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您别哭。不读书又不是天要塌下来，哭什么呢？我以后干什么都可以养活你。”
　　“娘不需要你养活，有这个木工坊完全可以养家了。你驹子叔叔和二孬叔叔说了，只要你父亲不回来，他们就不离开这个工坊。他们要一直在这里做工，我还能活不下去吗？你还是去读书吧！”
　　“娘，我不是读书的料，看见书本就瞌睡。只要不读书，干什么都行？”
　　“唉，可能你真的不是读书的料，你爹就是这个样子。聪明倒是聪明，但不是读书的那个聪明劲儿。要不是因为他聪明，弄了个逮鱼的家把什，去河里逮鱼，还不会被抓去当壮丁。唉！”
　　“娘，你知道我聪明，不用担心我以后怎么样。放心。我不想读书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您太累，不想让您被别人欺负。”
　　“欺负？谁欺负我了？你是说那个荀老抓吗？”
　　“她算是一个吧。你看我德厚叔叔不在家，她就敢闯进咱家又哭又闹，要是我德厚叔叔在家，她还敢这样啊？！”
　　“她就是这么个人，跟谁都一样，整天死乞白赖地，光沾光不吃亏，吃点亏就跟人没完没了。再说，她不还是给你驹子叔叔和长岳他们整怕了？”
　　“她那不是怕了，她是换了办法欺负咱。您不知道她在大街上说什么？”
　　“说什么？”
　　“我回来后跟同学在一起玩，他们说荀老抓总是在背后里说您坏话，说您跟驹子叔叔和二孬叔叔不清不楚。”何长岱心里怒火升腾起来，拳头重重地砸在门框上。
　　“我能想象得到，人的嘴唇往外翻，吃屎喷粪谁能管？由她去吧。”
　　“这样不行，我受不了。我要回家，在您身边保护你，堵住别人的臭嘴！”
　　“这样吧，我跟你舅舅商量一下，看看怎么办，好不好？你先继续读着。如果你舅舅也同意你下学，咱就不读了，何必呢？跟去受罪似的。”
　　“那实在太好了。娘，我想去我舅舅家一下。”
　　“去你舅舅家？你不是常去吗？别是去劝你舅舅同意你下学吧。你就消停消停，趁着周末放假给我干两天活。”
　　“好嘞，听娘的。”
　　何长岱跑到后院跟大哥们拉呱去了。
　　没过几天，宗载秀跟着龚驹子送家具的马车到了十里洼。姊妹俩见面不免是一番相互关心。宗载义特别疼爱这个妹妹，自小姊妹俩都是父母心里的骄傲，长得周正，个子高挑，眉清目秀，干净利落，而且懂礼数，讲礼貌，人见人夸，在男男女女中都数上流。
　　宗载义若干次地感叹，“这么漂亮懂事的妹妹偏偏命就不好。嫁了两个男人，都早早地没了，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一次是巧了，两次怎么解释？难道这就是命吗？”他也曾经动过劝说妹妹再次嫁人的想法。但是转念一想，“如果妹妹再次发生男人死掉的情况，那不是更加证实别人嘴里‘克夫’的说法吗？那样，就是害了她。”
　　这次妹妹来到自己家，提出让自己去何长岱学校打听一下孩子在校情况这样事儿。宗载义警醒道，“别是这小子身上发生什么事情了吧？恐怕不是不想上学这么简单。”
　　“我不知道啊，这也正是我想了解的。所以才想请您到学校打听一下。”
　　交代完孩子的事情，宗载秀到哥哥的木工坊查看了一番。她想知道，自己的木工坊可不可以再招个人，多揽点活，但自己对政策把握不准。上次一众人从自己家里拿东西，几乎把自己拿空了，生活有了压力。
　　“咱们这边基本没有什么说法，所以我这个工坊跟原来没有什么两样。人还是那些人，干的活还是那些活。只不过，工人因为分到了田地，回去干农活的时间多了些，多少对工坊有些影响，但不大。”宗载义知道佟家湾在落实私营经济“公私兼顾，劳资两利”政策上把握的尺度紧了些。
　　“我觉得也是，我削减人员的原因，也只是村里干部当面口头说了说。但即便是说了说，我也得当回事，咱经不起风浪。”
　　“是啊，小心为好。如果真的想扩大一点点规模，可以悄悄地增加加工量和销售量，有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宗载义叮嘱。
　　几天后，宗载义亲自来到佟家湾，他们把孩子们全都赶到院子里，姊妹两人关门长谈。
　　“载秀啊，孩子的事情不简单呐。你先稳住，天塌不下来。孩子的事儿不小，他还差半年就初中毕业，学到这里，也可以进入社会了。”宗载义见识过兵荒马乱，房倒屋塌，孩子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不叫事情。但他唯恐宗载秀承受不了，所以先打下预防针。
　　“嗯，听您这么说，他不想上学肯定还有别的原因吧。哥，您说就行，没什么大不了。前段时间荀老抓寻死觅活来家里闹，不也过去了。”宗载秀正了正身姿，侧耳倾听起来。
　　宗载义告诉妹妹，“长岱在学校里是个孩子王，因为人高马大，长得帅，嘴巴甜，会来事，男孩女孩都愿意跟他交往。尤其到了初三，女孩们就爱往他身边靠，包括年轻女老师。学校里有位女老师，二十刚刚出头，从泺阴师范学校读过书，家里十分富有，见过世面，思想开放，追求个性，平日里就打扮的十分洋气，什么时兴的衣服都会穿出来。而且人长得也是百里挑一，好身材，好模样，别说是在农村，就是在县城那也是影星一样的人，就跟那阮玲玉、蝴蝶、周旋似的，……”
　　宗载秀听哥哥说到这里，基本上猜到了后面发生了什么。宗载义说，“这个女老师，可不是一般人，性格泼辣，胆子也大。想做啥做啥，不在乎别人怎么看怎么说。这跟咱这一家人大不一样。”
　　“嗯，”宗载秀冲着哥哥点点头，表示自己在认真地听，“她俩有事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