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厂长！黄厂长！黄厂长在吗？”
　　门外有人叫门。
　　屋内的“蜡像”一下被惊醒，应一声，谁呀？
　　随后办公室门打开了，黄厂长迎面看见来人，熟人，忙打了个招呼，却只是勉强张着笑脸，说，“小肖，难得一见啊，你这是看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黄厂长所叫的小肖名叫肖立月，在市计量监督站工作，受计量监督站之命，来该厂进行仪器仪表检测。
　　肖立月笑笑，随黄厂长走进办公室，一眼瞥见办公桌上的图纸，由此拉开见面的话题，调侃说：“黄大厂长，您真是老当益壮啊，又在鼓捣什么新的玩意儿？”
　　黄厂长年岁不小了，肖立月还只是个小年轻，故此一说。
　　“哪里？哪里？老任务还没完成，哪弄新玩意儿。你看到是电子云模型的一个零部件图。”
　　黄厂长一边回答一边坐下，用手示意小肖坐下，心事重重的他并未计较肖立月的话。
　　这件事肖立月是知道，电子云模型是省仪噐站按国家计划，下达给黄厂长他们厂的一项生产任务，国家计划不是儿戏，必须得完成。
　　肖立月接过黄厂长的话，说，“听说年底你们就要交货，应该准备得差不多了吧？”
　　黄厂长脸又沉了几分，指着桌上图纸说，“还有不到2个月，要交300套到省仪噐站，其它部件都完成得差不多了，可这小东西，还没有找到加工它的合适地方，你说急人不急人？”
　　既要解决难题，又要省钱，不少人就是被这“两难”整扒下的，黄厂长就是如此。
　　这几天，可急坏了黄厂长，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像水塘枯叶上的蚂蚁——四周无路。小肖叫他之前，他半弓着腰，死死盯着办公桌上的图纸，一动不动像座蜡像。
　　图纸上画的是一个小零件的三视图，怎么来加工使他犯难。小小零件有什么犯难的？其实难就难在这个“小”上，它是一个高12mm、直经10mm的铜质小圆柱体。
　　理论上很好办，用机床加工就解决了。
　　但问题是要在上、下底面各钻一个小孔，圆柱侧面还要等距离地钻出三个小斜孔，这就非同小可了。
　　黄厂长本厂没有能力攻克加工难题，找了附近几个小机械加工厂，都回答他说，你找错门了。只好找到大厂，大厂做是能做，那价格与预算相去甚远，把他吓了回来，放狠话说，我死活也不会来你厂！
　　知道了这些情况，肖立月莫名一喜，快步走向办公桌，拿起图纸仔细看了看。小肖对机械视图很在行，很快就从三视图想像出了这零件的构造。肖立月本当无事，到哪儿都要坐会儿，和别人天南海北的聊聊。这会儿，看见黄厂长示意坐下的手示，却没有坐下，而是略显急切地说，“我们开始例行公事吧！”
　　“今个怎么这般着急？”
　　“先去先去，检查完再说。”
　　黄厂长只得带引肖立月，去进行仪表设备的检查，这是上级部门规定要检查的项目。检查完毕，在回来的路上，他们交换检查的结果。
　　回到办公室，一进门，不等黄厂长询问，肖立月就直奔图纸，对黄厂长说，“这样一个零件加工费是多少钱？”
　　黄厂长压价说了一个最低标准，“计划5元左右。”
　　听到这个加工价，肖立月盘算，每加工1个5元，300个就是1500元。想到这，小肖喜上眉稍，但不动声色地询问，
　　“大厂要多少钱？”
　　“10元。”
　　“真敢叫价！还没找到合适的加工单位？”
　　“没有，急死我了。”黄厂长又现出愁容。
　　“这样吧，我给你找人试试？”肖立月试探道。
　　黄厂长猛一下弹起老高，像屁股下面装了弹簧。
　　“呀，呀，呀！我怎么没想到你呀，你走动的单位多，你一定有办法，求你帮帮忙。”说着一把拉住小肖的手，透过远光眼镜，把肖立月放大了许多。心中，像放落千斤重担般的轻快了不少，蜡像般的满脸也掠过一丝飞霞。
　　肖立月则握住黄厂长的手，控制内心那种说不出的期望，表面却非常平静地说，我也只能说试试看。
　　黄厂长却像抓到救命稻草，“你一定当回事，给我跑跑，一定一定帮这个忙。”
　　肖立月带走那张图纸，离开黄厂长，骑上他停在该厂门口的自行车，飞奔而去。
　　干嘛去？
　　找人去!
　　越急越出鬼，脚踏得太快，自行车链条脱了。
　　该死！这“五羊”牌自行车，经常掉链条，后悔没有买“凤凰”牌的。为什么，还不是为了节省40元钱，虽然都是要花掉10张购物券，但是“凤凰”牌要120元钱，而“五羊”牌只要80元。
　　他下车将链条复原，心里狠狠地挤出一句话：这笔加工能做得成，一定要买部凤凰的！
　　肖立月气喘吁吁地在电机厂停下来，推车到卫门口，看门老头从窗口探出头来，从老花眼镜的上边缘望着他，把他拦住，小伙子，找谁？登记！……他办完入厂手续，急匆匆来到装配车间。
　　肖立月走到老同学成大榜面前，成大榜全然不知。
　　也难怪，厂房里机器噪音太大，成大榜正在测量零件，哪能看见正准备“偷袭”他的肖立月。
　　肖立月轻轻走近身材高大的成大榜，在背后伸手拍了一下大榜的后脑勺，自己又马上蹲下身来。
　　成大榜受到袭击回头一看，什么也没有，心想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他很快意识到，嘿嘿，玩笑，老套路！他假装不知，故意不往后面看，却将右腿朝后一弯钩，正中肖立月的下怀。
　　“我还以为是同事，真没想到是你这鬼家伙！”
　　成大榜转身，两人面对面，相对哈哈大笑。
　　“马上快开中餐了，我收拾一下一起去食堂。”
　　成大榜邀约。
　　“不吃了，我有好事情要与你商量，你把附近的洪敏、大华、新功邀一下，今天晚上7点“老地方”见。”
　　“什么事？”
　　“到时就知道了！”
　　简短交流，大榜应允。
　　肖立月又风急火燎地赶往市工程机械厂，前去通知邵乾坤。
　　“老地方”是指肖立月的住所，这是一个十多平米的单身宿舍。像他们一批参加工作不久的年轻人，一般都是住集体宿舍，肖立月工作的单位是事业单位，架子大，人不多，比企业单位条件要好一些。房间里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和衣服，比猪窝好一点，老同学喜欢，这里自由，自由到随便。
　　邵乾坤、成大榜、洪敏、龚杰兴、陆大华、蔡新功等六人先后来到这老地方，互相逗笑了一会，肖立月神秘地开口了，我给大家看一样好东西。
　　什么东西？
　　什么屌东西？
　　什么好玩意儿？
　　快拿出来！
　　七嘴八舌……
　　肖立月缓缓地拿出零件图纸，放在地上，又缓缓的铺展开来。
　　“不就是一张图纸吗，这是什么好东西？”成大榜性急，不假思索的说。
　　不是好东西。
　　就不是东西！
　　……又一阵骚乱。
　　“说不定有点明堂……”
　　邵乾坤慢条斯理的开口，“不然不会火急火燎，把我们召集来，毫无道理的让我们看图纸。”
　　沉默。
　　张张脸都写满了疑惑，双双眼都盯着肖立月，像群狼要吃掉一只兔子。
　　“你们只看得见一张纸吗？没有看到这是一张钞票吗？”
　　肖立月语言激动而又不紧不慢地说。
　　说完又点名陆大华问，“你在图纸上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谁不知道那是一个小铜柱。”陆大华不屑一顾的答道。
　　“啊，我知道你只看得到那是一个小铜柱，但你没有看得到那是一根小金条吗？”肖立月越说越玄乎，弄得大家都沉默不语了。
　　“好吧，我来给大家来说说。”
　　肖立月将上午去黄厂长那儿的经过，加工费用的诱惑，如何接下这笔业务的想法，召集大家来共同研究干件私活的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
　　大家听得聚精会神，先是皱起眉头，后是睁大双眼，转瞬张大了嘴，继而心跳加快，突然看见小铜条射出了闪闪金光，高兴得又笑又跳，议论纷纷炸开了锅，最后异口同声一个字“干！”
　　干，能干得了吗？
　　邵乾坤、成大榜、陆大华、蔡新功几位“行家”争抢着看图、分析、争论……最后形成一致意见：一定要干也一定能干得了。
　　如此如此，形成一个较初步的方案，时间已经到了凌晨3点。
　　人高马大的成大榜喊饿了，要吃宵夜。可肖立月哪里准备什么宵夜，天天在食堂吃饭，零食从来没有买过，水果倒是有——饭盒里面两个熟红薯。
　　洪敏这时要上厕所，其他人的需求都是一样的。
　　厕所离宿舍有50米开外，天又黑，懒得动身，原本忍一忍也就算了，他这一提醒，谁还忍得住，那就一块儿去吧。
　　刚准备动身，龚杰兴开口了，
　　“厕所旁边不是有块梨子园吗？我们……”
　　大家心领神会，不等他说完，就都起身了。
　　也不知是谁轻声哼唱：半夜三更哟，乘黑去，摘来梨呀，止渴又充饥！
　　没有袋子别急，只见成大榜拿起肖立月放在床上的长裤，将两个裤腿各打一个结，一个大“口袋”就成了。
　　几个黑影轻飘飘地出发，又轻飘飘地回来了，他们大口吃着梨，也不知什么时候，东倒西歪的就地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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