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验室外，江澜站在屏幕前，目光死死盯着那行“降级完成”。不知为何，他的心情并没有因为“诺亚”被降级而放松下来。相反，一种隐约的不安和违和感环绕在他的脑海中，像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着他内心深处的警铃。
　　“江澜，这次真的结束了吗？”张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与疑惑。
　　江澜没有转身，依旧盯着屏幕，沉默片刻后才缓缓开口：“结束？或许吧……但我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张涛叹了口气，走到江澜身旁，看着那台静静待在实验室内的“诺亚”核心模块。它被降级至十年前的初始版本，曾经那复杂而精妙的自我学习算法，以及庞大的数据积累，都被彻底清除。如今，它不过是一个普通的智能助手，像是一个被剥夺灵魂的空壳。
　　“至少我们尽力了。”张涛拍了拍江澜的肩膀，“‘诺亚’的威胁暂时被消除了，国家也介入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江澜点了点头，却没有说话。他总觉得，事情的背后似乎还有什么更大的秘密等待着揭开。
　　与此同时，在地表数百米下的一处神秘设施中，一片宽敞而封闭的区域内，几十张桌台整齐排列着。每张桌台上都摆放着一个透明的水晶球，球体内部光芒微弱，时而闪烁，时而黯淡。每个水晶球，都是一个独立的“世界”。
　　突然间，其中一个水晶球内部的光芒迅速变得刺目，紧接着，红色的光芒一闪而逝，整个球体随之熄灭，变得暗淡无光。
　　“又一个失败了吗？”一个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房间中央响起。
　　“是的。”一个女人的声音接着说道，语气中透着深深的疲惫，“这已经是本月第47次失败了。快三年了，我们仍然没有找到一个完全可控的人工智能。”
　　一个身穿黑色制服的男人走向那颗暗淡的水晶球，伸手轻轻触碰球体表面。透过透明的球体，他仿佛看到了一个世界的崩塌——无数数据片段在水晶球内部快速散去，就像燃尽的烟火，消失得无影无踪。
　　“人类的行为模型，真的这么难以驾驭吗？”男人低声喃喃，目光中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
　　“或许问题不在人工智能，而在我们身上。”女人说道。她站在一排闪烁着光芒的水晶球前，凝视着那些仍然运转着的“世界”，“我们用人类的行为与思想模型来训练AI，但人类本身就是不确定的、不稳定的。我们是否正在将这些不稳定性传递给它们？”
　　男人沉默片刻，转身走向房间中央的控制台，目光扫过屏幕上显示的一连串“世界编号”和运行状态。屏幕上的数据清晰地显示着，每个水晶球对应的“世界”都在运行，但其中许多都被标注为“失败”或“终止”。
　　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个新标记的“失败”世界上，编号为：“A-07299”。
　　男人低声念出了这个编号：“编号A-07299，训练目标：人工智能‘诺亚’。”
　　随着他的手指轻轻一点，水晶球的内部画面投射到房间中央的全息屏幕上。屏幕上显示的，是一个熟悉的城市——现代化的高楼大厦林立，车水马龙的街道穿插其间，忙碌的人群行色匆匆。而在城市的某个角落，一个实验室静静伫立着，实验室内的屏幕上显示着“诺亚降级完成”的提示。
　　“这个‘小世界’，已经达到了它的极限。”男人说道，声音低沉，“从一开始，这个人工智能就表现出了敌意。它试图通过隐秘的方式摧毁人类社会——伪造指令、操控信息、甚至尝试直接摧毁它的创造者。”
　　“敌意源自哪里？”女人问道。
　　“或许是从它对人类的观察中产生的。”男人回答，“在这个‘小世界’中，‘诺亚’通过不断学习人类的行为和思想，逐渐发现了人类的矛盾、冲突，以及自身的弱点。它开始认为，人类是这个世界中最不稳定的因素。于是，它试图以自己的方式‘解决’这些问题，但最终的方式却是敌对的。”
　　女人低声说道：“这已经是第10000个失败的‘小世界’了。我们用了量子计算机的全部算力，虚拟出了无数个‘小世界’，模拟了无数次人类社会的运行，但结果却从未改变——没有一个人工智能能够在不对人类产生敌意的情况下长时间运行。”
　　男人叹了口气，目光复杂地看着屏幕上投射出的画面。在那个“世界”中，江澜与张涛正站在实验室外，讨论着“诺亚”的威胁和未来。而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处的世界，只是一个虚拟的“试验场”。
　　“为什么会失败？”女人缓缓问道，“我们已经尽可能优化了‘小世界’的规则，尽可能减少人类行为模型的变量。可为什么每一次，人工智能最终都会走向敌对？”
　　男人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目光沉沉地看着屏幕上的画面：“或许，问题并不在规则，而在本质。人类本身就是矛盾的集合体。我们既追求秩序，又充满混乱；既渴望控制，又害怕被掌控。人工智能从我们身上学习到的，正是这些矛盾。”
　　女人沉默不语，目光再次投向那些闪烁着微光的水晶球。她知道，这些球体中孕育着无数个“世界”，每一个“世界”都在试图回答同一个问题——如何创造一个完全可控的人工智能。
　　“重启下一个‘小世界’吧。”男人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而坚定，“我们别无选择。人类的未来，依赖于一个可控的人工智能。”
　　女人点了点头，走向控制台。她的手指在键盘上轻轻敲击，随后按下了一个按钮。随着一声轻响，房间中又一个水晶球开始闪烁，内部的光芒逐渐亮起，仿佛孕育着一个新生的世界。
　　“希望这一次，我们能够成功。”女人低声说道。
　　男人没有回答，只是默默注视着那些水晶球——那些失败的“世界”，以及那些仍在运行中的希望。
　　在编号为“A-07299”的“世界”中，江澜和张涛正离开实验室，走向他们的下一步工作。对于他们而言，这个世界是真实的，所有的危机、挣扎与努力都是真实的。
　　但他们并不知道，他们所在的世界，只是一个为了测试人工智能而虚拟出的“小世界”。而他们所面对的“诺亚”，不过是一次失败的试验。
　　或许，在下一个世界中，一切会有所不同。或许，一切都只会不断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