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东头，两方人马站在宽大的晒场上持着各式农具对峙，气氛一度剑拔弩张，大有一言不合就有鱼死网破之势，人群里骂骂咧咧声此起彼伏。
　　“你们这帮狗娘养的，缺德事做尽的狗杂种”
　　“你们哪只眼睛看到水是我们放的，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
　　……
　　李大山站在西头人群前，眼神郑重的紧盯着对面为首的几个青壮男子。
　　“李家全，是个爷们就站出来，敢做敢当老子还敬你是条汉子。”
　　李生一直夹在人群中，一开始心神就放在李大山的身上，此时目光随着李大山的质问向那几人看去，一看之下，心中泛起苦涩。
　　嚯，对方人群为首几个身体板正正是当打之年的青壮男子，反观自己这方能拿出手的强兵悍将如秃子头发拽头发，啬啬巴巴的。
　　只见其中一个眼中精光正盛的男人无视身前怒气汹汹的人群，正与身边其余几人有说有笑的聊着什么，闻言后嘴角露出几分不屑，
　　“李大山，别人怯你三分，我李家全却不怕你，早就听说你拳脚功夫了得，一直想找机会见识见识。”
　　“不错，田里的禾水是我们放的。今年雨水不好，这头茬水稻，你们西村把水留在自己的地里，我们地里却要吃旱，这是哪里来的道理？”
　　西头人一听这话从东头说得上话的李家全口中而出，人群瞬间如同火药桶被点燃，要不是碍于对方人数同样不少，怕是要群起而攻之。
　　“你们地里没水，你们这些生孩子没屁眼的就放我们地里的水，我们地里的秧苗就不活了吗？”
　　双方人群你来我往叫骂声不断，许是忘了这李家村都是一个祖宗，一根藤子顺下来的。场面气氛一度危险，大有下一言不合就要演变成双方群体械斗。
　　村长李安最开始和村中几位辈分高的老人倒也劝阻过双方克制，但事关家家地里命脉，受害群体又众多，劝阻无果后此时早已不知躲到哪里。
　　只待此间事情结束，再来善后。
　　“李大山，水就在我们地里，我告诉你们，谁敢去动一下就试试。”
　　“东头这帮狗娘养的太欺负人了，跟他们拼了”
　　李生眼见李家全身旁一个与自己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正满脸不爽的讥讽着，西头众人纵使是泥捏的人，此时也被激起几分血性，随着一道冲杀声。
　　一时间两方人群手持武器冲出阵型杀到一处，场面陷入极度混乱中，不断有叫骂声，哭喊声响彻在这片曾经男扛女晾，孩童嬉闹笑容挂满颜的丰收打谷场上。
　　昨日打谷场上的和和气气皆历历在目，平日朝夕相处自小相识的人们，或是打小玩伴或是沾亲带故，可乡里睦邻里的人情往来哪里经得起事关己身的考量!
　　考验人，最直接最有效的不如让事情来一次。
　　俱往矣，人群此间早已见血，那泛着血红的眼睛弥散着野兽般气息的人再也顾不上下手的轻重，誓要把这心中的恶一应释放。
　　李大山经验丰富，没有管那处混乱群战，招呼着身边两三个年轻点的村民，从始至终都紧盯着李家全这帮血气方刚，孔武有力的中坚力量。
　　李家全再没一开始的轻松惬意，脚步轻挪间与李大山眼神在空中交汇，二人互相打量间目光已不知交了几回手。
　　“喝”
　　李家全杀声一起，浑身肌肉骤然紧绷，腿脚向李大山冲杀而去，目露凶光宛如一头下山噬人猛虎，身边数人如约而动。
　　李大山身旁三道身影率先冲出，缠上此前各自紧盯的对手。李大山仍在原地不动如山，气沉丹田，轻缓间拉开架势如那潜龙在渊，浑身气势让一旁李生眼睛为之一亮。
　　眨眼间李家全已杀到身前，右拳于袖间带动风啸声朝李大山面门挥去，后者左臂化肘转而下砸。
　　“梆梆”
　　两声拳拳到肉的声音已响起。
　　李家全见右拳轻松被格挡下，反应极快的顺势提膝砸腹，李大山身形后弓，双手化掌叠在腹下，顺势前推泄力，短短功夫两人也是过了几招。
　　李生在旁尽收眼底，眼神渴望难掩。这李大山轻描淡写就化解了对方攻势，果然了得，真是人的名树的影啊！
　　目光扫向另外几处战场，再难见到如李大山这般的优势，勉勉强强才拖住东头的几人。李生眼光回转，场中李大山二人连连再过几招。
　　李大山始终稳扎稳打，双方间一直焦灼不下，又一阵拳脚碰撞后，李家全抓住李大山大开大合间露出胸口的破绽，提脚一个鞭腿向李大山胸口扫去。
　　李大山见状嘴角掀起一道弧度，立马蹲身下扫，一个扫堂腿将李家全掀翻在地。李家全见到那抹轻笑，心下一惊知是陷阱。
　　倒地间反应极快的一个鲤鱼打挺正欲起身。
　　“嘭”
　　李大山随之而来的一脚将其再度按在地上，围走，俯身挥拳，李家全连忙双手格挡护头，以身体为心，在地上旋转躲避。
　　高手过招虽是一招优势，可拳脚接踵随之席卷而来，胜负渐显。
　　李生心神激荡，这才是实力，这才是功夫，渴望已由心传递到紧握的双拳。我那一刻就知道，一定要拜李大山为师。
　　“滚，敢打我爹，我弄死你。”
　　一声怒喝从一侧传来，场中一人被人一脚踢翻，倒地再难起身，那站立的身影向着李大山这处袭来，再旁边一点的混乱人群哭喊声更密，厮杀声渐歇。
　　我看到杀过来的是之前点燃全场火药桶的年轻人李当，战意如星星之火在心底一瞬燎原，放我家的禾水，火上浇油，趁人之危。
　　呵，人狂必有祸，今天你的祸就是我。
　　两道身影，两个方向冲将而出，李生此前并未出手，离李大山更近，此刻一动。
　　“李生，你找死，你敢拦我？”
　　看着李当那怒火中烧的满脸愤怒，我用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战意已酝酿到最浓，目光直盯着前方那道身影。
　　“滚”
　　李当凌空一脚袭来，李生往后轻盈一跳顺势躲开，李当见一脚被轻松化解，眼前他爹还在地上挣扎，焦急神色横溢。
　　“李生，你赶紧给我滚开，不然我弄死你。”
　　李生耻笑道：
　　“你偷放禾水咱两的账得好好算算，你爹技不如人，你也就只能趁人之危？”
　　“好好好，老子先捶死你”
　　李当怒极生笑，索性不再废话，欺身上前就开打。
　　李生以逸待劳，正愁你不来，那日复一日捶打下的拳头是又重又硬。
　　老话说的好，一力降十会。
　　对决二人，一个随爹练习拳脚功夫，技巧甚多；一个笨鸟先飞，日日磨练拳脚，势大力沉。
　　晒谷场上硝烟渐灭，一时间场上二人身影翻动，引起周遭村民为之侧目。
　　“这谁家的孩子竟然能和李当打的有来有回？”
　　“这像是村西头李长青家的孩子，没听说他儿子有这拳脚功夫傍身啊？”
　　……
　　李大山双手环抱胸前，一双眼睛看着场中惊喜连连，没想到李生这小子还有这身手，好好培养，西头以后有望崛起。
　　东西头两边人群泾渭分明的盘在两处，哀嚎声，叫痛声接连不断响起。人群中李桂看清场上人影将两个儿子轻拽到身边，低声说着什么。
　　“嚯，这两人是互换了多少拳脚，还没倒！”
　　……
　　场中，二人身上各自都领了对手不少招待，可看着对手都没有要倒下的意思。
　　李当心想，这李生自己以前也知一二，这几年不显山不显水的，什么时候有这拳脚功夫了？
　　这答案注定无人可知，不曾经历过李生的一切，皆是看客！
　　李生现在心中只有一股将身前拦路虎打倒的信念，哪怕被打倒在地，我也依然要站起来。我不想再回到八岁那任人欺负，束手无策的地步了。
　　我要变得更强，我要让别人不再敢欺负我们兄弟姐妹，我要保护好娘。
　　那时李家村的我，握拳时心中尚有方向，所以并不曾走进岔道。那时年纪还小所以心思依旧单纯，因为受得苦所以想争那一丝不苦。
　　那年少时的我，为了自己心中所想，尚且还是最初的自己；随着长大，成家，离开李家村见过外边的繁华，诱惑，手中之拳为了欲望，再难回到初心。
　　“孩子，你看那些光鲜的外表下，背后掩藏着多少黑暗；你看那光芒万丈的世界，光照不进的背后一分为二的黑暗在滋生，在释放着恶！”
　　“响儿，愿你在阳光照射时静享阳光，愿你身在黑暗中，不去坠落深渊，静候曙光。若等不来，爹愿你成为自己的那道救赎！”
　　那一架为我打开了一道新的大门，那是我站在人生中第一个大的转折。
　　记忆，故事，道理在老人李驷的口中已分不清谁是谁的部分了，半夏看着新的故事在老人口中新生。
　　他想，过去现在未来到底是什么？老人鲜活的经历，现在的李驷，旁边未来的自己，这一切如梦如幻的在一起，像是在时间里早已做成的定格动画。
　　你不知道明天的你会怎样？可明天好像早有结局，今天的你只是走到明天的点，你不知是把过去的你留在了昨天，还是今天的你已是另一个人。
　　今日木已成舟，不可改变，苦难，清贫，坎坷，繁华……
　　人已为己，假设明天还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