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时可没有前后眼，哪里会想到等小苓儿被家里允许和我见面时，是在我十八岁准备背井离乡的时候！
　　我在村里的那几年里难免会和小苓儿碰见，期间多为眼神间的交流，顶多在无人时简单聊上只言片语。她家里的人当时忌讳我家在村里的处境，害怕沾上点关联，被李姓旁家报复。
　　那几年在李家村那样穷乡僻壤的小地方，规矩一直延用着丛林里的法则。你够强够狠在很多时候很多事情上就是比什么都好使。
　　我八岁开始日复一日练习的拳脚功夫，开始只是为了不被李布衣兄弟欺负，没成想一直坚持下来的锤炼让我在后来一次次，人与人，群体与群体间的斗争中站了起来。
　　那次和李布衣兄弟打的两败俱伤后，之后很少再能碰见他们。一直过了几年，我自知拳脚今非昔比，那天我从地里回来远远看到李布衣兄弟在河沟边撸着裤管在摸鱼捉虾。
　　孩童时期的记忆最难忘记，我想到这对兄弟之前数次以大欺小的狠戾，想到那次我们被欺负险些让娘生小七的消息无人可知，手已懂心意握拳，再难劝自己松开。
　　这些年来我捶烂不知多少旧纸，而今双拳嫩茧已去老茧又生，树干渐白；那鳝血不知喝了多少。今天让我和这对兄弟狭路相逢，我心中只想把他们打服，让他们以后看到我都得绕道走。
　　心中战意如那擂鼓声越荡越强，我放轻脚步逼近那仍俯着身，低着头在水里寻找猎物的兄弟二人。
　　“啪”
　　一声突然杀出的惊石落水声，把李布衣兄弟吓得直直一愣。片刻，两人抬头打眼瞧见岸上的我，矍然一惊。见我身后无人，二人眼中立马滚起滔滔怒气，
　　“狗东西谁给你的狗胆，敢他妈过来吓老子。”
　　我只管打狗不管狗吠，索性伸出一只手指勾了一勾。李布衣兄弟见到我这般挑衅的手势，哪里还管这水里的鱼虾，怒意横溢。李布荛离岸最近，率先迈了上来，我抬脚就是一踹又给他送回河沟里去。
　　这腿上功夫自打我习武后就从未显露过锋芒，可这正蹬，横扫，平日里也没少练。加上每日除了睡觉外不曾停下的脚力，这一脚让李布荛在那浅水里再难爬起。
　　李布衣此时上了岸，见他弟弟被我踹的这般狠，抬脚就冲了过来。我对那蹬到树干上，能使树叶晃动的一脚有信心，收脚后我就看着那李布衣拉远上岸的动作。
　　见他冲来，我轻蔑一笑，脚后跟猛一蹬地，身体借力向前冲出。李布衣见我对冲而来，抬手间就挥拳扫来，可那动作在我看来，慢。哪怕吃上又何妨。
　　我眼睛里只有那袭来的拳，身体朝左虚晃一动，重心前移挪至左脚上，弓步右拳蓄力拉满弓，一拳钉在李布衣的胸口上。
　　“咳咳咳”
　　一阵阵急促的咳嗽声传来，李布衣脸上瞬间覆满一片涨红，双手捂着胸口，嗓子里急速的喘着撕拉撕拉声。我顺势铛的一脚给他掀翻在地，立马骑坐在李布衣身上，左右开工暴揍着身下这条案板上的鱼肉。
　　李布衣急忙双手格挡护头，脑袋微晃就能行了吗？我双手不断的向下持续输出着，不知道挥了多少拳，旁边的李布荛总算缓了过来从水里爬了上来。
　　看到他哥被我捶的惨绝人寰，嘶声裂肺的狂吠道：
　　“狗东西，你敢把我哥打成这样？我他妈弄死你。”
　　说着冲了上来，我听到李布荛的动静，右脚在地上一点，左脚为支撑，身体向左侧一个翻滚站了起来，垂在身侧的拳头上血迹斑斑。
　　我看着李布荛那雷声大雨点小的样子，眼神里透露着内心的不坚定。呵，还有一个等着捶打捶打的，我嗤之以鼻内心付之一笑。
　　我不知道那哥俩最后怎么回来的，等我回家从他家门前路过时，看到李桂站在门前便好心的提醒了他一句。
　　“你儿子在那躺着等你去拖回来。”
　　李桂当时就要冲上来干我，我就站在那眼神锐利，波澜不惊的直直死盯着他，举起泛红的拳头等着他。
　　“狗杂种，你找死，老子弄死你。”
　　我露出森森白牙朝他丢了三个字，
　　“我等你。”
　　我想李桂当时应该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把两个孩子找回来，并非是被我那如猛兽紧盯猎物的森冷战意吓退。
　　那夜隔壁不断传来女人的哭泣声，嘶吼声，打骂声……天亮时仍能听到续续断断的抽泣声。
　　这些年我算是想明白了，李布衣兄弟当初结的因，随着那一天终于是食下了自己作恶的果实。可当我看破了这些又能改变什么呢？我多希望当时食恶果的不是我那妻儿，不是应该冤有头债有主的吗？
　　半夏不能理解老人口中诉说的世界规则，应该野蛮成什么样子，他没见过，也不想见。他更喜欢自己那有规有矩的世界，始终面朝太阳运转着，任何犯罪的萌芽冒头都会被智能扼杀在摇篮中。
　　半夏能看见那跳楼的人，能从培育仓里诞生，想来不仅仅只有科技的进步。当黑暗再难压抑时，它会溢出蔓延侵蚀着阳光，万物此消彼长，是谜底亦可是答案。
　　每一代人都有自己的生长环境，也许人正是凭着这极强的适应能力，传承才能从荒古时代一步步走到今天，成为统治这天地间的巅峰族群。
　　李驷深陷因果迷悟中，并未被那旁白打断回忆。
　　自那天以后，掐断了心中李布衣兄弟的那根倒刺，我们家也算是过了几天太平的日子。
　　可过日子哪有一帆风顺的！那些年头里，人靠地活，地靠水活。
　　住在村东头的那支生产队担心我们西头的田地离水近，影响他们地里收成，凭着人强马壮时时欺压着我们这一头。
　　我家曾经险些丢了命换来的那块自留地，随着我们逐渐长大，已悄然成了我家现在的命根子，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人，对土地的依赖和热爱，已经说不清谁是谁的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