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徐洛魂从最震撼的消息中回过神来，旁边的老爷子率先一个巴掌拍在了指挥室的桌案上。
　　其力道之大，让电话的听筒都跳了起来，然后才乖乖落下，停在自己该在的位置。
　　“麻蛋，不就是大和金刚等五艘主力舰，还有岛风雪风等二级舰，也就总共二十艘，对阵我们，四对二十，优势在我！”
　　徐洛魂默默无言，他不明军事，在这个事情上可没有发言权力。
　　但是旁边的赵德言可不惯着老爷子，幽幽提醒道：
　　“司令，我们的四艘舰船，从吨位上讲，只与东洋的二级舰相当，没有一艘是主力舰的规模和火力，而且四艘中，有三艘的舰长如今被你绑在这里，战力成谜，短时间内可供出战的只有一艘。所以当前战力对比是一对二十，这可不是优势在我。”
　　徐洛魂首次发现，赵叔一向能言善辩，居然也会冷嘲讽。不过其口中的现实，毫无疑问给了徐洛魂直观而沉重的打击。
　　一对二十的悬殊比，再加上所谓的吨位和火力口径都比不上对方最强的一艘，这样的战争，能赢吗？
　　老爷子身子一僵，身为海军统帅司令的他，如何不知道这里面的道道？
　　刚才只不过气急了，口嗨下，给自己和在场所有海军提士气而已，如今被揭穿，多少有些下不来台，只能嘴上倔强一下。
　　“那又如何，只要我们船快，能在炮火覆盖前，凑近对方主力，打接舷战，我相信海军的小伙子们一定能杀得那群东洋小矮子片甲不留。”
　　“对方船上应该有至高境的单挑高手，次一级的破碎虚空，乃至绝天地通的好手应该也不少。”
　　赵德言幽幽一句，堵得老爷子涨红了脸，眼看就要高血压爆裂血管了。
　　只是这句话乃是逆耳忠言，这些至高还有次一级的高手可都是东洋镇压威慑魔都境内高手的武器，对于海上的接舷战虽然陌生，但绝对不会弱于民国海军。
　　毕竟这是东洋方面筹谋已久的国运之战，自然是使尽了十二分力气。
　　反观民国方面，军备松弛不说，临阵还闹出细作扰乱之局，基本瘫痪了海军舰队的战斗力。
　　这样的战争能赢，除非出现奇迹。
　　指挥室内一阵难堪的死寂沉默，只有老爷子气急败坏的喘息，如同民国的丧钟，一下一下。
　　直到沉默不语的徐洛魂思考结束，才打断了这死一般的寂静。
　　“我说，镇叔，你整顿军务，让舰队恢复全力出战，需要多长时间？”
　　老爷子虽然气急，但并没有因此失去理智，闻言稍一盘算就脸露凶光，斩钉截铁回复道：
　　“十二个小时足矣。”
　　赵德言此时明白徐洛魂的大概意思，旋即补充道：
　　“如果要用四对二十的战力比，那么战场最好选择外海开阔地，这样方便机动和游击。如果加上从这里奔赴战场的时间，十二到十八小时左右。”
　　赵德言补充了一个大概的时间区间，老人呶呶嘴，但没有说什么。
　　他原本的方案是依托崇明岛的岸防系统，还有后方魔都的支援，死扛东洋舰队。但是如今对方压倒性的军力对比下，且魔都形势不明，这样的方案只是自取灭亡，还是堵门灭杀那种，没有任何余地，所以他闭口不言，等待盟友的建议。
　　生死存亡关头，些许威严和脸面不值一提，而且如今他已经知道，圣门与组织的亲密关系，两边可算自己人，听自己人的，不算丢脸。
　　徐洛魂没有察觉老人的一点小心机，自己心内默算了下时间。
　　此时不到18点，计算12小时，也就是明日黎明6点前，海军可全力出战，但是要想完成心中计划，则必须再后推6小时，也就是明日正午12点左右。
　　徐洛魂轻轻呼出一口气，压力山大，但事在人为，不得不行！
　　“刚才诛灭逆徒后，我已经长阶登神！”
　　徐洛魂先放出了一个重磅消息。
　　老人听了，瞪大了眼睛，没有说话，而赵德言则是鼓大了眼睛，里面惊喜之色不断闪耀，至于身后的叶繁星，脸上惊诧过后，又是一阵死灰，显然干细娥之事对他的打击很大。
　　徐洛魂扫过几人面目，双眸中的猩红神圣闪耀，宛如神灵。
　　“在我面前，至高也是土鸡瓦狗。”
　　赵德言极其不优雅地吞咽了一口唾沫，颤声问：
　　“不杀誓约？”
　　“心魔已除，誓约已破，为大局计，在所不惜！”
　　徐洛魂沉声回答。
　　老爷子语调放慢，非常郑重地问：
　　“听血影你的意思，你是要独自以血肉之躯，迎战钢铁巨舰？”
　　徐洛魂与镇海冰乃是旧识，前朝时期就有过交际，只不过一个行凶杀手，一个是在杀人现场做客的见证者。
　　如今沧海桑田，身份变换，倒是让老人心里升起无限感慨。当然令老爷子动容的，还是徐洛魂的这份决意。他的问话，虽是问句，其实内心已经笃定对方的回复。
　　徐洛魂微微一笑，打趣说道：
　　“我现在就出发，迎击东洋舰队。黑夜将是我最好的掩护，这种情况下，一个溜上舰船的杀手，可比镇叔你当前的这些巨舰大炮管用多了。”
　　然后他收敛笑容，庄容肃穆坦诚自己计划：
　　“只要我能上船血洗一遍，对方舰队就损失一艘。运气好的话，说不定不用镇叔你们出动，这艘舰队就都成了海洋上的钢铁棺材。”
　　他话说的很轻，但是里面浓烈的血腥味，在周边几人耳里却是如同血海灌溉，窒息不已。
　　“运气不好的话。”
　　徐洛魂继续，露出一个有些歉意的笑容。
　　“至少我会努力拖延舰队的速度，给你们争取十八个小时以上的时间。届时你们正面攻伐，我在后方捣乱刺杀，瘫痪对方的指挥系统，应该还是有不小的胜算。”
　　徐洛魂说得轻巧，似乎非常容易，但是在座的都不是傻白甜，如何听不出里面的举重若轻，轻描淡写。
　　且不说以血肉之躯，拖延舰队速度有多么困难，单说一介杀手之力，血洗一艘军舰，就是基本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一艘军舰上可不是几十号人那么简单，那是几百甚至两三千人的规模体量，一般人杀猪都杀不了这么多，更何况二十艘。
　　这也就是徐洛魂以天下第一杀手血影之名威震天下，加之现在蜕凡为仙，长阶登神，才让在座几人有了几分相信的可能。
　　徐洛魂自然明白其他人的顾虑，他一把拉过后面站岗执勤的叶繁星，笑着说道：
　　“何况也不是我一个人，还有这小子一起。”
　　叶繁星眨巴眨巴眼睛，在其他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终于回过神来发生了什么，口不择言说出了一句极度打击士气的话来。
　　“师傅，你要拉着徒儿去地狱开车，就没有想过师娘和细娥寡居吗？”
　　众人：“……”
　　战前紧张的氛围瞬间消散一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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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25年5月25日，19时。
　　黄昏已逝，血黄色的光线在黑暗中被渐渐吞噬。
　　一艘小木板船，孤零零飘荡在宽广无垠的海平面上，此时无风无浪，水面如镜，倒映世间万物，繁星晦明。
　　在这样的世界中，仿佛只有孤寂。
　　叶繁星顶着一张被打肿的脸蛋儿，就这样静静坐在船上，听着机械重复的海浪冲刷声，看着似乎永远没有变化的天际，内心一片宁静。
　　“还在记恨为师痛下杀手吗？”
　　一记谐谑的疑问，打破了此时的孤独与寂静。
　　正是叶繁星的师傅徐洛魂，也是他脸上肿胀的行凶者。
　　叶繁星摇摇头，那张水肿的脸蛋儿晃晃悠悠，似乎要荡出水来，
　　“没有，是弟子糊涂，说错了话，活该被罚。”
　　徐洛魂眼里含着笑意，继续打趣调戏这个蠢笨蠢笨的徒弟。
　　“那就是还在挂念小细娥喽？放心吧，有梅叔照料，她不会有事的。还是说才分开这几小时，你就受不住相思苦了？”
　　如果换做以往，叶繁星定会二哈化，与其他人闹作一团。
　　而现在，大半年里经历了诸多事务的他，在这个晚上展现了自己成长的一面。
　　他转向师傅，久久凝望着那张饱经岁月砥砺和摧残的脸，低声说道：
　　“师傅，我只是在想，现在的场景，像极了天地囚禁我的牢笼，孤寂，黑暗，单调，不知时间流逝，一时之间，我分不清这个世界是梦是幻。”
　　他眨巴下自己晶亮闪闪的眼睛，仿佛梦呓一般。
　　“毕竟，这个世界，在我的原身还有如同姐姐那样的人看来，也许只是一本无人问津的扑街小说吧。”
　　徐洛魂收起了脸上的笑意，面色变得非常郑重。他没有直接回应徒弟，只是双眸中泛起猩红神圣。
　　“繁星，回头看吧。”
　　叶繁星一怔，然后转头回看，只见身后原本遥远的地方，微微有一片五彩缤纷的光芒，红黄蓝绿各色璀璨，在刚刚叶繁星孤寂漆黑的视野里，格外闪耀。
　　那是崇明岛和魔都的方向。
　　“繁星，你看见了什么？”
　　“我看见了光，不，是人，是人类文明的灯火。”
　　叶繁星痴迷地看着那方小小的光辉，想起了魔都的十里长滩，想起了人声鼎沸的街区，想起了光明背后，勤勤恳恳生活却蜗居在黑暗中的底层人们。
　　过去一段时光在魔都的所见所闻，如同流水一般缓缓淌过叶繁星的心里。
　　徐洛魂站了起来，背对那边微弱的绚烂，直面前方黑暗的寂静，口中轻声说道：
　　“我明白你的感受，但是如同二十五年前，我追随师傅在天都城大开杀戒，也如那年我离开师傅，下山投奔革命。世事如幻，过往如烟。”
　　他举起手上的誓约大剑，漆黑幽深的剑身一如他过往暗淡的人生。
　　“但身后有光，有人，哪怕它不完美，充满丑恶以及痛苦，我仍然选择为其而战，希望杀出个美好的明天。”
　　誓约开始泛起淡淡微光，那是至高的力量在涌动。
　　微光下，徐洛魂看着自己的二徒弟，柔声吐露着自己的心声。
　　“我不知道自己如此搏命，是否真的黎明可以到来，明天是否真的如他们所说那样美好。但我知道，不去拼命，不去直面，永远见不到我所期望的未来。”
　　“为此，我义无反顾！”
　　叶繁星身子颤抖，终于明白自己为何突然如此失态。
　　因为自己在害怕，害怕以血肉之躯，撼动钢铁舰队的鸡蛋装饰头之举，害怕那几乎注定的失败与死亡。
　　“师傅，我……”
　　他想辩解，可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来。
　　“我明白。”
　　徐洛魂轻声打断，誓约剑身上的光，已经如同小小的烛火，照亮了这一船的黑暗。
　　“我拉着你来，可并不是想让你和我一起陪葬的。”
　　徐洛魂眼中的神圣猩红开始流动，仿佛琥珀般明亮动人。
　　“你是天妒之人，注定一生波澜壮阔，不甘平凡。但越是不凡，我希望你越能注意，自己身后那些平凡，还有肩上的重担。”
　　叶繁星的眼睛中同样亮起猩红的光芒，与他自身的繁星璀璨，在眸子中交相辉映。
　　“这一战，我就带你开开眼，打个样，一个无所顾忌豁出一切的神灵，究竟能做到什么样的奇迹！”
　　话音落地，小木板船宛如装上了发动机与螺旋桨，开始急速飚船，在平静的海面上，刺出一道黑浪。
　　不久之后，若隐若现的庞大舰队，出现在前方的黑暗中。
　　“繁星！”
　　“师傅！”
　　“且和我一起，将这片海染成碧色，让海潮生出波澜！”
　　“是，师傅！”
　　鸣笛声刺破死寂与苍穹，炮火声轰隆，鲜血肆意染红。
　　这一夜，还有黎明与朝阳，共同见证。
　　碧海潮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