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怪，这个小厂从来不上夜班，今晚怎么灯光通明？
　　来往的众人奇怪，却也没有深究
　　城里像这样的小厂有上百家。说是厂，其实就一个车间。车间里安装有三台车床，两台冲床，一台铣床，六个钳工台桌，其中三个钳工台面上的两头，各安架有一台小钻床。
　　车间里正是肖立月等人，他们正在忙碌着。
　　在一台较新的车床前，蔡新功正在加工铜件。他将长条铜件车成直经为10mm小铜条，经用光刀抛亮，再截成12mm长的小段，一个半成品零件就加工成型了。两台钻床飞快运转，一台是陆大华在操作，他心细，由他钻斜孔。一台是成大榜在操作，他心粗，只能钻直孔。
　　肖立月全盘指挥，邵乾坤作质量检查，洪敏搬运材料和周转各工序零件，这些人没有一个闲着。即便不懂机械加工的龚杰兴也非无所事事，转变以往懒散态度，跑前跑后做些辅助工，或是端茶倒水。
　　原来，那次“老地方”会聚之后，他们几个人又为此事筹划了几天。
　　首先是攻克技术难题，能攻破则能接业务，攻不破那就只好让煮熟的鸭子飞走了。
　　聚会议事时，外行比内行还积极，先行表态。
　　外行洪敏首先发言，“如果是用菜刀切西瓜，一个西瓜切八块，最多只许切三刀，看你怎么切下来，这我会切。加工这禿铜砣，刀砍不动，我没有一点办法，但我对你们有信心。”
　　外行龚杰兴拿着一把蒲扇扇风，边摇边说，“我给你们死命扇风，这可是东风哟，加油，快借东风，哈哈！说笑着拿起蒲扇，往邵乾坤等几个人每人面前猛摇了几下。”
　　邵乾坤正在沉思，没有理他，喃喃自语：“斜孔太小，方向不好把握，钻花也易折断┄…”
　　“钻孔不难，关键是怎么能斜着钻？”成大榜小声嘀咕。
　　陆大华听见了，讥笑道：“那是，斜孔就要斜着钻，竹竿只能横着拿进门，长了就进不了门了，哈哈哈哈……”
　　突然有人一声大叫：“有了！”
　　大家像被雷惊了一下，同时朝叫出这两个字的邵乾坤望去。
　　邵乾坤盯着大家，又叫出两个字：模具！
　　接着道：“是的，我们只要特制一副钻模，钻模上定好孔位和倾斜方向，将铜件毛坯放进钻模后夹紧，只须转变模具方向，就能定位斜孔方向，变斜钻为垂直钻，更可防钻花折断。”
　　发明本就是一张纸，捅不破难于上青天，捅破了眼前一亮，就看谁能捅破！
　　邵乾坤发明的套模钻法，连外行洪敏和龚杰兴都听懂了。这不，龚杰兴在听的时候，蒲扇定格在手上，就没有摇动过。
　　钻孔问题解决了，其它车加工、钻加工就是小菜一碟了，他们几人除了洪敏和龚杰兴外，其余都是国营工厂工人或技术部门人员，工作也有大几年了，车钳铇铣钻焊冲，各工种都能伸得进手，有些专项还非常拿手。
　　万事具备只欠东风，他们要借龚杰兴的蒲扇“东风”了，拿下业务！
　　他们中，陆大华是没有具体单位的自由人，以他的名义谈业务，最合适。肖立明带同陆大华，再次来到黄厂长办公室。
　　刚踏进办公室门，黄厂长立马迎了上来，“小肖，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回音，是度日如年呀！”
　　“黄厂长，好消息，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朋友，他说能解决你的问题。”又指着黄厂长对陆大华说，“这就是黄厂长。”
　　黄厂长松开握着的肖立月的手，伸过来紧紧握着陆大华的手，并搭上另一只手：“幸会，幸会！贵姓？”
　　陆大华受宠若惊，“免贵姓陆。”
　　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没费多少口舌，经过寒暄、商量、议价，很快签订合同：
　　甲方：模型厂
　　乙方：陆大华
　　甲、乙双方就电子云模型小铜柱零件委托加工之事，商议如下：
　　1.甲方委托乙方加工小铜柱300个。
　　2.质量按032号图纸标准。
　　3.甲方按每件5元共计壹仟伍佰元支付给乙方加工费。
　　4.甲方支付乙方钻孔模具费陆佰元，模具属甲方所有，用后归厂。
　　5.甲方收到加工货件后，经验收合格，现金付款，一次性付清。
　　6.乙方按时、按质交付加工货件与甲方。
　　7……
　　……
　　签完合同，黄厂长如释重负，千叮咛万嘱咐，“陆师傅，拜托了，拜托了！”
　　签完合同，肖陆二人更是激动不已，连握手告别都改成挥手而别了。
　　高兴没过几天，一个现实问题给他们泼了一盆冷水。原来只把心思用在怎么接到业务上，到哪儿去加工，连想都没有想，这真是应对了，泥巴萝卜吃一截洗一截。解决了旧问题，新问题又来了，这会儿找加工地点，成了突出问题。
　　成大榜胆子真大，提议：一人分一点任务，把原材料带进各自工厂，悄悄进行加工，化零为整，打游击战。
　　有人觉得这个办法好，有人指出不妥，怕弄不好被厂里发现，不仅完不成事，而且要受到批评，更有可能把自己的原材料都赔进去。风险太大，越说越怕。
　　还是明明白白地去找一个加工厂，当然，要少费钱。
　　当地有两类工厂，一类是国营工厂，一类是集体工厂。国营厂规模大，制度严。这几位中当工人的，都是国营厂正式职工。平时利用节假日和上班外时间，搞点个人小活动，没有任何约束。要想利用公家设备干点私活，那是绝对不可以的，除非你不要工作了，被开除是件很容易的事。
　　陆大华，单身独住，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虽然没有正式工作，却干过不少单位。在本市多家集体单位打过短工。于是大家责成他去找加工单位，准行。他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保证没问题。
　　第一天过去了，他说没找好。
　　第二天过去了，他说没找好。
　　……
　　怎么办？怎么办？还能依靠陆大华？
　　最后一致决定：星期天休息日时，大家分头行动。谁有结果，其余每人送给他一包烟。
　　最后还是肖立月有办法，他通过以往到过的一个小厂，以给该厂绘制一套图纸的代价，获得了晚上到该厂使用几天设备的许可。
　　每人送给他一包烟，他又散装给了大家。
　　就这样，这个小厂连续三晚灯光通明。
　　大功告成！提前三天完成任务。肖陆二人将加工好的零件和钻模交到黄厂长手里，黄厂长验收后二话没说，满面春风地将2100元现钞递到陆小华手里。
　　肖陆二人慢慢退出厂门，出门后却按耐不住，急速跨上自行车，飞奔而去。
　　路过商店，他们胜过富翁，买了不少糖食糕点。
　　“买瓶酒吗？”陆小华问。
　　“买酒谁喝？”肖立月答。
　　这几人，烟抽一点，酒都不喝。为了庆祝，最后还是买了一瓶度数很低的竹叶青酒。
　　晚上，肖立月宿舍，七位战神汇聚。
　　激动人心的时刻到来。肖立月正式发布：在大家齐心协力，辛苦劳作下，我们共收到2100元钱。除去小小开支，每人分得280块9毛钱。兴奋和激动如同决了堤的洪水，浩浩荡荡，哗哗啦啦地从他们的心理倾泻了出来。
　　对于月薪仅几十元的他们来说，这一笔收入，相当于半年的工资。他们笑，他们闹，完全忘却了加班时的油污、汗水和疲惫。
　　又一个通宵不眠……
　　正值改革开放的前夕，平静与躁动相伴，这些年轻人，不知道有一股激流即将涌来，更不知道，不经意间他们已经掀起了浪花，他们的噪动，预示着山雨欲来风满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