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已经是腊月二十一了，在往年将要过年的时候，天还没亮村子里几乎每个家庭的厨房里都开始躁动起来，吃完早饭过不了多时，乡村只容下一个带斗的拖拉机进出的街道上就开始熙攘起来，邻里之间几家人挤在一个拖拉机上，去集市上赶集。
　　年轻人的脸蛋和鼻头都冻的如同熟透了的苹果一般红，已经上了年纪的老汉和老婆子们脸虽然没有那么红，但是手心那一面是布满老茧和沟沟壑壑深浅不一的裂纹，手背上则是沿着紫黑色皮肤的纹路显现出白色的皴裂，有的手指关节处已经缠上了布条估计是已经裂开的缝隙裂到了肉里。
　　妇女们大多蒙着厚厚的头巾以抵御凌冽的寒风，她们拿着凳子带着自己的孩子或跟随自己的丈夫登上带有四邻的拖拉机。
　　男人们没条件的是穿着军大衣，有条件家里富裕一点的则穿着皮的加绒的保暖厚夹克，头上则是清一色的可以盖住耳朵的针织帽。
　　这些时间是一年里最令人快乐的时光了，特别是对于孩子们。他们兴奋这难得的出门机会。他们被父母包裹的严严实实，头上戴着厚厚的帽子，脖子上围着一圈又一圈的围巾，整个头部就露着两只不停欢快转动充满期待的眼睛，从那双眼睛的状态不难看他们内心的喜悦。
　　人从幼年到青年甚至是壮年都对着这个世界有着不同程度的探索欲望，然而初来世界的儿童们探索的欲望，对事物的好奇心也是最强的。平时向父母哭闹都乞求不来的玩具，平时自己在梦中大快朵颐吃不尽的吃食，平时自己一哭二闹三上吊都难以拥有的东西，这些孩子一旦踏上去往年关最后两次赶会大集的路上这一切便有了实现的希望。
　　前一天晚上孩子玩的很久睡得也很沉，但是卓明理和化文静还是害怕把熟睡中的孩子吵醒因此动作很小，只听到床垫里弹簧有节奏蹦动的声音，他们在床的另一头运动了很久。两人晚上彻底释放了自己的身体，一觉便睡到了中午。
　　化文静来到客厅看着已经熄灭的炉火，用上面坐着还冒着热气的水壶里的水洗了把脸，然后摸了雪花膏，扎起了自己的头发。
　　由于是刚起床还并不感觉冷，过了一会儿客厅的寒气还是令自己忍不住打哆嗦，于是她上身又套了一件军大衣才把房门打开。
　　外面的雪已经停了，狗窝已经被那厚厚的雪层淹没了一半。眼前的世界仿佛被老天刷了一层厚厚的腻子，只有墙壁和树木的枝枝叉叉这样挺拔的事物没被完全粉刷……
　　看着眼前快要没过小腿的雪，化文静赶紧跑到里屋叫丈夫起床。化文静的走路的动静带着冷空气进了卧室，部分的冷空气随着化文静的走动灌进了卓明理的被窝，正在睡着的卓明理本能地朝被窝深处缩了缩。
　　“明理，明理，起来吧，都已经中午了！”化文静轻声在卓明理的耳边说着。
　　他醒了，他眯着惺忪的睡眼摸起自己在被窝里暖的衣服缓慢的穿了起来。化文静看他动了准备出去开始重新升起炉火。
　　这客厅里跟外面几乎是一个温度，不生火的话人坐在这屋里就像坐在冰窖一样。房顶还漏雨，这雪要化的时候屋里肯定也会有水从房梁上滴下来。房梁架设的地方也没有封严实，在房里从那地方往外看竟然有两三个鸡蛋大小的洞。遇到大风天外面刮大风，房子里面呼呼刮小风，生了火热气也会从那地方慢慢散掉。
　　卓明理穿起自己穿起自己的秋衣秋裤，打着哆嗦穿起那已经不再鲜艳的红色毛衣，坐在床头靠着床头柜眯缝着眼睛。
　　在外面忙碌的化文静，见这么久都没有动静的老公，嘴里便开始嘟囔起来；她嘴里嘟囔着朝里屋走去。
　　看着床头眯着眼睛上半身靠着床头柜，下半身裹在被子里的卓明理，便抱怨起来：“你在干啥呢！这已经中午了，房间里冷的像个冰窖，你还不起床帮帮忙……”
　　卓明理听着老婆的抱怨，脸上虽有些不情愿，但还是摸索着套起了棉袄棉裤起了床。
　　外面确实冷的要命，卓明理拿起院子墙根上靠着的铁锹，在院子里铲了几条路。
　　在铲地面上的积雪时，外面有人踩在雪上的声音，那声音越来越近，院子里的狗开始叫了起来，它的眼里充满着警觉与敌意。
　　“明理，明理回来没！”
　　那人听到狗吠边走着边朝院子里喊道，听那声音仿佛是笑着喊出来的。
　　化文静表情严肃地看着卓明理，卓明理也不吭声只是挠挠低着的头。
　　“回来了！来吧！”化文静笑着朝院墙外面喊道。
　　他们都知道那是谁，卓明理不愿意面对这个人，但是他又不得不面对，有些事情是注定躲不过的。
　　由于积雪的深度也不浅，所以外面那人的脚步也不是那么的快。
　　卓明理想要去打开那用木板钉的大门，到跟前才发现那大门还是锁着的。于是转身便回到屋里去拿那钥匙。
　　他回到屋里，看着火炉旁的化文静心里很不是滋味，化文静只是瞥了进屋拿钥匙的卓明理一眼。
　　这一眼令卓明理心里一颤，他今年的付出有一大部分将要付诸东流。他拿着那挂在立钟上的钥匙低着头走出了屋门，瞬间手中的钥匙和脚步变得愈发沉重。
　　“明理，都晌午头了，还没开门呢！”那人看着正在开锁的卓明理坏笑道。
　　“老孙哥，你可别笑话我了，我这出力的可跟你这动脑子做生意的可不一样。”卓明理苦笑着回道。
　　“明理老弟这在外头出力是出了名的能干，不知道在弟妹这里出多大劲！”老孙穿着胶鞋进了院子看着拿着火钳夹煤球的化文静笑着说道。
　　化文静板着脸头也不回只是夹着煤球往屋里走。
　　老孙自讨没趣又笑着看看旁边不说话的卓明理。
　　“来，老孙哥，抽根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