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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下文学 / 玄幻奇幻 / 呜哩哇啦 / 二十一 筑巢引凤

二十一 筑巢引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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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春天的阳光和曦,梨花开了,石头寨往日的繁华却已衰落。街上没有人来人往,木屋门前的老柜台并不见里面那些人物的影子。祖先留下来的高大吊脚楼孤寂的望着山脚下冷清的道路。山寨人洗衣晒被、杀猪宰羊,一年到头宰一头猪,猪头谢媒人,翻山趟水用猪肉换点油盐柴米。晨雾弥漫,整个山寨与酉水河笼罩在浓雾之中,白茫茫的一片。在山中隐约可见的楼阁,只有到河面上才能够看清。寨临绿水观鱼跃,楼靠青山闻鸟音。它变化之微妙,层次之丰富,是任何一幅水墨画,摄像机镜头都无法表现的,只有身在其中才可以感受。时隐时现的风景,一阵风吹过来瞬间又都没了。大雾过后就是晴朗,丝丝缕缕的雾气飘走,在河面上蒸发,渔船如同身处仙境中一般。
  黄教授走过了天南地北,找遍了三山五岳的很多地方。一次偶然的机会,当他来到石头寨,立刻被这里的风土人情所吸引。山寨人打一串吆喝在旱地里仰观云送雨,吹一声口哨伏天顿觉柳摇风。山寨人吃得苦,霸得蛮的不屈性格,正是他对人物坚韧执着、自强不息精神的真实写照,于是,他就栖居在这里创作。黄教授在石头寨推行“人人都是艺术家”公益教学,这就像一道光照亮了小南瓜黑暗的生活,令他顿时豁然开朗。在黄教授的指导下,小南瓜拿起画笔,开启了他的学画之路。黄教授仿佛手握魔法棒,带着小南瓜在大自然里写诗作画,体验绘画艺术的魅力。他灰扑扑的脸上,仿佛看到了希望与更加广阔的天地。对本土文化浓厚的兴趣,也激发了他创作的动力。物象的再现描绘,绘画的和谐美,画中的形式感、作品的可读性,他思考着如何与大众产生精神共鸣。登上山顶,对着苍茫的大山,映着落日的余晖,他画出自然山川的美景。
  在芙蓉镇观景台上,小南瓜构思着眼前的景观,头脑中的人物一遍又一遍浮现。他想用写实的手法描绘客观现实,但又不能纯粹的客观描绘。小南瓜笔下的这幅《上房揭瓦》作品,画面一片混乱仿佛一个社会的缩影,严重扭曲的人物被压缩在拥挤而狭窄的空间。在网络世界里,大家都是带着面具来的,主播带着面具,大哥也带着面具,人们都在网络上给自己虚拟一个形象。网络世界也就是一个现实的,奇葩人物非常多的浓缩的小社会。这些奇葩人物就像荷叶包菱角一样个个都想出头,三天不挨打,他们就会上房揭瓦。小南瓜再画几笔粗硬交错的轮廓线,调配些许温暖的色调。似乎在强烈倾诉着这些年来社会的发展和人们幸福的生活。
  在他的绘画中,黑色与红色的色块之间、光明与黑暗之间进行着激烈的对抗,给人以近乎疯狂的感受,内心激烈的情绪得以渲染。他让色彩不再依附于具体的物象,使其拥有精神的暗示作用。小南瓜通过色彩来表现对于死亡、痛苦和恐惧的情感表达,将自我感受直接用色彩进行表现,传达出他的精神世界。他借色彩呈现画面主体的情感,以此探讨人与自然、人与世界的精神关系。《上房揭瓦》中,人物形体瘦长,情绪强烈,冷峻而刚直的线条以自由的笔法来强调精神的力量,多变的笔触使其随着自己的情绪波动,变得粗犷而自由。人物的形体仿佛是用一笔笔破碎斑驳的笔触组合而成,整个画面犹如旋风般运动着,形成一种极强烈的动荡。小南瓜以表现事物的内在本质和个人的精神世界作为整个绘画活动的结果,在作品中不懈追求内在的精神力量,将艺术创作变成一种表现自我情绪和灵魂的手段,直接反映内心真实的情感。透过人的心理情感和事物的内在本质,产生出一种浓烈的情感色彩。浓烈的色彩、粗放的笔触、主观的画面处理不仅能更好地体现出湘西文化中的神秘诡异和魅力神奇,也使作品背后所隐喻的精神内涵更加深刻。
  在拍摄古老的茅古斯舞蹈过程中,小南瓜顿悟到茅古斯在今天应该跳脱出传统的语境。他想到了用数字技术,以自己原来拍摄的那些优美的风景作为素材背景重新演绎茅古斯。小南瓜访遍山寨对“茅古斯”进行拍摄,清晰练达地记录了茅古斯中围猎、祭祀、耕作、游戏、舞蹈、庆典、休憩等各种场景动态。在群山之中、在苍茫田野上,那粗犷、质朴、散发生命张力的舞蹈深深震撼了小南瓜。他不禁拿起相机记录每一个细节和场景。让更多人聆听石头寨最远古的田野音乐,一代代土家人传唱的歌谣。小南瓜细心捕捉茅古斯舞中跳跃、振竹、高呼……动作热情激烈的瞬间,配之以呼应的溪河、远山、或者天空的晚霞场景。吊脚楼是最古老的建筑形式,如今只有深入到石头寨这样偏远的山村才能找到这种原始完好的吊脚楼,但这些村落几乎都已无人居住,等待它们的则是在社会的发展中悄然沉没。芙蓉镇、凤凰古城、边城茶峒在过去贫困落后、认知缺乏和信息闭塞的社会环境下,人们的生活状态十分纯净。曾经充满历史积淀的古镇风情商业街上不失古意和神秘。曾经的那个纯净世界夹杂着喧闹浮躁的商铺、动感摇曳的音乐酒吧,增添了一抹时代气息。黄教授对他的画作赞不绝口。他画的布景《上房揭瓦》在舞美调演赛中获得了大奖,初出茅庐的小南瓜一鸣惊人。小南瓜用心体验土家苗寨民俗文化,感悟着大山的神奇与魅力。他对艺术的疯狂追求如鱼得水,把自己的真实情感全部融入画卷中,常年徜徉于山寨的怀抱尽情挥洒着万般豪情,创作了一批优秀作品。
  2
  很久没有遇见这么大的雪,小南瓜带着摄像机,一大早就出门去拍雪景。小南瓜作完画上了出租车准备回家。司机突然停了下来,王阳花开门上来。她没有看见这个个头矮小的男人,一下子坐到了小南瓜的身上,直接坐上了小南瓜的画作之上。这可让小南瓜吓了一跳,他大叫一声,没想到这一着急情况尴尬至极。王阳花看见了小南瓜,赶忙起来连声道歉。小南瓜说着:“没事没事,就是我的画坏了。”画面是江南湖天雪景,湖面浩渺,白雪皑皑。虽是寒冬柳树萌芽欲出。靠岸的冰面已经化开,豆腐状的浮冰迟迟不愿退缩。一圈绿水像裙子一样环绕着湖面。一对鸳鸯在戏水相偕相随。远处的几对绿头野鸭子嘎嘎地叫着落入水中,在寒波粼粼的水面上激起哗哗的响声。荒寒空寂的景色中,小南瓜用笔细润皴法简括,水墨为主,略施赭色。以笔墨的意趣画出了充满生机的严冬,于无画处皆成妙境。看着这么高品位的画作,王阳花也吓了一跳。还是司机打圆场两人才不至于那么尴尬。王阳花不断向小南瓜道歉,表示是自己冒失了。小南瓜也摆了摆手说:“不要紧”。王阳花在小南瓜面前简直就是巨人一般的存在。她当天坐车是由于有一些急事,而小南瓜坐在车的角落里,因此她才没有看见。
  “饭店内人员较多‚位子坐满了‚你们控制一下人数,对自带酒水及食物或者外形不好的人不让进入。”经理给门卫指示完直接走进了饭店。小南瓜又饿又冷,想进去吃一顿中餐,下车后走到饭店门口。看见前面有人进去了‚他就径直往里走。两个门卫见小南瓜身材矮小‚怕进了店里会影响生意,上前拦住他说:“你不能进去,你是我们禁止入内的人。”小南瓜非常惊讶地问:“为什么?”门卫不说话‚小南瓜又一连问了几遍“为什么?”一个门卫不耐烦地说:“别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就是不让你进。”小南瓜来火了,愤怒地说:“没有为什么‚就是没有理由‚我就应该进去。”说完就硬往里走。两个门卫用手挡住他‚并拉着他的衣服和胳膊把他往外推搡。在拉扯的过程中,小南瓜一再质问:“凭什么不让我进?”门卫说:“你是我们禁止入内的人。”小南瓜的眼泪哗地流了出来‚哭着问:“禁止入内的人有什么条件?”门卫用手指着小南瓜的脸说:“就是你这样的。”小南瓜惊呆了‚质问:“是因为我的身材矮小?”小南瓜一脸茫然的站在饭店门口‚门卫仍不放过他‚过来斥责他说:“滚开‚别站在我们饭店门口。”小南瓜气得浑身发抖‚忍无可忍地回敬了他们一句:“我不跟你们这些法盲狗说话。”
  刚好路过饭店门口‚王阳花上前与门卫理论起来,就“让进与不让进”与门卫争吵起来。王阳花拉着小南瓜的手欲带其进去‚结果门卫让王阳花进‚就是不让小南瓜进‚双方僵持不下。王阳花说:“每个人都想平平安安地生活‚像他这样一个外表有缺陷的人更想生活得平平安安,他必须得到人们的尊重,他拥有平等和公平的权利,像大家一样享受阳光快乐地生活。”
  小南瓜长得矮小,曾遭受过很多不公平待遇‚心灵上经受了无数次创伤和打击‚可即使这样‚被饭店拒之门外这样的侮辱,他还从未经受过。小南瓜再也不想保持沉默了。这一次,小南瓜竟然和王阳花擦出了火花。王阳花平时也接触过一些异性,都没有什么感觉。她却对小南瓜念念不忘,后来在她有空闲的时候,便会去小南瓜的画室坐一坐,与他聊聊天。一来二去,她与小南瓜熟络了起来,两个人经常一起吃饭聊天。但凡有小南瓜出现的场合,她的眼神都会追逐他的身影。在王阳花的眼里,应了一句话“情人眼里出西施”,小南瓜就是哪儿都好。王阳花不想再等,她主动向小南瓜表达了自己的爱意。虽然偶尔小南瓜也会拨动那根感情之弦,但那只是稍纵即逝的想法,自己身材矮小,可不能害了人家呀。想到这,小南瓜轻轻的推开伏在自己胸前的王阳花说道,婚姻大事,咱们不能凭感情用事,我的现状你最清楚不过了。若咱们生活在一起,必然会拖累你一生一世,你对我的照顾我已感激不尽了,我可不能断送了你的幸福!你别说啦,王阳花再次将头深埋在他的胸前。你是个好人,你是个真正的男人,和你在一起再苦再累我也愿意。望着这位痴情的女孩。小南瓜不忍过分伤害她的心。他轻轻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说,这个问题咱们以后再慢慢谈好吗?王阳花抬起头,深情的双眼中闪烁闪着泪光。小南瓜担忧会被周围人笑话,觉得自己配不上王阳花。自己的身体这样,哪能去祸害别人家的姑娘。小南瓜守着一颗孤独的心,做好了孤独终老的打算。王阳花还是决定要嫁给小南瓜,在爱意的驱使下,她向小南瓜表白了。
  “你明明喜欢我,为什么不说啊?这么多年了,所有的苦日子都熬过来了。现在生意也好了,为什么回避不见我呢?我父母这边即使不同意,我会说服他们,他们很爱我,他们很疼我的,只要我说什么,他们一定都会同意的。”
  懵,小南瓜只有一个感觉。懵完之后,就是自我质疑。在他看来,自己没有身高,也不帅气,就是这样平凡的自己,却能入王阳花的心,实在让他好奇。虽然好奇,小南瓜也不想答应,自己配不上对方是一回事,更重要的是,谈恋爱的事情本不在他的计划中。他只想拥有一份工作,好好赚钱,然后用攒的钱,养活自己,养活爸爸妈妈。经过一番考虑后,小南瓜拒绝了王阳花的表白。在他的内心深处,依然觉得她在和自己开玩笑。可是,听闻这个答案的王阳花却伤心地哭了。小南瓜很惊愕,第一次有女生在他面前哭的惨兮兮地。他想安慰她,但不知从何说起,最后他转身离开了。虽然小南瓜没有答应,但王阳花并没有放弃。或许是挑明了,她对小南瓜也开始了光明正大的示好与追求。她不仅在生活中,送零食送鲜花给小南瓜。还在工作的时候,给小南瓜帮忙。小南瓜从小到大,除了父母再也没有受过这样的特殊照顾,他的内心已为之动容,但他迟迟没有回应。
  王阳花在小南瓜生日这天再次向他表白,她说:“小南瓜,我喜欢你,我们能在一起吗?”寥寥几个字蕴含着热情与期待。不仅如此,王阳花还在朋友的帮助下,为小南瓜准备了隆重的生日仪式。小南瓜很感动,在朋友的欢呼声中她终于点头答应了。通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已经爱上了王阳花。她就像一束明媚的阳光,照亮他处处阴霾的生活。听到肯定答案的王阳花,激动地冲到小南瓜的面前,蹲下身子紧紧地抱住他。在众人的起哄声中,小南瓜将羞红的脸埋进王阳花的胸膛。
  王阳花爱上一个矮小症患者的消息很快传到了她的家。母亲为了证实,托人捎话叫女儿回一趟家。可日子一天天过去仍不见女儿的踪影。王阳花的父母难以接受,不明白为何长得漂亮,身材也好的闺女会喜欢上身材矮小的小南瓜。他们担心她日后生活会受苦。一天晚饭后,王阳花正照顾着小南瓜,她爸来了。小南瓜迷茫而担忧的望着王阳花。你放心我会说服我爸的,王阳花忐忑不安地见到了铁青着脸的父亲。你和他的事爸全知道了,爸不能看着你往火坑里跳。今天我来是要你往后不再和他来往了。父亲冰冷冷的话语刺痛着她默默忍受伤害的那颗脆弱的心。熟知父亲脾气的她,为了不让父亲闹得满城风雨,含着泪向父亲点头答应。第二天送走父亲后,她又回到了小南瓜的身边。爱一个热爱艺术的好青年不会错。不管世人怎样理解,她都对自己的信念坚定不移。
  王阳花正在帮小南瓜撤洗被褥,她的父母冷不防出现在门外。他出门正欲开口,一个耳光啪的一声打在她的脸上。血腥从嘴角流了下来,就在父亲第二次举手时,小南瓜已挡在他们中间。都是我不好,要打就打我吧,别打阳花。小南瓜望着怒气冲冲的伯父,眼中滴下了多少年来不屈的泪。灯光下,小南瓜痛苦的思索良久后说,咱们的缘分到此为止吧,我不能害了你呀。王阳花,你还是回去吧,这样躲躲跑跑的也不是个办法,咱们的事要静下心来慢慢解决。我一定会回来的。王阳花心如刀绞,边说边被父母拽回了家。回到家中,在父亲的拳头下和咆哮声中,一把大锁咔嚓一声将她锁在了闺房。王阳花望着窗外,你为何这般残忍呢?我王阳花是假惺惺的爱情吗?外人不能理解,爸妈难道你们也不了解女儿的性情吗?冥冥中她仿佛看到滴血的心上人正蹒跚地向自己走来。王阳花心里很坚定,坚持要跟小南瓜在一起非他不嫁。王阳花无法说服父母,于是两人的婚事便搁置了下来。心灵有了归宿,生活也就有了方向。时间能改变他们两人的容颜,却无法改变他们的内心。他们依然像最初相识的那般,紧紧的握住对方的手,将心灵紧紧的贴合在一处。这天,和媒人一起来到王阳花家中,小南瓜一首《哭乞歌》竭力抒发自己的爱慕之心。他声泪俱下,哀婉动人的唱词着实感动了她父母的心灵,方才开门迎客。当小南瓜和媒人在温暖的火塘边落座后,王阳花的父亲取来特意为他备下的犁耙木和所需工具。让他做犁耙架,这需要一定技术,对常人来说确实是一道难题。如果技术欠佳粗制滥造,势必引起未来岳父的反感,导致求亲失败。小南瓜在火光的照耀下,使出浑身解数,量画结合,连砍带锯,凿孔穿架一气呵成。咿呀,此等非凡手艺,看得未来岳父母惊叹感动。会来事的媒人仿佛得令一般,立即将所带礼物交给主人家。岳父母甚是高兴,也当场宰鸡斟酒,邀请他们共同食用求亲饭。这样一门亲事就算定下了。
  中秋节这天,天下着小雨,农家小院里热闹非凡。锁呐声、鞭炮声,响成一片。村民的欢笑声、亲戚朋友们恭贺的歌声,更是频添喜气。石头寨的小矮人光棍汉小南瓜结婚了。“新郎大河一条龙,新娘山上花一蓬;龙不翻身不下雨,雨不浇花花不红。”坐在堂屋中间的苗族阿妹最先开了腔。你一首来,我一首去,声声山歌,都是对新郎新娘最美好的祝福。石头寨人最喜欢以歌传情达意。掌声和笑声快要把屋顶掀翻了似的。小南瓜牵着王阳花的婚纱,露出坚定的眼神。婚后,王阳花专心经营着油画工作室。人们经常看到王阳花帮小南瓜收拾画室,照顾他生活的身影。而小南瓜也用自己的技能,撑起了家庭的支柱。他们朝夕相伴,在普普通通的日子里,演绎出幸福的模样。
  3
  杨秀珠提着大包小包的行李,牵着黛怕,踏上了形似子弹头浑身闪烁着银白幽光的高铁。过去要回石头寨,她就像一只无头苍蝇四处乱撞,找路边载客小车捎带,在微信群里找载客司机,耗费几个小时才能坐上返村的车辆。这些年,许多石头寨人甘心成为“路”、成为“牛”,将心血和汗水一点点地滴在道路上,浇筑成坚实稳固的地基。他们倾心尽力才有了一辆又一辆的挖土机、拉土石方的重卡车,工程运输车和私人小轿车在路上川流不息。一条条通途牵引着南来北往的车水马龙。石头寨铺上了沥青路、修起了游道和护栏,老木屋修缮一新。这个新年,以往交通不便的石头寨搭上了文化旅游发展的春风,客似云来。人们坐上家门口的高铁外出探亲旅游,与亲人团聚的声声欢笑以最舒适便捷的方式送达,文旅复苏也迎来别样的春天。杨秀珠有些意犹未尽地站起来收拾行李,周遭是和她同样大包小包的旅客。车一停人流就像风吹过的甘蔗林,翻着浪向出口涌去。空气中弥散着新年的味道,仿若蔗糖的香甜。她使劲嗅了嗅,不由自主地微笑起来。她扬起的嘴角像春天里的花朵。黛怕问她:“咿呀,妈妈,你在想什么笑眯眯的?”她摸摸黛怕的头笑着说:“妈妈在想,或许有一天,我们脚下的路能通到天上去,延伸到一片蔚蓝的大海。
  华灯初上,酉水河碧水如玉,倒映着两岸烟火人间。汽笛长鸣,游轮缓缓启航,甲板上游人熙熙攘攘。手扶船舵,听身后人声鼎沸,看两岸灯火辉煌。鼎盛时期的码头,这样的客船几乎座无虚席。逢年过节挤都挤不上去。除夕的前一天家家户户都会围坐在火塘边,一碗碗醪糟酒升腾起醉人的香气,山寨人缅怀着从这里登船赴海江抗击倭寇的金戈铁马之声,昔日那些惨烈的战争早已化作远去的烟云。人们慰藉、品味着今天生活的幸福滋味。昔日,这座隐匿在深山中的山寨,曾经也是通商的黄金口岸。贵州的杉木桐油,四川的盐巴矿石,洞庭的布匹大米都经由这里往来贸易。酉水河货船如织、商队云集,大家靠着这座码头过着富足安乐的日子。随着下游水电站的建成和铁路的开通,这里因河而兴的商户、企业纷纷倒闭,停泊在酉水河岸边的商船消散,码头只剩下一个空架子。国道大桥修通后有了改变,客车分流了大批客船的客源,码头逐渐萧条。后来高速路桥,高铁桥相继开通,客船全部停运,曾经盛极一时的码头渡船逐渐淡出人们的生活。最落寞的岁月码头再无客船,客船曾经被许多人遗忘。山寨陷入了空前的萧条。为了生计,山寨人只好天南地北四处找生意。我们要改变这个状况就要背水一战了。杨见云提出了一个大胆的设想:利用地理优势开发溶洞发展旅游。他们天不怕地不怕,驾着一艘机动小船,开进了莽洞和峡谷。洞内无路可走,需要沿河修建栈道,杨见云就泡在十几米深的水里,即使是在夏天,水温依然冰寒刺骨。他们喝点酒暖暖身子,一次喝几两,喝多了头晕,不能影响工作了。他们在河边的石壁上凿出一个个方形石孔,然后浇筑横梁,铺设桥栏。几个汉子往洞内运水泥、钢材和青砖。他们磨破了双手,背肿了双肩。夜幕降临,酉水河深处的小船上亮起了渔火,患难与共的兄弟围坐在一起,他们把对美好生活的渴望全部都倒在了酒中,这份被时光沉淀的情感,伴随着果敢不屈的意志,就这样融入进这方山水间。
  文旅振兴后,人们发现码头上又停靠了几艘趸船,紧挨着趸船的还有几艘上下四层、形如吊脚楼般的美丽游轮。“酉水码头又有船了!”消息很快传遍大街小巷。有了这些游轮就有了酉水画廊。也有了游客休闲观光、餐饮娱乐、土家苗族歌舞表演。没想到有一天这游船还会一票难求。杨见水接到许多BJ的朋友请托,请他帮忙买张船票,或是请他帮忙在船上谋个空位,不管是几等舱那真是一票难求。酉水画廊生态旅游做足了山水文章,人潮花海喜空前。
  4
  自从山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后,杨见水慢慢自信起来,自卑的杨见水也慢慢打开心结,重新规划自己的人生。杨见水意识到,石头寨变化那么大,依靠自己的勤奋和相邻乡亲的帮扶,也能找到另一半。他重新燃起了对爱情的渴望。杨见水被拖进秀珠直播间,然后又进入一个相亲微信群,群里有好几个女孩。他大胆加了一个女孩的微信,对方没有回他。过了几天,他又忐忑地加了向栖凤的微信。她通过了但没有说话。
  “你好”杨见水试着打了个招呼。“你好,叫我干什么?”向栖凤问道。“没什么,就是……就是聊一下天。”“那你给我发个红包吧。”杨见水赶紧发了个520元过去,向栖凤收下后,开起了几句玩笑没再说话。杨见水打视频电话,没接。再打,被挂断。“完了,可能是看我朋友圈的照片,觉得我不行,不愿和我聊了。”杨见水再次心冷。
  时间在郁闷中过了一个月,这天中午,安装完门窗正躺着休息,微信视频声骤然响起。一看是向栖凤打过来的。杨见水翻身坐起来用袖子擦了擦汗,整理了一下衣领接通视频。向栖凤向他说了抱歉,介绍前段时间正忙着考驾照,没时间聊天。两人就这样天南海北地聊,对彼此有了初步了解。从那以后,杨见水每天都会发去问候短信。一来二去,两人无话不谈。杨见水觉得此时邀请女朋友来家里走走看看,应该不会再因为穷被迫分手了。
  杨见水对杨秀珠说,在他的观念中,婚恋网站可以提供更多的选择空间,通过网络找到配偶,还带有一种浪漫的感觉。他说:“如果有一天大家发现从直播间里找到配偶的成功率很高,他们就会对付费的价格不敏感了。”相亲会上,他和一起参与相亲会的姑娘们,聊上了石头寨的故事,一起参与了各项活动。姑娘们特别愿意和他接触,也非常愿意和他聊山寨改变的历程。相亲会气氛热烈。一位壮实的男人第一个冲到舞台上,一番自我介绍后开始表演猴拳,只有三招两式就博得场内一片掌声。场下的单身男女并不是来看表演的,他们都是秀珠直播间的会员,试图通过这个婚恋交友活动找到自己的另一半。参加见面会的这群人伴随着互联网长大,在择偶观念上对传统的朋友和父母介绍的相亲方式不屑一顾。
  杨见水穿着苗族服饰,站在相亲舞台上,已经没有了腼腆。他说道:“我今天站在这里介绍我自己,希望大家了解我,也希望大家更多了解石头寨。今非昔比了,大家来石头寨看看吧。”向栖凤也试图通过网络寻找,一见面就问:“有视频吗?”“他就是我要找的那个人。”在秀珠直播间来尝试一下,至少多了一条途径。网络就是一个平台,它提供了一个认识更多人的机会,也许你要找的人就在其中。“我倒是希望体验一下被父母带着去相亲的感觉,但我已经通过网络找到了男朋友。”向栖凤说。她发现周围的朋友同事也正被同一个问题困扰。他们都很优秀,但就是找不到合适的另一半。
  杨见水在网络上与向栖凤聊天的感觉越来越好,他们决定见面。一见面就发现对方就是彼此要找的人。在带杨见水回家之前,向栖凤很坦白地向母亲交代,双方是通过网络认识的。谁能相信一个从来没见过的人呢?母亲刚开始很担心。她们认为网上的都是骗子。向栖凤说服了母亲,带杨见水回家后,母亲对他很满意。网络就是一个平台,如同现实生活一样,好坏都存在。在向栖凤的朋友中,有不少是通过网络认识的,而她的好几个朋友也是通过网络找到自己的恋人。当网络对于他们来说是真实的,甚至比电话还真实的时候,这也许就是机会。向栖凤热情主动的态度,性格的通情达理,以及她将人情世故的拿捏到位。杨见水和她在一起很舒服,很放松。喜事连连,杨见水也成亲了。这是石头寨里,今年元旦以来的第二桩喜事,过去几年都难得办一桩娶婆娘的喜事。杨见水站在他结婚时贴的大红“囍”字下,笑得像阳光一样灿烂。“以前这个地方太穷了,谁愿意嫁到这里来?”向栖凤快人快语,杨见水沉默寡言,英俊的脸略显黝黑,倒是向栖凤善言能辨。她从新闻里看到石头寨开发旅游的消息后,就跟杨见水回到了山寨。被栖凤湖迷人的风光折服,他们用打工挣来的钱刷了木板房,修了新厨房,两人在栖凤湖畔开起了民宿。
  高铁刚到站,游客们就收到一条短信。他们推着行李车,拖着拉杆箱,背着双肩包,按照短信提示来到芙蓉镇高铁出站口,就看到了接站的欢迎牌:欢迎上房揭瓦民宿的嘉宾。举着牌子接站的向栖凤旁边围着七八个人,面前堆着大大小小的行李。向栖凤左顾右盼,在出站人群里搜寻目标,看到有人朝她挥手会意地摇了摇牌子。等他们靠近,她再次确认了一遍,是BJ的陈先生吧?两位?客人点头。向栖凤收起牌子,手一挥,几位,请上车了,跟紧我。一行人浩浩荡荡跟着向栖凤来到停车场。杨见水站在商务车门口招手。向栖凤拿着一张名单,递给他说,点一下人数,上海两位、湖北三位、陕西一位、BJ两位……大家依次码放好行李,排队上车。杨见水用指头点完数儿,嘿嘿一笑,伸手去揽向栖凤。向栖凤腰一闪,躲开了。车门关上后,向栖凤举着牌子又往候车楼走去了。杨见水靠着副驾驶的折叠椅背站稳,拿起话筒面向车厢说欢迎各位来到美丽的芙蓉镇,我是导游阿水。湘西是一片神奇的土地,不仅有美丽的山水风光,还有许多神秘的文化。从今天开始,我们就要带大家一起探寻这片神秘的土地、体验湘西的美食、风景和人文。客人们恍惚了一阵感觉像在梦境里。
  车在山道上颠簸,人易困乏,杨见水歪着脑袋,半边脸压扁在车玻璃上迷迷糊糊睡着了,隐约有了鼾声。等一觉醒来已到了民宿。车上的人呼啦呼啦下车拖行李。民宿在一处半山腰,能遥望芙蓉镇夜景的浩荡与辉煌。远处的路灯串成钻石般的项链,闪烁的霓虹灯像是山脚下燃放的烟花。杨见水指着湖心岛上的一棵千年古茶树,给大家普及一点儿古树茶的常识。他伸出的四根指头不断弹跳,节节往下不由自主地在奏乐。向栖凤想笑,差点儿没忍住,赶紧假装咳嗽两声捂嘴掩饰。杨见水表情复杂地瞪了她一眼,心里一阵翻腾。杨见水收回指头用手掌在空中斜劈了一下说,正因为古树茶的神奇功效,市场上古丈毛尖和湘西黄金茶供不应求。大家记住了没有?记住啦。大家的语气十分相似像一群学生在回应老师的提问。停车场在群山环绕的山窝里,旅游大巴堆积木一样塞得满满当当。大巴的车轮把碎石碾压得嘎嘎响,颠簸了好一阵才停稳。停车场周围摆了很多摊位,像小镇上赶集一样吆五喝六,五花八门,多是些卖旅游纪念品的。花花绿绿的游人像一条长龙顺着山道移动。隔一段就有一面旗子引领着一个团队。放下行李后,游客扛着长枪短炮都去拍摄湖心岛上迷人的风景和湖鸟,观日出日落,潮起潮落和那棵千年古茶树。杨见水还想跟游客们客套两句,但觉得胸口被什么填满了,暖暖的。向栖凤像一只快乐的鸭子翻着脚板儿凑过来,有些好奇地问婆婆买这么多好茶?婆婆捂着嘴说这值不了啥钱,可美气得很哩。回去给邻居们分分也显排场。今儿个,娃还打电话给俺说出门了要舍得花钱。这可不就买点儿呗。婆婆嘴里哇哇乱语门牙跑风漏气,似乎想要拿出一包茶叶让她鉴别。媳妇嘴里发出牙疼般的咝咝声,死死按住口袋。她弯钢筋的手劲大,没让婆婆拔出手来。婆婆有些显出当众出了洋相的尴尬表情。
  湘西世界地质公园已经揭碑,石头寨凤凰涅槃,名扬天下。乌黑破落的房屋全部修缮一新,保持了青瓦、木板、竹篱、黄泥墙的特色,寨子里的泥土路也铺上了青石板。晨光越过山尖照在炊烟云雾之间、新粉刷过的房屋和挂着露珠的桃花,美得像一幅画。一夜春雨满地白,屋顶、院坝、石阶、游道及田间地头都落满了白色梨花花瓣。杨秀珠心情很好,哼起了歌。天问台与石头寨隔空相望,为绝壁高崖之间一突兀高台,三面深不见底的山涧荣为世界地质奇观。杨秀珠登临台上感受云雾翻腾,观赏奇美秀丽的峡谷风光。芙蓉镇三面环水,大瀑布穿镇而过,分两级从悬崖上倾泻而下,声势浩大地撞击在岩壁上,响彻云空。两岸鳞次栉比的土家民居印证着人与自然的和谐。在瀑布与岩石之间的空隙处穿行,憨二佬惬意地感受水帘洞天的壮观。夜里,华灯初上,瀑布也被彩灯映照,梦幻般的色调,两岸激越悠扬的乐音与瀑布的水声混合交响。红石林色彩斑斓、绚丽壮观、千姿百态的石峰、石墙星罗棋布,石头的颜色随着天气、时间、季节变化多端,晴红雨黑,晨昏有别。如诗如画的酉水河,山水相辉,民风淳厚。嘎公山峰顶巨岩壁立,突兀摩天,双洞如“吕”字横贯山体;嘎婆站立两山之上登临送目,荡胸夺目。
  原来的农家老屋又黑又暗,憨二佬在天花板上安装了灯光,几把油纸伞的造型顿时让非遗展示馆独具特色。土家苗族文化博物馆里,非遗传承人和民间手工艺人、民俗文化爱好者相聚一堂。民间古文化非遗传承者与民间文化爱好者之间进行着文化交流。两层纯木房结构的特色建筑里,陈列的苗族蜡染、苗族花带、土家织锦,手工刺绣,民族服饰银饰色彩斑斓。纺车、木织机,石雕石磨、木刻竹编和古老的农具琳琅满目,让人目不暇接。土家苗族手工艺大师现场表演,民族文化的守望者和传播者们让非遗节目绚丽多彩,姹紫嫣红。赶秋交秋,男女青年相互庆祝丰收。这是一个处于大山深处的一座土家苗族工艺大观园。
  憨二佬起了个大早,拿出自己珍藏在衣柜里不常穿的精美民族服装,好好打理了一番自己的仪容仪表。他带着田芙蓉来参观山寨博物馆。砰砰砰,憨二佬敲击着木头说,如果你打敲木头的响声像敲棉花一样那就坏了。他们在山寨里听水车的轰鸣声,听榨油坊里的撞击声,还能够听到土家苗族人的欢笑声。这些年来,憨二佬每到一个地方,就会特别留心这些将要失传的技艺。在众多藏品中,也有一座传统榨油坊。传统榨油房也只有在偏僻的山村才能见到,现在还在使用的更为少见。手工榨油需要经过烘干、碾压、加热、压榨四道工序。每一道工序看似简单,可真正操作起来才会明白,老一辈传授的经验才是做好这些工序的关键。这次他请工匠们出山传授技能,纯净的茶油从包裹着的草包中挤出来时,茶籽油的清香味随着微风弥漫开来。只有传承这些古老的记忆,将来他们建起的山寨,才能具有生活气息。一系列充满土家苗族文化的元素搬进了非遗展示馆,伴随着旅游产业的发展也越来越多受到游客的青睐。几个老奶奶向他们展现了当地的苗族特色文化。她们高超的苗绣技艺,也让田芙蓉领略到了当地的生活习惯,初识苗族文化就令她十分震撼。山寨蓬勃向上的气氛和憨二佬展现的精气神感染了她,两人很快坠入了爱河。田芙蓉放弃上海高薪的工作来到了山寨。寨上人都来了,个个兴高采烈。那一刻,石头寨的时间在掌声和笑声中流淌。
  石头寨经过重新设计,绿水青山的古村落就是人们记忆当中故乡的模样。山寨的来客有时候是大文学家,还有很多摄影家、画家、诗人,最顶级的艺术家到最美的山水中来找寻灵感。他们都把山寨当成一件心灵之镜,经常到这边来采风,筑巢引凤,人来人往。在城市的喧嚣当中已经疲惫的人们,来到这里感受大自然最原始的样子。凤凰来了,百鸟齐鸣,这些山外的来客融入村庄,改变着山寨的生活。山寨里的笑容更多了生活也变得越来越好。人们来到这里邂逅一个美丽的传说,更能启发他们对感情和对人生的深刻感悟。一声声质朴的阳戏高腔承载着这片土地的历史文脉和百姓的美好愿景,也深厚滋养着这座山寨的底蕴和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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