂难懂又疯疯癫癫的仪式就是你说的那甚么黑风水……”
　　“这有什么联系？”
　　王老汉挂着有些复杂的笑：“大侠还记得那村子叫甚么名字？”
　　明忘不以为意：“好像是叫什么杨庄……跟这又有甚么关系？”
　　王老汉笑道：“那就是了。不瞒大侠，这枯山曾经便是那杨庄人的老巢。”
　　明忘蹩眉：“所以……这所谓的黑风水也被留在了这里？”
　　“……”
　　明忘忽然想通了，神色滞顿。
　　王老汉瞧着她那表情，乐呵一笑，一甩袖子，潇洒地继续向前走去。
　　明忘后知后觉地望向山口的方向。
　　所谓黑风水……原是阵……
　　从他们踏入这枯山那一刻，就已在阵中。
　　不同于普通的风水阵，这阵是凶阵，阵中有阵，寻常人一旦踏错，即是虚空死局。
　　那这王老汉又是何人？
　　杨庄又是甚么地方？
　　明忘思考着这些问题，抬步跟上王老汉。
　　几年前，她游玩黎阳县，不想夜半群狼惊醒，拽起她便向着一处深山奔去。她自踏进那座山的那一刻，便感受到了一阵侵骨凉意。只是当时没有兜兜绕绕的阵，她与群狼直入村中，正遇见村人聚于一棵扭曲虬折的老树下，围坐一圆，中央站着一老婆子，提着一昏暗的古铜灯，映出老婆子的面容，眼眶乌青，眼望灯火，却不映一丝光亮。乍瞧上去，煞是可怖，有些毛骨悚然。
　　如此诡异。
　　并且那时她尚有急事，并未多留，过了几日挑着白天再去，却未见甚么异常，男女老少各司其职，欢声笑语不断，与夜里全然是两番模样。她四处打探，明里暗里问些问题，却没甚么人认真回答。正欲作罢，一少年走了过来，一句废话不多说，只将人招呼走。她虽心中犹疑，但还是随少年一路下山，少年四处张望，确认四下无人，这才与她好好交谈起来。
　　据他说，这村子有一些古老的习俗，自早传承下来。他其实并非村中人，他是明泉城清风观刘老道的座下弟子，也是前些日子刚刚来到这里，只因前些日子他与师父来这附近游玩，师父有一夜兴起上山，再没下来，他这才上山找人。
　　师父没找到，还险些被村里人洗洗吃了，于是他这才随便抓来个村民，将人绑到别处，自己易容后在村子里留了下来。
　　明忘那时本想多问两句，少年却没什么耐心了，只留下一句让她尽快离开，去做旁的事，便转身离去。
　　后来明忘也因为什么别的事赶去了旁的地方，此事虽是离奇，但时间久了也抛之脑后。
　　如今重新记起此事，果真处处可疑。
　　明忘想了想，决定去问那王老汉。
　　不想那王老汉早预料她要问，不等她问出口。便悠悠开口讲述起来。
　　“其实我不是什么王老汉。王老汉，几年前便早死了。”
　　明忘眉头一挑：“你是那清风观的刘老道？”
　　“王老汉”倒是没想到：“你知道贫道？”
　　明忘随意笑笑。
　　“我在杨庄遇到过你的座下弟子。”
　　“王老汉”当场便急刹驻足。得亏明忘离的远，否则必要撞上。
　　“你是说……昭然？”
　　明忘耸耸肩：“那少年神神秘秘的，没问他名姓。”
　　“王老汉”原地踌躇半天，才又往前走去。
　　“倒是没想到那小子也会入局……”
　　“罢了，不谈他。”
　　“如今你来着枯山是有怨气要解，贫道看你这怨气顺势也干净，是该快些结清。那贫道便与你介绍一二。这黑风水另有名迷龙阵，在一本古秘书中有所提及。但贫道后又仔细看来，又与真正的黑风水有别。普通的黑风水不过以当地山河灵气为养根，逆转风水以实现灵气凝于一点。但这阵术牺牲太大，凡在阵中的活物，不出三年便会尽数被吸干灵气，枯死朽烂。这枯山便是如此得来。”
　　明忘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也就是道长最初将其认作迷龙阵的缘故。”
　　刘老道走路间不小心蹭到了一处树杈，沾了满袖雪。刘老道漫不经心地抬起另一只手拍拂几下，将雪拂去。
　　“不错。这阵的不同之处只有深入杨庄才能知道。这也是贫道与此事结下因果的开始。”
　　“于是在云游到黎阳县那日，打坐时忽然心中有所指引，于是便起了一卦。既得了指引，便没有不去之理。”
　　“当夜贫道便上了山，在山里守着那阵的缺口一守就是好几日，顺带观察着那杨庄的村民的动作。一来二去还真让贫道摸清了。”
　　刘老道忽然驻足。缓缓回过身来，意味深长地看着明忘。
　　“杨庄的迷龙阵与寻常迷龙阵的唯一不同便是灵气来源。杨庄的迷龙阵最初确是以活物献祭。其中包括了村民。然而贫道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观察好几日，才发现一个令人大惊的现象。”
　　“前一夜献祭的村民，第二日竟然再次出现在了村中，神色并无异常，若非贫道亲眼所见，觉想不到此人就是前一夜死于九九八十一刀的祭品。”
　　明忘瞪大了眼睛。
　　死人复生，活人复死。
　　何等丧心病狂！
　　刘老道长叹一气。
　　“说来惭愧。贫道至今未能想明白，这究竟是如何做到的。不可思议。实在不可思议。”
　　“贫道一直在等一个人，等一个人来助贫道一臂之力，了却因果......难怪近些日子总无端心悦，原是大侠将来。”
　　明忘闻言连忙拱手：“道长只管放心。在下断不是背信弃义之辈，此行若是能与道长一道，绝不吝啬力气，但求一个满意的结局。”
　　刘老道满意地点了点头，又不经意间问起：“你这次来......可是为了一物？”
　　明忘有些吃惊，更是敬畏：“正是。”
　　刘老道哈哈一笑，慢吞吞地背起手来，潇洒迈步走去。
　　衣上辎尘不理睬，但拂压枝风雪债。
　　“且随，贫道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