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沉默了许久，深吸了一口气，开始述说起那段尘封的往事：“当年我生意失败，心灰意冷，我姑嫁到了川西的一个小村子，她劝我去散散心。在那里，我遇到了蒋秀，也就是陈楠的妈妈。我们相识相恋，然而没过多久，你雷叔找到了我，说有一个机会可以东山再起。我满心欢喜，决定放手一搏，便离开了那里。临走前，我和蒋秀约定，等我稳定了就去接她。可是，当我再去时，才听说她已经嫁人了。我知道楠楠的存在是在今年年初。这么多年来，我愧为一个父亲，没有尽到父亲的责任。我对不起楠楠。”
　　陈楠泪眼婆娑，声音哽咽：“爸，不怪你，这都是命运。”
　　陈楠拉住我的手，语气里满是恳切：“曦曦，你不要怪爸，爸心里也不好受。你要怪就怪我，我应该和妈好好呆在老家，不该来打扰爸和你的生活，只是，我太想爸了……”
　　我甩开了她的手，懒得看他们在我面前父女情深，脑中一个念头闪过，当年卿女士找雷叔喝酒那次，可能已经知道了陈楠母女的存在，痛苦之下去找雷叔喝酒，结果被人算计。难怪当时我问雷叔卿女士是为何情绪失控，他支支吾吾的，原来这牵扯着老陈的过往，他不好开口。
　　想到卿女士，我的心像被撕裂般的痛。她深爱着老陈，当得知老陈还有一个女人和女儿时，该是多么难过啊。接着又被算计，和她敬重如兄长一般的雷叔发生了那种事。她无法再面对老陈和雷叔，也无法面对我，所以选择了离开。
　　可是在往后的岁月中，她又该如何面对自己呢？每一日伴随着她的都是无尽的悲伤、痛苦、悔恨、恐惧、孤独、焦虑和羞耻……而我，因为她的离开而怨恨她，每次她打电话回来，我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冷嘲热讽，后来她不再给我打电话。想到这些，我心如刀绞。
　　我眼泪涌出来，朝老陈吼道：“那你对得起我妈吗？她当初离开都是因为你！你让她伤透了心，才被人算计，你知道她离开后有多难过吗？你既然当初跟人好了还有了孩子，为什么又要来招惹我妈，你这样做对得起谁？”
　　老陈的脸也变得铁青：“那她当初……她是自作自受！”
　　“到现在你还觉得错的是她吗？我告诉你，你才是那个错误的根源！她的悲剧都是你一手造成的！我不会原谅你的！我恨你！”
　　我大步往外冲去，一脚把那块蛋糕踢到了角落里。我的脑袋嗡嗡作响，胸中充斥着满腔怒火，我失望、愤怒，伤心，沮丧，我感觉被欺骗，被背叛。
　　我冲出电梯，正巧撞上了顾义。看到我的样子，他明显吓了一跳，“陈曦，你怎么了？”
　　我的情绪爆发，炮火全开：“顾义，你早就知道陈楠和老陈的关系是不是？难怪你对陈楠母女那么关心，你为什么不跟我说，让我像个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我以为我们至少算得上朋友的，看来，是我自作多情了，你这位商业精英怎么会和我这样一无是处的人做朋友？以后我们桥归桥路归路，相逢陌路。”
　　我说完就往外跑，顾义一把拉住我，“陈曦，你冷静点，听我说！”
　　“别碰我！”我推开了他，跳上了门口一辆出租车。
　　“去哪里？”司机问我。
　　“随便开。”我说。
　　司机用奇怪的眼神看了看我，漫无目的地开着车。
　　“这位小姐姐，你总要告诉我你想去哪里吧？我们已经绕二环路绕了一圈了。”司机终于无奈地问道。
　　“去兰桂坊。”我说。
　　兰桂坊是酒吧一条街，我以前常去。此时夜幕降临，整个酒吧街都被璀璨的灯火点燃，光彩夺目，金碧辉煌，照耀得江面流光溢彩。
　　我去了常去的一家酒吧，里面灯光闪烁，音乐震耳欲聋，弥漫着各种酒精的香气。里面的红男绿女已经嗨起来了，伴着劲爆的音乐，或喝酒聊天，或高声谈笑，或尽情扭动，甚至在角落里忘情亲吻。
　　我在吧台前找了个位置坐下，点了酒和烟。点燃一支烟，我深深吸了一口又吐出去。我已经几个月没抽过烟了，去他的戒烟，去他的成长，去他的学习，去他的自律，本小姐想干嘛就干嘛，谁也别想管着我！
　　酒精渐渐麻醉了我的大脑。没有失望、愤怒、悲伤和痛苦了，甚至还有些兴奋。
　　“陈曦，又见面了。”
　　我抬起头认真地看了好久，才看清是彭飞。我朝他举了举杯，含糊地笑道：“来，干杯。”
　　彭飞眯着眼看了我一阵，突然笑了，靠近我说：“陈曦，你上次让我差点毁容，整整两月没能出门见人，你是不是该补偿我一下？”
　　我也笑了，酒精让我变得特别爱笑：“活该，你就是个渣男，我见你一次打你一次。”
　　彭飞把手臂搭在我肩膀上，在我耳边轻声说：“你以前不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公主姿态吗？我天天围着你转，你却碰都不让我碰一下。如今你落魄成这幅样子了，我不嫌弃你。跟我走吧。”
　　我手一扬，泼了他一脸的酒，我又笑了。彭飞很生气，搂着我的手臂紧了紧，沉声说：“陈曦，别给脸不要脸啊，惹火了我，没你好果子吃！”
　　我想甩他一个耳光，手却软绵绵的毫无力气，被他一把握住。
　　他搂着我往外走，我想挣脱却无力抵抗。我想呼救，但出口的声音被音乐声完全淹没。在旁人眼里，我们就是两个腻歪的小情侣。
　　彭飞的车停在路口，他试图把我塞进车里，我凭着仅有的一点清明死死抓住车门把手，不愿上车。他来掰我的手，我狠狠咬了他一口。他火了，伸手就想扇我。可是半天他的巴掌都没落下。
　　我抬头看，只见有人抓住了他的手腕。我顺着那只有力的手看过去，那高大的身影有些眼熟，仔细一看，竟然是顾义。
　　彭飞不服气地甩开顾义的手，“兄弟，你这是干什么？”
　　“放开她。”
　　“我是她男朋友，你多管闲事了吧？”
　　顾义冷笑一声：“你是她男朋友，我同意了吗？”
　　“你他妈谁呀？需要你同意？”
　　顾义不再理会他，扶着我问：“还能走吗？”
　　尽管我喝得有些晕乎乎的，但还记得我在生他的气。我想推开他，但他有力的手臂箍着我。
　　彭飞心有不甘，一个电话，从酒吧里叫出来三个男的，就是平时厮混在一起的那些人。
　　他们档住了顾义的去路。顾义扶我坐在马路牙子上，我抓住他的衣角，说：“他们人多，你快跑。”
　　顾义拿开我的手，向那三个人走去。我眼皮沉重，也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那三个人就躺在地上痛苦呻吟，彭飞见势不妙就溜了。
　　顾义扶我上了他的车，替我系好安全带。车子飞速往家奔去。我嘟囔着：“我不回去。我不想看见他。”
　　“还有你，你也是他的帮凶，我也不想看到你，我恨你们，我恨你们所有人。”
　　“你什么都不告诉我，把我当傻子吗？这样很好玩吗？”
　　我一个人自言自语，突然又笑了起来，“哈哈，顾义，我觉得这个世界真有趣，老陈又冒出来一个女人和女儿，她还说希望他们一家三口团聚。他们一家三口，那我呢？他要把卿女士放在哪里？把我放在哪里？这十年我被他放逐，被他粗暴对待，被他心灵凌迟，还不够吗？现在要将我彻底抛弃！”
　　我又哭又笑，“哈哈，无所谓，这十年我都熬过来了，我不需要妈妈，不需要爸爸，我不需要任何人，我一个人就可以！就让他们一家三口去他妈的团聚吧，老子要去浪迹天涯……”
　　我脑子依旧昏沉，嘴巴不受控制，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说了些什么。
　　车似乎停了下来，有人在用纸巾替我擦脸，还喂我喝水。我紧紧抓住他的手，无意识地呢喃：“别走，我害怕……”
　　恍惚中，我似乎听见了一声回应：“好。”也许这是我的臆想。
　　车子再次启动，我说：“不回去，不回……”
　　他回应说：“好，不回家。”
　　得到回应，我终于安心地睡去。后来我觉得自己坐在颠簸的小船上，摇摇晃晃把我颠醒了。醒来后才发觉我趴在一个温暖宽阔的背上，顾义背着我一步步地走着。
　　我用手勾住他的脖子，迷迷糊糊地望着他，“是你啊……”
　　他扭头看着我，眼中带着一丝无奈，“醒了？你知道自己有多沉吗？”
　　我的脑袋沉得抬不起来，眼皮也睁不开，但我就是不吃亏的性格，喝醉了都不甘示弱，“那是因为我最近学的知识太多了，都装在我脑子里，所以沉了。”
　　顾义轻笑一声，“我怎么觉得是你坏习惯多了，所以沉了呢？”
　　“什么坏习惯？”
　　“抽烟，喝酒，乱发脾气，还有很多，就不一一举例了。”
　　我自知说不过他，索性又闭上眼睛，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