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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鸿鹄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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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大地
  出于五鹿,乞食于野人,野人与之块。公子怒,欲鞭之。子犯曰:“天赐也!”稽首,受而载之。
  ——《左传·僖公》
  阴山山脉挺拔的脊梁上,纷纷扬扬落满白色的雪。呼啸的北风,带着历史的回响,吹远了金戈铁马、吹冷了秦砖汉瓦、吹尽了羌笛芦管、吹散了大漠孤烟……
  汽车在蜿蜒的盘山路上行驶,公路下方是万丈悬崖。几株沙棘用苍黑尖刺穿透寒冷,艰难地将几簇橙黄色果实擎向空中。那颗颗诱人的沙棘果上,覆盖沾有灰尘的白雪。
  道路上的积雪被碾压成黑色冰浆,车辙两侧凝结成灰黑色冰的肿块。
  为了赶回家过年,客车在封路前驶入盘山公路,迎着风雪开向归乡的路。
  车窗上结满冰花。在暮色中,生长成奇幻的雪雾森林。罗旭用手的温度将冰花融化,才勉强看清玻璃窗外的景象。连绵的阴山山脉,被冷气吸干生机。生命力顽强的树木赤裸身子,瑟缩在寒风中。它们似乎想脱离这贫瘠的土地,奔向春暖花开的富饶田园。
  “这鬼天气,冷得要命嘞!”客车司机有些秃顶,仅剩的头发现出灰白。他嘴里叼支烟,目不转睛盯着崎岖山路。像一位笨拙的芭蕾舞演员,背负蜗牛般的重壳在钢丝上舞蹈。
  跳舞,拙劣的比喻。罗旭叹口气,觉得汽车庞大的身躯,带有不健康的臃肿。它像只穿上冰鞋的蜗牛,在冰滑的路面上难以自控地滑行。稍有不慎,便会粉身碎骨。
  车厢里,浑浊空气搅混汗臭味、脚气味、二手烟味、隔夜酒味和劣质香水味。
  椅背上白座套已经油黑,蓝色无痛人流和男性疾病广告仍清晰可见。椅背后黑色网兜塞满乘客留下的垃圾,干瘪的啤酒罐、挤扁的饮料瓶、揉皱的面包袋和几枚啃剩的果核。
  罗旭揉着有些酸涩的眼睛,将微微泛黄的《百年孤独》,塞进鼓鼓囊囊的书包。
  邻座是个令人生厌的肥胖女人,像条巨大的鼻涕虫占满座椅。女人凭借臃肿的身体,挤占他大半个座位,使他只能紧缩在靠窗的角落。他感觉自己随时会被挤出车厢外。
  “大婶,请您往外挪挪,有点挤。”他蠢笨的措辞,显然激怒邻座。
  那女人用铜铃大眼瞪他,两个粗大的鼻孔喷出不满的蒜臭味。他望向那两个硕大的鼻孔,觉得自己像只火蜥蜴,正面对鼻孔里喷着腥气的霸王龙。那股腥臭灼热的气体,粗暴喷到他的脸颊,使他不得不低下头。他感到胆怯像条圆斑蝰,悄悄爬上心头,吸食掉仅存的勇气。
  “嫌挤打车回呀,坐客车哪儿那么多穷讲究!”
  那女人带些得胜的鄙夷,故意甩了甩满身肥肉。胖大身躯像装满水的气球,富有弹性地不停震颤。圆盘脸上两条粗黑眉毛,刻意向上挑了挑,肥厚的嘴唇将瓜子皮轻盈吐到地上。
  罗旭将脸扭向窗外,看客车缓慢经过坑洼的路面、寥落的村庄、悠闲的耕牛、散漫的羊群……这片农牧交错的苍凉大地,也许比马尔克斯的马孔多小镇更加孤独吧。
  厚重的泥土,曾埋藏着甲骨、埋藏着青铜、埋藏着竹简、埋藏着故纸……听村里的秦二先生说,晋公子重耳奔狄,曾来过这片土地,留下“耳铸公剑”铭文的祭祀之器。
  秦二先生用枯瘦的手,捋着稀疏的胡须,带些旧文人的傲气说:“重耳过五鹿,乞食于农夫。农夫举土块与之,公子怒,欲鞭之。狐偃曰:‘天赐也。民以土服,又何求焉!无事必象,十有二年,必获此土。二三子志之。岁在寿星及鹑尾,其有此土乎!天以命矣,复于
  寿星,必获诸侯。天之道也,由是始之。有此,其以戊申乎!所以申土也。’”
  村里的孩子聚在他周围,瞪着明亮的眼睛,不知他究竟说些什么。他们更喜欢听秦二先生讲《西游记》里“石猴出世”“大闹天宫”“三打白骨精”“双战黄袍怪”的故事。
  秦二先生很满意自己还能背出大段古文,甚是得意地说:“于是乎,这重耳听从狐偃建议,再拜稽首,把泥土装在车上。一行人便往齐国去哩……”
  当时,罗旭不清楚秦二先生的用意。此刻,他似乎明白人与土地的关系。
  “女子无性,乱草漫秧;男儿无性,钝铁无钢。你这窝囊废,能顶门立户!现在土地确权,属于咱们的地,凭什么不给咱?若真闹起来,我就把你二大爷家的玻璃全砸碎——”胖女人张开血盆大口,用发黄生垢的牙嗑瓜子,满嘴葱蒜味训斥瘦小的丈夫。
  “当年,是咱们嫌农业税重,把地撂下了……”
  “看你那怂样,不就怕他家那如狼似虎的几兄弟吗?哼,撂荒也是咱的地!”
  罗旭透过那颗圆硕而满是头屑的烫发头,看到她的丈夫像只孱弱的羚羊,水汪汪的眼睛里噙满恐惧。那丈夫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刀刻般的皱纹。他的脖子里有几条血痕,显然是被人用指甲抠得。他不敢看凶悍的妻子,又不敢将目光收回,眼神游移不定飘向罗旭。
  罗旭有些同情这位丈夫,回避性地把目光转向别处。
  右前方座位上,一位穿花格子棉袄的女子,旁若无人给饥饿的孩子喂奶。满脸鼻涕的孩子,边吃奶边用细小的眼睛窥视车厢。对于这个浑浊的空间,他的眼睛里透出不信任。他贪婪地吮吸奶水,用小手紧紧抱住母亲白皙的乳房,生怕车厢里的人将生命的源泉抢走。
  罗旭羞赧地低下头,感到脸颊火辣辣地发烫。他想从书包里取那本小说解闷,听到身后传来浑厚的声音。“老栓,你不是跟闺女进城里住了么,还回这穷山沟沟里作甚?”
  “咳咳,我去给闺女哄孩子。”略带沙哑的声音,漫不经心地回答。“咱庄户人就离不开山沟沟。整天关在那水泥笼子里,跟坐牢似的,都快把俺给憋出毛病哩!”
  “村里年轻后生都走完嘞,就剩咱们这些糟老头子和光屁股娃娃咧。”
  “唉,不懂现在的年轻人,种地不收税还给钱,多好的政策,还往外头瞎跑个甚!”
  “早年出去的,赶上改革开放的好政策,很多都发财喽。王茂胜家的二娃做道桥工程,听说挣了几个亿哩。现在承包下三苏木的地,要建什么马刨温泉水世界呢。”
  “马刨温泉,怎么叫了这么难听个名字!”
  “您可是井底的蛤蟆,目光短浅呦!传说那洞金山的温泉,可是清朝康熙爷巡边口渴时,胯下御马刨出来的。用温泉水洗完澡,身上绵茹茹的像刚出生的婴儿。”
  “以前,听我奶奶说,五世达赖还是在岱海北岸的汇祥寺册封的呢。”
  “咱这地界儿,可是钟灵毓秀、人杰地灵的风水宝地。从古至今,出了不少大人物!要是能把黄河水引进来,把岱海保护好,将来还是大有发展的嘞!”
  “哎,发展?村子里人都没了,还能有啥发展呢……”
  罗旭掏出从旧书摊买来的《百年孤独》,心不在焉地读起来。这本书已被他翻来覆去读过很多遍,边角磨得卷起来露出毛茬子。拉丁美洲悲壮的家族史,依然能打动人心。
  在大学里,他如饥似渴地读书。他也喜欢《平凡的世界》。偏爱孙少平这个人物,佩服他与贫穷不屈不挠地抗争。他觉得路遥写出农村孩子的心声,给予他超越自我的力量。
  听到前座的呼噜声,他无法安心读书。躯体里孤独的灵魂,箍着贫穷的枷锁。
  从他降生那天起,贫困就像条散发死亡恶臭的绞索,紧紧勒在他的脖子上。他感觉自己像条没有尊严的狗,被拴在命运低矮的石阶下。他只能愤怒地向高阶上的命运狂吠,最后无望地缩回到潮湿阴暗的角落。他极力想挣脱这条绳索,飞奔上高阶掌控自己的命运。可那灰色绞索不断收紧,勒得他几乎窒息。他被迫向命运低头,揉着脖子舔舐青紫伤疤。
  贫穷,源于陷入贫困泥淖的家庭。而他的父亲是个好吃懒做的酒鬼。
  记忆里,家徒四壁的土胚屋,堆满各种各样的空酒瓶。室内夯实的土地面,散落牛粪末和草屑,泛出油黑光亮。土炕上铺块碎花格子黄油布,破洞的地方用塑料胶布贴满补丁。
  屋子正中是裱糊旧报纸的顶梁柱,支撑起歪歪扭扭的房梁。屋顶露出细瘦弯曲的檩,挑出参差不齐的椽。用麻纸和作业本纸裱糊的屋顶,过年时煮白砡子粉刷过,仍有很多地方留下不规则的黄印。那些黄印中间,都有个筷头粗细的小洞,像无数只受伤的黑眼睛。
  儿时,他很害怕下雨,尤其是晚上下雨。那些风雨交加的夜晚,是他们全家人的受难日。屋子在风中吱呀作响。屋顶漏下的雨,在刷白的麻纸上集聚,逐渐形成一个个下坠的透明“乳房”。父亲醉汹汹望着摇摇欲坠的屋顶,嘴里喷出酒臭味骂:“他娘的,真晦气!”
  父亲摇摇晃晃下地,往夜壶里“哗哗”地滋尿。他从脸盆架上,端个掉瓷的白皮脸盆上炕,用筷子在积水的地方一扎,就会淌下一股浑浊的“乳汁”。带着泥污的汁水落进盆里,溅起灰黄水点。母亲将被褥挪开。父亲把盆放在炕上,“丁零当啷”的声音直往人脑壳里钻。
  全家人不得不转移到不漏雨的地方睡。听着雨滴掉在盆里的撞击声,听着雨滴砸在麻纸上的闷响声,听着雨滴落在院子里的噼啪声。漏雨的地方越来越多,家里的锅碗瓢盆都被用来救雨。他们慌乱抢救被褥,缩在仅剩的干燥角落,听雨击打锅碗瓢盆演奏“交响乐”……
  罗旭感觉自己在雨声里逐渐沉入浑浊泥潭。他越想挣扎爬出泥沼,越感到泥浆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犹如章鱼的腕吸盘将他牢牢吸附,拖入更深更绝望的黑暗。
  无数条蚂蟥从泥水里钻出,贪婪地吸食他的血液,将头部的吸盘深深扎进他的血肉。他瘦得只剩皮包骨头,却不得不屈辱地负重前行。他的胸腔里燃烧希望的火焰,驱使他成为逐日的夸父——他要脱离大地,甩掉贫穷,奔向自己青涩的梦想……
  他轻轻叹口气,心情烦乱地翻书,感到胸中憋着团浊气。想吐,却吐不出来。他用手融开车窗上的冰花,望向冰雪下瑟缩的土地。想到魔沼般的家庭,感到不寒而栗。
  三年了,他像个孤独的游子远离家乡。如今,他终究要面对自己的贫穷而暴戾的家庭。他不知道如何面对残暴的父亲,更不知道如何改变贫困家庭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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