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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窗户,我看向月亮。
艾普斯已经一整天都没有出现了,这不像他。因为没有人安排,克罗托今晚又只能在艾普斯的房里过夜。她仍旧拘谨,但是相比起头一天晚上的惊慌失措,现在的她已经好了太多。可以肯定的是,克罗托非人的那一面暂时消停了——这是现在为数不多的好消息。但是我总有种预感,不好的预感。
算下来,我足不出户已有七年了。这无关禁制或是诅咒那类神秘力量。我的身份在拉卡奇斯相当尴尬,而且天上的那一位,也就是我的生父,在带走了我的弟弟后一直在寻找我的踪迹。毕竟我们兄弟二人中有一人能举起他的雷电。虽然测试起来简单,但是他是不会因为一个测试就将象征着神王权势的雷霆交出去的。在有关自己永恒王位的问题上,他永远都是那么慎重。
“真的是这样吗,西卡罗尔?”我问自己。
“这一切都如你所想,天神们拉帮结派,你可以在人与神之中的灰色地带中踱步,不受任何人干涉?”
“不,不会是这样的。逃避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它的改变只流于表面。你在这栋大宅里躲藏的年岁里,无所事事,你没有做出任何实质上的改变。而且,你的成长过程是缺陷的。”
“认清事实,西卡罗尔。”
靠在窗边,我的心境已经杂乱到无法继续思考,回顾现状,我那早已千疮百孔的自信心被瞬间击溃。
月光依旧皎洁,但月光下人的心境已经截然不同了。
只知道顺着过去的经验过完每一天,我甚至不知道前路究竟如何,我存在的意义又在哪里能够体现。艾普斯是那种天塌下来他来扛着的人,其实,我也想……我也想摆脱这样浑浑噩噩的生活,我也想自己引领自己的命运。
但是,我真的做得到吗?
克罗托的到来预示着改变,有时我甚至在想,将这个双生魂的女孩送走,让其自生自灭,这样我就能回到原来的生活,暗无天日但是安全无比。
这种事艾普斯是不会答应的,我其实也……不能接受现在我的样子。除了那具光鲜的躯壳,我的灵魂早已在泥沼里挣扎,并且慢慢和它同质化。如果没有神之血带给我那自我审视的视界,我恐怕都认识不到这一点。
就在我挣扎不定,惶恐不安之际,房门被敲响了。
“西卡罗尔?在吗?我有点事找你。”
“噢,在的。”我故作镇定地回答道。
“那,我进来喽。”
事情发生得太快,我甚至都没从窗边起身,她就推开门进了我的房间。
“欸!?”我惊呼。
克罗托外面穿着合不拢的夹克,露出了里面的羊毛衫,普通的学生制式短裙配上黑色连裤袜将她修长的腿勾勒出一个好看的弧度。不过,这都不是重点!我的房门居然没锁吗?不该是这样!莫非……
不过已经没有时间让我思考了,克罗托已经走到了我的眼前,弯下腰将脸凑过来对我说:“西卡罗尔,是在看月亮吗?”
“啊,嗯。”
太犯规了,实在是太犯规了啊!我突然发现,这种主动的女孩子,总是能在和我对话时占据先机。
“我一开始的举动很无礼,但那并不是针对你。我真的不擅长和人打交道,只能用恐吓的方式强行终止交流。多有冒犯,请原谅。”沉吟片刻,我还是决定为自己昨晚那并不友善的戒备之举道歉。
“我没有生气哦,真的。毕竟在‘克罗托’这个人的人生中,由我这一面占据主导的时间并不多,在象牙塔学习时我就一直保持着沉睡,只有在午夜,我才能趁着她睡着后掌控身体的主动权。这次算是例外吧。”
“那你找我是为了?”
“找到彻底解决我和她融合的办法。”
“这一点……很抱歉我帮不上任何忙。如果你是让我去教训几个败类或是去神邸武士本部闹事那我可以奉陪到底,不过这种涉及神秘学深层奥秘的东西,还是神灵附身,我恐怕没有一点办法。”
“五十年前宙斯让一位凡间的公主生下了狄西罗克,狄西罗克让乌尔斯生灵涂炭。”克罗托开始讲述一个乌尔斯人都知道的故事,并且道出了一个乌尔斯人都不愿,也不敢提及的名字——狄西罗克,蔑神者。
“那个名字……”
“二十年前,也就是这件事刚结束,宙斯不思悔改,让一位退位的执政官的女儿怀上了双胞胎,也就是我们的日月双子——西卡罗尔,拉索尔。”
“你说这个是为了什么?”
“你们都是半神,相应的,我也是,只不过是换了一种存在方式。神的血虽然没有流淌在我的身上,但是神的灵魂却在我身上驻足。我想问,如果你们要放弃这一份来自父辈的赠礼,肯定是有办法的吧。”
“有是有,不过你这个想法相当危险。”
“现在不用告诉我,等到一切结束后,我希望你能陪我走一程。”
“你不会想要的!因为那是……”
她打断了我,棕色的眸子满是决绝:“我说过了吧,现在不用告诉我,既然那一个我和奥林匹斯将我的命运和你们联系在了一起,那就说明这件事不会这么轻易了结。况且,你们也将我视作一张鬼牌吧?”
我不再说话,她太聪慧了,一句话就将自己的处境和双方的博弈点暴露无遗。她甚至知道作为自己作为一枚棋子,定位在何处。
“别那么沉默吗~好了,我现在很高兴哦,毕竟知道自己有救了吗。”
“你高兴就好,将你拉进这么大的漩涡中来,我们都欠你一个说法。”
“别,我可担当不起。奥林匹斯天神内讧耶,我一个人类怎么违抗天命啊?顺其自然吧。”
“你倒是……坦然。”
我起身想要拍拍克罗托的肩膀,她笑着躲开,回身走向对门艾普斯的房间。
拍空,我愣了一下,回过神却发现面前已经空无一人。我看向掌心,再次抬头,面前是一片火海,依稀可见周遭焦黑的断壁残垣。
这画面不是第一次出现,但是其它几次远不像今天这般清晰。我甚至能感觉到那烈焰的温度,看出它舞动的频率,这场景从未如此真实。我向前走,火焰像是感受到了我的前来,它避开了我。走了一阵,回望来路,已然无路可退。火,在缩小它的包围圈。我向前走,那火焰改变了思路,它迎了上来,我的手被阻挡在了火墙之外。没有灼痛感,那火焰甚至没有温度。但,我就是不能突破这圈火墙。它慢慢地缩拢,将我包裹其中。
再次睁眼,阳光洒了下来。我的手很小,甚至挡不住头顶的阳光。
“哥哥,你不是属太阳的吗?”
(哥哥?)
我左顾右盼,结果一个人都没有。正当我松了一口气时,后面突然有一个人抱住了我。
“抓住你了,西卡罗尔!这次又是我赢了!”
我突然回想起了这个场景,那是艾普斯刺杀我母亲那一天正午发生的事。她的模样于我已模糊不清,我的弟弟也一样。当时,我和我的弟弟在玩游戏。具体的细节么,我记不太清了。
“好了,拉索尔,我认输。”
我举起双手示意,略显稚嫩的嗓音带着些许无奈。
他心满意足地松开了手,从我的背后绕到了我的身前。他的身高和我相仿,圆圆的脸上带着些许女性化的特征,那双拥有着着淡淡乳白色虹膜的眼睛和灰白色的短发让他整个人增添了几分朦胧的神秘感。和我不同,他的五官更分明、更加立体,像是一尊雕刻出来的塑像。我的五官则更柔和,更注重整体,将我脸上的某一部分单独拿出来和拉索尔比较,我是没有任何胜算的。但是整体相比,我更胜一筹。这一点在小时候就可以看出来。
我几乎忘了他——拉索尔,我的弟弟。血脉之间的感情在时间的洗礼下也未免有些乏力。
我重新回到了小时候,这是某种虚幻现实的小把戏,我清晰地知道。但是我就是对眼前的一幕无法释怀,美好的童年时光啊……一去不复返了。我甚至不能将这种对过往的怀念归咎于任何人,这是我的问题,明明我还这么年轻。
“哥哥……”拉索尔似乎有话想说。
“怎么了?”我问。
“我在想,我们还能不能继续这样生活?记得妈妈说的吗,‘太阳和月亮……’”
“金雷二选其一。我没忘。”
“爸爸的力量选择了我们其中一位,那么剩下那个呢?”
“我不知道。”未来中蕴含的可能性,又有谁说得准呢?
“希望我们还能继续这样,一起享受这世界的种种哦,哥哥。”
我笑了,原来拉索尔他还有这样成熟的一面,就算这是往日的虚影,我也可以放心了。
“那么?”
我们手拉着手,异口同声地说道:“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什么一言为定?”)
这不是我说出口的话。
那,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呢?这次往日的重现到底有几分真实?
“啊,嗯……”
在强烈的违和感中,我睁开了眼睛。
眼睛一睁一闭间,我经历了虚幻现实的旅程。
克罗托,命运三女神之一。
与其说宙斯是天穹下万物的主宰,那么命运三女神则是唯一能制约他的存在,至于其权能……无人知晓。众人皆知是她们诱骗提丰吃下一日果致其落败,但是这一日果到底是什么,又是如何影响这位最后的泰坦巨神的力量的,至今无解。
“难办哦。所以刚刚找我谈话的,到底是克罗托的哪一面?”
正在我绞尽脑汁思考该如何解决眼前的问题时,门被敲响了。
(今天我这里有些热闹啊。)
“请进!”
没有任何悬念,是那位老头子——盖尤安。神邸武士中的老斥候,说是斥候也许不太恰当,毕竟他参加过的斩首行动不下十次,而且成功率为百分之百。惊人的数据。几乎在他服役期间,每一次涉及到单兵作战的环节都有他的身影。而且,在带回艾普斯的那次行动中,他肉身下过冥府并且全身而退。虽说这是冥王默许后的结果,但是冥界可不只有冥王一派的人。
虽然他只是个普通的超凡者,但这么多战功加身,他在拉卡奇斯的非公民中有着相当高的地位。再到艾普斯七年前的那一举动……在成功地改变了我们这三个的命运之前、从他苏醒到成为英雄这段时间中,盖尤安给这个我并不了解的男人,也就是艾普斯提供了一个可以称之为家的地方。至于我?十二岁至今,我没有家,更没有家人。我不承认他们。
“真客气啊,西卡。”
“别用那个称呼叫我,叫我西卡罗尔。而且,门锁是你撬开的吧?”
“知道瞒不过你,西卡。”
“哎,随便你吧。找我有什么事吗?”
“有个客人想见你,她说她是艾普斯的老相识。”
“见我?那个人知道我?”
“当然。”
“你认识那个人吗?”
“认识,但严格意义上来说,她不算是人。”
“额,所以那个神现在在哪?”
“客厅。”
穿过走廊,走下楼梯,我和盖尤安老爷子越过中庭,来到客厅。
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位身着纯白礼服的女性,我确实认识她,现在应该叫她……赫提德兰。当然,她原来不叫这个名字,她有一个更大众,更令人心生敬畏的名字。
衣架上挂着一件灰色的带帽斗篷,那是艾普斯的东西。早在他外出游历时,这件衣服就伴在他左右。如今他人不在这里,衣服却回来了。那不好的预感愈发强烈。
“艾普斯现在,怎么了?”我开口,尽力让声音听起来沉稳无比,但是说出来的话却是完美地打破了我那故作镇定的表象。只能说语气和说的话配合得不是很好。
“你很担心他呀,西卡罗尔。”这位女神轻柔,空灵的嗓音一下子抓住了我的心。是的,没错,她的话似乎带着些许魔力。她伸出了手,“来,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看看现在的你。”
我不自觉地向前靠,完全无视了盖尤安的拖拽。她的手摸到了我的脸颊,丝绸细腻柔和的触感拂过,况且隔着那只白色的长手套仍旧可以感受到她手掌的肌理。我的呼吸加重了,我感觉得到。
“哎,这可不行啊。”她收回了手,笑着叹气。
迷醉感瞬间消失,我后退一步,脸上开始泛红。
“这定力,哎呀。”赫提德兰没往下说,但是我知道她想要说什么。
“要是阿佛洛狄忒那个男人心中的完美女人前来,我真不知道这小伙子得成什么样。”赫提德兰继续道。
“我,确实没想到还有这一出,而且……不是只是摸了摸我的脸吗?”强行解释,说出口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其实我确实是想看看你现在长成什么样了,其实我挺喜欢小孩子的哦?”
“我长大了。”
“想想你小时候,多可爱。你弟弟也一样。”
刚刚经历过的那一幕又在我眼前闪回:“拉索尔……”我不禁说出了这个名字。
这一次,她没有说话,而是起身将那件斗篷挽在怀中,看着我。
“艾普斯现在很危险。奥林匹斯山那边已经派遣宙斯之手前往卫城狙击他了。虽说几位宙斯之手对他构不成任何威胁,但是它们搏命想牵制住艾普斯还是勉强能做到的。”
“宙斯之手?那可是!”盖尤安惊呼出声。
“神邸武士的王牌,不死不灭的神之造物。”关于宙斯之手,我也知道些许有关信息。
“不止于此,在凡间的那几尊宙斯之手只不过是徒有其表。记得我说的吗,是奥林匹斯山那边的宙斯之手,由赫菲斯托斯主持躯体和武器的建造,全新的神造兵装。和神邸武士那几尊看门的半雕像完全不是一类东西。”赫提德兰向我们二人阐释了艾普斯如今面临敌人的不凡之处。
“但是,艾普斯可是拉卡奇斯的守护神、法律的保护神啊,他没几把刷子又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是这样。不过西卡罗尔,你才是重中之重,他们牵制住了艾普斯,下一步就是来找你,确定你的立场。我们要打破那个预言,你必不可少。我的弟弟,他必须让位。”
“我的弟弟……他已经在他们手里了,如果我再出什么岔子,那么艾普斯这个家伙坚持的道义就毫无意义了。”
“只是艾普斯坚持的道义吗?不,西卡罗尔,你还没能找到你前进的理由,你自己的理由。但是,时间不等人,你必须出发了。那把剑,不是必要之物,但你还是带上吧。”
“我不会用剑。”
“没关系,带上好歹是个威慑。实在不行,和艾普斯汇合后还给他吧。唉,喜欢托大的家伙,不对,他原话怎么说的来着?‘带上剑容易引来更大的麻烦’,是这么说的吧。”
“那还带不带?”
“听他胡说,带上!”谈到艾普斯,赫提德兰似乎放开了许多。其中缘由我并不明了,不过,有一个人关心他总是好的。虽说我和这爷俩不对付,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尊敬他们的品格。
“明白了,我什么时候出发?”
“今晚,迟则生变。”赫提德兰说道。
“卫城吗?”
“卫城现在恐怕已经封死了。”盖尤安提着那把由不知名老树根作柄的乌尔斯样式单手剑走了过来。
“也是,看来是我草率了,西卡罗尔。”赫提德兰沉思片刻,目光转向盖尤安手里提着的那柄出鞘的利剑。
“盖尤安,把达摩克利斯给我。”赫提德兰从椅子的一边拿出了艾普斯带出去的剑鞘,在接过盖尤安递过来的剑后,她收剑入鞘,“给,拿去吧。”
我接过那把剑,向赫提德兰躬身行礼:“多谢。”
“谢我什么?”赫提德兰问道。
“谢你愿意站在我们这边。”
“你现在可没有站队,西卡罗尔。”赫提德兰提醒我道。
“我没得选择。在继承我生父血脉的众多英雄中,我算不上什么。”
“这是选择反抗你父亲的永恒统治了?”赫提德兰笑道。
“我们都有自己的理由。”
“那你的理由是?”
“为了找回我的弟弟。”
“西卡,现在我们进不去卫城,这是第一道关口。”盖尤安发话了,这位老斥候眉头紧锁,要说对于卫城,盖尤安十分熟悉,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知道封闭的卫城是有多么坚不可摧,不管神邸武士是受了谁的指使,这明摆着是要把艾普斯拖住。下一步,神邸武士八成就要发布全拉卡奇斯的通缉令了。
“那就不去。”
“什么?”听了我的话,在场的两位瞬间变了脸色。
“艾普斯能拖多久?”
“只是神邸武士和那几尊宙斯之手还奈何不了他。”赫提德兰说道。
“即使没有他的达摩克利斯?”
“即使没有他的达摩克利斯。”赫提德兰强调道。
“据我所知,在拉卡奇斯城的只有本土的驻军,他们和神邸武士的差距极大。只要我们在这边掀起足够大的动静,神邸武士必将派兵前来。难道他们派兵不用开门吗,盖尤安?”
“很大胆,也可行。神邸武士那边的动向就交给我吧。”盖尤安说道。
赫提德兰望着我们,眼中含笑。看我们得出了结论,她也不再插手,而是……
“我听艾普斯说,你们这里来了一个小姑娘?”赫提德兰挽起她的秀发道。
“是克罗托吗?是克罗托吧。”我小声地自言自语道。
“就叫这个!她现在在哪里?”赫提德兰听到了我的小声嘀咕,对我说道。
“在后庭。穿过走廊,上楼。准确来说是艾普斯的卧室。”
赫提德兰走向后庭,道:“稍等,我换身居家的衣服。”
等到赫提德兰彻底消失在视野里后,我们两个才松了一口气。
首先是盖尤安,他叹气道:“没想到年纪这么大了还要和你这个小年轻一起拼命。”
“我看你这个闲不下来的老东西倒是挺高兴的吗。”我心中有怨,口中带刺。
盖尤安也不生气,继续说道:“虽说还有两位神明,但是他们看起来肯定没我老吧。”
“是的,毕竟死亡可是凡间生命的特权。”
“我这一辈子活得也算是精彩了。不是吗?”盖尤安说道,那双湛蓝色的眸子里充满着自豪,未见老态。
“当然。”
我实在不能理解盖尤安。当一个老人只剩下过往可以回忆时,他还算走在被称为“人生”的道路上吗?但是他就是活得这么自在,活得这么坦荡。全然不知衰老已经来临。比我好上千万倍。
我自认是走在“人”的道路上的。但是我和这条路上所有的一切都显得那样格格不入。除了这与生俱来的力量,我还拥有着什么呢?可能什么都不剩下了吧。
然后是我,和这位女神待在一起时总是要十分小心。这位女神随和,温柔,对任何人都没有敌意。但是因为我不擅长对付异性的缘故,所以和她相处的时间总是不甚融洽。算起来,还是我的问题?
无论怎么说,结束了,都结束了。
我们还是为更换衣服(至少表面上来说是这样)的赫提德兰留下了主座,我和盖尤安面对面坐在客座开始讨论“引起骚动”的具体事宜。
“首先说说最简单也是最愚蠢的一种吧。我直接向驻军宣布自己的身份。如果他们不信就揍他们一顿。”
盖尤安直接表明了态度:“这样不仅不会引起上面的注意,还会给艾普斯带来更大的麻烦。我是指声誉上的。”
“第二种就是……”
还没等我说完,外面的防御结界运作的声音和它启动的警示音响起,在房间内穿梭。这是艾普斯拜托他的朋友做的一个完备无比的系统,和北方的拉昂浮空城的外界防御有着异曲同工之妙。当然,究其根本,我是不懂的。
“有人硬闯?”
还没等我这个念头过去,结界的警报音就停止了。
“响一声?是不是系统哪里出了问题?”
“不,这是结界瘫痪的意思。来者不善,而且很有水准。”盖尤安不知从哪里掏出了一把短刀。
“好吧,来得这么快啊。”
火,火焰缠绕上了我的心境,我摆出一个拳架,以我现在的拳头,足够让任何使徒以下的家伙一击倒地。
面前的落地窗随着一声刺耳的音爆被轰得粉碎,一个人影映着月光从半空冲了进来。
二话不说,我预判了那人落地的位置直接冲过去,然后接上一记直拳。这一拳,那人避无可避。
完美的时机,那人被我的拳头正面击中,在其落地后,退了一步。
只是一步?就算是拉卡奇斯中为数不多的使徒来此,也会被我这一拳轰飞。
没想太多,又是一拳。这一次,对方挡住了我这一拳。在短暂的对视中,我看到了那个人大致的相貌。这是个拉昂的年轻男性,金发碧眼,短发及耳,五官比例均衡,颧骨高耸,线条分明。白净的脸上带着些许笑意,这让我很不爽。打架就是打架,要那么多表情干什么?
“好吧,既然你那么喜欢笑,那我就让你笑不出来!”
“哎,等等!”
对方明显慌了神,之前的游刃有余瞬间消散殆尽。具体原因,也许是我吓到他了?
我才不管这么多,一轮抢攻,再垫步上前,我不打算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不再是防守,他现在离那扇破碎的落地窗只有一步之遥。我步步紧逼,想要将他赶出这个楼层。
这里是二楼,我并不清楚他是怎么破坏窗户冲进来的,在我的视角里,他随着暴射而出的玻璃碎片一起飞了进来,然后我就一拳冲了过去。
不过,我失算了。
在他即将坠落的时候,一个黑球顺着其右手所指的地方出现,那黑球一经出现,就有一股强大的吸力将我拖拽过去,于此同时,我注意到那悬浮在半空的黑球接触到的玻璃残渣在短暂的颤动后消失不见。
这是要和我换地方再战吗?正合我意!不过这古怪的黑球……打掉再说!
一重,两重,三重!
阳炎缠绕上了我的拳头,其上的红光愈演愈烈,这是普通状态下最大的出力,没有任何造物能抵挡这一击。不出所料的,一拳挥下,那黑球直接被我破坏。黑球自身的能量倾泻而出,强大的冲击力将它的主人直接震开,径直飞到了我的家里。正面吃下所有冲击的我倒是没受多大影响,不过这一击倒有可能遂了他的愿。蹬墙入室,我从破损的落地窗中重新回到了室内。只见那个拉昂人正在和盖尤安僵持。他察觉到了我的回归,不过令我惊讶的是,就我翻身进入室内的功夫,那个黑球又在他身边出现。
(这是什么东西?血脉能力吗?)
“老头子,去把路守住,这个人不是你能对付的!”
盖尤安照做了,偌大的客厅里只留下了我和那个入侵者。
“先提前说明一点,我不是来打架的,我只是过来送个信。不过既然你这么想打,那我奉陪到底。”
“什么信?”
“我们老大说,想见你一面。说你是什么……嗯,太阳之子。啊,总之,我没有任何恶意。”
“没有恶意是指——破坏了我们家的报警系统顺带再拆一扇窗户么?”
“算是我自己的行事风格?”
“你真是令人生厌啊,拉昂人。无论是你的说辞,还是你对待战斗的态度。”
“很多人都这么说,不多你这一个。”
“是吗?那我的拳头,会让你记住的。”
他先动手了,是球体和本体的协同攻击,那黑球从斜前方绕了一个大圈飞过来,被我一把抓住,然后捏碎。这一次,并没有发生强烈的冲击,那黑球的碎片被我一把丢下,我直面那个冲过来的拉昂人。不知是他托大还是别的原因,明知道我只擅长近战还要给我这个距离,虽说这是我乐于见到的情况,但是无论怎么说这都太不对劲了。而且那个黑球,我相信它的功能不止于制造爆炸。
避开,这是我进入战斗以来第一次尝试躲闪。果不其然,那散落在地的黑球碎片像是受到了什么感召,无视了我直接飞向了那个拉昂人。
化形,扭转,那黑色的残片附加在他的手臂上,如果我没有及时避开那阴损的身后袭击,现在我恐怕已经失去了阻拦他的能力——毕竟这身体还是凡胎一具。
不过,没有如果,现在他只能和我正面硬碰硬了。
拳头相交,就是单纯的直拳互撞,一股暗劲从我的手筋处爆开,不止第一下,后面的每一下和那黑色拳头的相接都加大着我身体的负担,虽说痛感不甚强烈,但是我还是能感觉到我分神了。
这很致命。但是对方也没好过到哪里去,他上身衣服已经被我拳风刮起的灼热火焰烧去了一小部分,尤其是袖口,焦黑尤为明显。我知道这是通过特殊材质打造的免疫元素损伤的防护衣,但制造者万万想不到我这拳头里还蕴含着法则的力量。
音爆震开了空间,对方的拳头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推移而变弱,这很好。无论是耐力还是爆发力,对手都是一顶一的,但是比起我,还是逊色多了。只有战胜这样的对手,才能让我有所进步。
一拳,再一脚!对方变换了架势,更改了招式。他的战法很花哨,像是一只蝴蝶选择花朵那样犹豫不决,但那只是表象,那每一下试探,比如那一手看上去浅尝辄止的刺拳都是九成力道的杀招,而且不出一息对方就又摆出了架势准备下一次进攻。
没有破绽。对手在变更战法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僵硬,无论是出招上的僵硬还是思路上的卡壳,都没有。太流畅了,令人惊叹。
但是,也仅限于此了。
我已经在他身上留下了三处拳印,分别是右胸、右肩和左臂。至于我身上吗,至今为止,他没有一次穿过我的防线。一切都是水到渠成,只要他的平衡乱掉,我只用一招就能结果掉他。
时间问题。
不过我相信他的力量不止于此。
不是在拳脚功夫上,而是他双手上那黑球化作的镀层。
对方也意识到了通过寻常方法并不能攻穿我的防线,算他聪明。他开始后撤,希望能为自己的新招式(至少是我没见过的)争取到空间。我哪会给他这个机会,一个箭步上前对他的下颚就是一记升拳。
他躲开了,与此同时我的心脏位置空门大开。
“序列——毁灭。”
他手上的黑色镀层褪下了,它又重新融合成了一个黑球,那黑球随着那人右手处的虚推拍在了我的心脏处。
它没入了我的胸腔。
然后……
强烈的爆破将场内的我和他都笼罩在内,处于爆炸中心的我感受到了难以置信的重压。在爆开的那一瞬间,我的心脏停跳了。
火焰,又是火焰,熟悉的心境。我的四肢覆盖上了火焰和金属,我的身体此时在给那些武装提供外形。我认得出,那金属是神造兵装的原料——扎卡,赫菲斯托斯的权能之一。塑形,雕刻,成型。一对拳套,一双长靴,带着金黄色的光泽,裹挟着云霄之上的阳炎。武装的细节无可挑剔,完备的力量充盈全身,这还真是——因祸得福?
破开心中的火墙,只需一拳。我重新睁开了眼睛,但是,那四肢上的神造兵装并没有随着我的醒来而消散,它们立于境界。
“这是?”
“这是我的神话之姿,这还要归功于你,拉昂人。”
“是我的血脉能力误打误撞让你的完全形态觉醒了吗?这可真是……”
“可以这么说,但是我可以感觉到,你留手了,所以,还打吗?”
“早就没有胜算了,再说,你这是故意的吧——给我这个使用杀招的空当。”
“既然猜到了,那就不用说出来了。”
“真是输的彻底啊。好了,我投降。”他随意地举手示意,看来这一次失利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实质上的影响。
我环顾四周,发现周围的桌椅已经被摧残得不成样子,而且地板塌陷,差一点就能看到地基的景观了。周围的盆栽已经碎成了粉末,吊灯已经被刚刚的爆炸轰下来,想要修缮靠我们当前的财力恐怕是不可能的事了。
“只说一句‘我投降’可不能放过你。”
“啊?!”
“要赔的啊。”
“啊。”
“你意下如何?”
“要多少钱你说吧,反正无论如何我都给得起。”
“啊!?”
“虽说出门在外,但是带点钱以备不时之需还是做得到的。”
“这可是古宅!”
“斯卡修特人建造的总督府对吧,我早有耳闻,我家里还有着几件斯卡修特风格的家具,回头叫工匠仿制一套送过来就好了。”
“额……好吧。”
我解除了武装,对手也将那团黑球重新化为了虚无。我们面对面席地而坐,开始面谈。
“先来个自我介绍吧,我的名字是西卡罗尔。”
“你好,我是理查·拉昂。”
“拉昂王族?”
“是的。”
理查倒是毫不避讳,但是我已经在思考怎么样把他绑起来然后引起拉昂和拉卡奇斯的争端了(最好牵扯上整个乌尔斯)。
“好吧,第一个问题,也是最后一个问题——找我有什么事?”
“严格意义上来说,不算有事。”
“此话怎讲?”
“只是我们老大想和你交个朋友。”
“拉昂王族的老大啊……不敢想象。”
“只是我跟他混得比较熟,而且他比我年长,仅此而已。”
“还是……难以想象。”
“你还是活生生的神呢。”
“半神。”
“半神就没有神性了?”
“有还是有,不过……”
“没那么多不过,也没那么多可是,记住,高庭海旁边的高山剧场埃斯库罗斯的西大门,我们在那里见面!明天中午十二点!记住了!”话说到一半,理查就从那扇落地窗跳了下去,在他那渐行渐远的声音中,我依稀听到了时间和地点。
“埃斯库罗斯剧场西大门,明天中午十二点,好的。”
就在我疑惑他为什么这么慌乱要跑路的时候,赫提德兰一身便装从我身后的门中冲了出来。
“赫斯……赫提德兰女士?”
“发生什么事了?”她一脸愤怒地质问我。
“额,有人入侵?”
“这么要命的事居然不赶快通知我?你和盖尤安在干什么!”
“盖尤安没通知你吗?”
“没有!”
“好,好吧。”
在她面前,我好像一个犯了错的孩子,刚刚那份掌控战局的自信和轻松荡然无存。
“看看这眼前,闹出这么大动静,你是想气死我吗?”
赫提德兰指着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客厅对着我训斥道,我继续低着头,连声都不敢出。
“嗯,等等,你身上……”
我意识到了,赫提德兰发现了我身上的变化——那身神话兵装。
“亮出来我看看。”
咒文在我眼前显现。
“不败而长青的双子哟。”
“力量已经显现,群敌无处可逃。”
“与其说光芒下必有阴影,不如说阴影只能躲藏在光芒下。”
“命运昭然若揭,不要逃避,不要逃避。”
“降临此处,降临此处,降临此处。”
“此身,为遍及天下的日轮之阳!”
随着咏唱的结束,烈火又一次缠绕上了我的身体,那黄金般质感的双拳和战靴又一次显现。不过这一次,后续那灼眼的火焰被我压制在了体内。
“这就是你的,神话之姿?”
赫提德兰掩饰不住眼中的惊喜。她知道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对于我们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那是我们的力量之源,神话兵装就是故事中信仰之力的实质化。
“好了。”
我收起了那身明晃晃的武装。
“下次如果有人来犯的话,那家伙就要尝尝我的法则了。”赫提德兰说道。
“我会提前为那个蠢材默哀的。”
“对了,那个入侵者呢?”
“自己跑了。”
“算他聪明。”
“今天就到这里,回房睡觉吧。”
“那你呢?”
“我在书房凑合一晚。”
“好的。”
不知不觉,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躺在床上的我慢慢地回想,双眼慢慢地模糊。
我睁开眼睛,漆黑的夜幕中有一道银白色的闪芒出现,那是一根丝线。
(丝线?)
我尝试去触碰,在我碰到它的一瞬间,它断裂了。
“这是,生命线?!”
我意识到了什么,但那条线已经彻底消失。
恐惧,一股恐惧涌上了我的心头。但仅仅是恐惧,什么都没有发生。
(是幻觉吗?)
也许是的,也许不是。眼下,那片火又一次袭来,断壁残垣,那一晚,又在我的面前出现。
“站起来,西卡罗尔。如果你不是拉索尔,那你就应该是我所说的这个名字。”
艾普斯的声音。
我站了起来,眼前是我现在的“家”。
“记住,以后你就住在这里,我负责照顾你。”
还是艾普斯的声音。
我向前走,漫长的路途,漫长的黑暗。
“西卡罗尔,请好好地,看着我。”
在漫长的前行后,我听到了克罗托的声音。
两个克罗托站在我面前,一个神色惊恐,摆着手想让我离开。另一个则面带笑容,上来想要拉住我的手。
“西卡罗尔,你真是……”
我被克罗托拉往黑暗,在黑暗的尽头,我见到了赫提德兰,她将我搂在怀中,面带微笑,像一位慈母抚慰着她的儿子。
“哥哥,哥哥,你忘了我们吗?”
“拉……索尔?”
我回头,一个和我相似的人走了过来,但我绝不相信这是我的弟弟,那只是一个和我长得差不多的人偶而已!他浑身沾满了鲜血,向我走了过来。
“不……”
火焰又一次涌了过来,吞噬了我。这一次,我还是没有逃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