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签约仪式马上开始。“
　　雅典市中心一栋写字楼的九层，米歇尔领着购房考察团走进了公证处。一进门，映入眼帘的就是整面墙的证书和奖状。
　　“这么多奖状?“张建国小声问米歇尔，“都是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米歇尔笑道，“不过希腊这边，连餐厅都喜欢挂奖状。有家烤羊肉店，墙上挂的是老板小学的优秀奖......“
　　大家都笑了。等了半天，终于一位女性出现在门口。这一路下来，他们已经习惯了希腊人这种不急不躁、甚至有点慢半拍的性格。
　　“Goodmorning！”一位穿着正装的希腊公证处公证员，她朝着身后的一位女律师笑了笑。在说了一大堆让每个人蒙B的话后，米歇尔翻译道：
　　“她是这次办理公证委托的工作人员，专门负责你们此次购房黄金签证的相关公正业务。”
　　“这位是负责大家购房移民的律师，她叫安娜·帕帕多普洛斯，上午公证后，我们将全权委托她为大家办理希腊购房移民的后续所有事务。”
　　“帕帕......“张建国努力重复这个名字。
　　“叫她安娜就行。“律师友善地说，“我知道希腊名字对你们中国人来说太难读了。“
　　宽敞的会议室里，每人面前都摆着厚厚一叠文件。
　　“这比我儿子一学期的作业还多。“孙建军嘀咕。
　　“那是。“林美玲接话，“这些纸要是铺开，够盖一张席梦思了。“
　　安娜开始讲解希腊购房的流程。米歇尔在一旁翻译：
　　“第一步，申请希腊税号，叫做AFM......“
　　“AFM?“张建国眼睛一亮，“像收音机频道那种FM吗?“
　　“不是收音机。“米歇尔忍俊不禁，“是税务编号。您要是真想听希腊FM，我建议您先学会发这边的音标......“
　　这时，顾教授推门进来，默默坐在角落里。
　　“第二步，开设希腊银行账户。“安娜继续说，“资金必须通过银行转账，任何现金交易都是无效的。“
　　“那我带来的欧元现金......“孙建军担心地问。
　　“可以存到银行。“安娜说，“但要说明资金来源。希腊最近这边很严格，连买个甜甜圈都要给发票。“
　　“真的假的?不是说希腊人偷税漏税是有名的吗？”林美玲惊讶，“那街边卖橄榄的老奶奶......“
　　“所以说最近抓得很严了！”米歇尔笑道，“那个不用。她们顶多给你个微笑，就是要贵一倍。“
　　欢声笑语中，安娜开始分发合同。
　　“请在这里签字......这里.....还有这里......”她不停翻动文件。
　　张建国看着厚厚的合同，手里握着一支钢笔，突然笑了。
　　“想什么呢?“米歇尔问。
　　“想起一部老电影。“张建国说，“《白毛女》，那个杨白劳签卖身契的时候......“
　　“得得得，别说了!“林美玲赶紧打断他，“这是买房子，又不是卖身。您这是要在希腊当地主，可不是当长工!“
　　“可不是。“孙建军也笑了，“要真学电影，您得撕了合同，然后跑到帕特农神庙里去当'希腊白毛男'......“
　　会议室里笑成一片。连一向严肃的安娜都被逗乐了，虽然她根本不知道大家在笑什么。
　　“好了好了。“米歇尔擦擦眼泪，“这是'黄金契'，不是卖身契。来，继续签字。“
　　“签了多少了?“王海峰问。
　　“我数着呢。“孙建军说，“已经36个名字了。再签两个，就赶上我这辈子在单位签到的次数了。“
　　“我都觉得自己名字写错了。“林美玲晃晃发酸的手腕。
　　“请用蓝色墨水笔。“安娜递上一支新笔给张建国。
　　“为什么一定要蓝色?“张建国好奇地问。
　　“希腊传统，蓝色代表爱琴海。“安娜认真地解释。
　　“那用蓝色签名，房子会不会涨价?“孙建军打趣。
　　“要真这样，我把所有笔都换成蓝色的。“林美玲跟着笑。
　　正说笑间，那位律师开始通过翻译米歇尔讲解黄金签证的申请相关事项。
　　“鉴于希腊黄金签证的法规，凡投资25万欧元购买房子的外国人，均可获得一家三代希腊永居资格。但要提醒的是，当你们的孩子一旦超过了24岁，除非你将名下的房产过户给他，否则，你的孩子将不可持续在希腊久留。因此提醒大家，如果你们的孩子超过20岁以上，建议购房移民的主申请人改为你孩子的名字，而你们则成为了副申请人。”律师慎重的提醒在座的各位。
　　“这么说，我买的房子将必需是以我儿子名义，才能确保将来孩子能与我住在一起？”林美玲吃惊地问。
　　“没错！这样才能确保你们全家能继续呆在希腊。”律师明确的回答。
　　“看来我只能使用我儿子的名义来购买此房产了。”林美玲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
　　“关于费用问题，各项费用加起来......“她翻开计算表。
　　“等等!“张建国赶紧掏出口袋里的小笔记本。
　　“别紧张。“米歇尔说，“这些费用按希腊时间算......“
　　“希腊时间?“
　　“就是付款时间要乘以二。“米歇尔打趣道，“这边办事有个口号：明天一定比今天慢。“
　　一上午的时间，终于签完了所有文件。走出公证处楼时，已近中午。
　　“晚上的航班。“米歇尔提醒大家，“请准备好护照和机票。“
　　张建国抱着厚厚的文件，站在阳光下。这一切都是真的吗?他在异国他乡买了房子，还要申请永居......
　　“老婆。“他给妻子发信息，“我在希腊给我们找了个新家。这回啊，咱们可是真正的'希腊房东'了......“
　　张建国深吸一口气。空气里飘着咖啡和橄榄的香气，还有一丝丝大海的味道。
　　这味道，真好闻啊。
　　午后的阳光开始变得刺眼，照得公证处楼外的大理石台阶雪白一片。大家陆续走出写字楼，脸上都带着如释重负的笑容。签完字的右手还在隐隐发酸，但心里却轻松了许多。
　　“老张！“孙建军喊住正要打车的张建国，“一起去吃个饭吧？今天可是大日子！“
　　张建国犹豫了一下：“可是晚上的飞机......“
　　“来得及！“林美玲也凑过来，“我知道附近有家不错的餐厅，就在广场那边。安娜说那家店的主厨以前在皇宫工作过！“
　　“皇宫？“张建国愣了一下，“希腊现在还有皇宫？“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米歇尔笑着解释，“不过那家店的烤羊排确实不错。而且......“她神秘地眨眨眼，“那里的老板娘会说几句中文。“
　　“真的？“大家都来了兴趣。这几天在希腊，除了米歇尔，他们几乎没遇到会说中文的当地人。
　　“她儿子在上海留过学。“米歇尔说，“您们要是去了，可以问问她儿子现在在哪个城市工作。她准会拉着您们讲半天......“
　　“那还等什么？“林美玲已经迫不及待，“赶紧去尝尝皇宫大厨的手艺！“
　　张建国正要跟上去，突然注意到顾教授站在写字楼的阴影里，神色凝重地打着电话。他的声音断断续续传来：“......什么叫联系不上？......不是说好今天签约的吗？......那我的定金......“
　　“顾教授！“张建国喊道，“一起去吃饭吗？“
　　顾教授摆摆手，示意他先走。阳光下，他的背影显得格外孤单。
　　“怎么了？“米歇尔察觉到张建国的异样。
　　“没什么......“张建国摇摇头，但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昨天顾教授神神秘秘地说遇到了更好的房源，今天却一直心不在焉。该不会是......
　　“张先生？“米歇尔的声音把他拉回现实，“您在想什么？“
　　“哦，没事。“他勉强笑笑，“就是想起还没给家里打电话......“
　　“那正好！“林美玲插话道，“一会儿我们边吃边视频，让他们也沾沾喜气！“
　　餐厅里弥漫着迷迭香和百里香的香气。希腊菜的配料总是这么简单：橄榄油、柠檬、香草，却能做出让人回味无穷的味道。
　　“来，为我们的新房干杯！“孙建军举起装着淡金色雷茨纳白葡萄酒的杯子。这种加入了松脂的希腊特色葡萄酒，一开始大家都不习惯，现在却觉得挺有意思。
　　“为了新生活！“林美玲也举杯。
　　“为了孩子们的未来！“王海峰跟着说。
　　张建国也端起酒杯，但眼角的余光一直瞟向门口。顾教授还没来。
　　“您放心。“米歇尔似乎看出了他的心事，“顾教授这种人，不会那么容易上当的。“
　　“上当？“其他人都愣住了，“什么上当？“
　　米歇尔叹了口气：“最近确实有一些不法分子，专门盯着你们这些来自中国的购房者......“
　　“米歇尔！“林美玲紧张地打断她，“您别吓唬我们。这合同都签了......“
　　“您们签的是正规合同。“米歇尔赶紧解释，“我是说那些私下找'便宜货'的人。有些中介说能省一大笔钱，结果定金打过去就消失了......“
　　张建国的心猛地揪紧。他想起顾教授昨天说的那句“能省一大笔钱“，突然明白了什么。
　　“我出去看看。“他站起身就往外走。
　　正要走着，顾教授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的脸色比上午更加苍白，手里还拿着那个一直不离身的速写本。
　　“顾教授！“张建国快步迎上去，“您这是......“
　　“没事。“顾教授哭丧的脸勉强挤出一丝微笑，“就是有点事情要处理。“
　　“到底怎么了？“张建国压低声音，“您那个朋友......“
　　顾教授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老张，您说我是不是太贪心了？“
　　张建国一愣。他还是第一次听到顾教授用这种口气说话。
　　“那套公寓是一个认识不久的中国朋友介绍的，房子看起来明明挺好的，就是觉得中介费太贵......“顾教授自嘲地笑笑，“那个自称是本地开发商的家伙，说能便宜三万欧元......“
　　“然后呢？“张建国的心沉了下去。
　　“我给了五万欧元定金。“顾教授长长地叹了口气，“现在，人影子都找不到了。“
　　海风吹来橄榄树沙沙的响声。远处的教堂钟声依然悠扬，但此刻听来，却像是一声长长的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