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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宿新市徐公店》
篱落疏疏一径深,
树头花落未成阴。
儿童急走追黄蝶,
飞入菜花无处寻。
——杨万里(南宋)
樊家老宅位于樊村的西南角,紧临一条十米宽的小河。沿着河畔,建起了一排青砖瓦房,分别住着爷爷的兄弟子侄们。而在河东岸,则生满茂盛的芦苇荡,密密麻麻的,甚至阻挡了远眺的方向。
每至晌午时分,数缕青烟准时升起,随风摆动,接而汇聚在一处,朝更高更远处飞去。与此同时,准点出现的还有一个小孩,邋里邋遢的,捧着一碗白米饭,走街串巷,却总能骗来丰盛的菜肴,并且屡试不爽。
“绍坤,你脸皮真厚!”姐姐们看到后,总是嘲笑道。可那又如何,待到下一个饭点,我又准时捧起了饭碗,四处招摇撞骗。
这样的日子足足过了五年,我也从当初的牙牙学语到了如今的狗也嫌。村落里的每一天,都能看到我忙碌的身影,和那无邪的笑声,或许在田埂上,或许在水渠间,时而还会挥舞起一条小水蛇,吓跑经过的女孩。
这座地处亚热带地区的小村庄,四季分明,水土肥沃,每一个季节都拥有专属它独有的风景,令人心生着迷。
春季是最被宠溺的,每逢这时,无论何地,放眼望去,遍地金黄,煞是好看。穿过绿油的麦田,身在油菜丛中,蜂蝶起舞,一股清香扑鼻而来,顿时心情舒爽。调皮如我,总爱用手砍断几根菜茎,剥掉外皮,直接咬去,别说,那滋味还挺爽口。至于剩下的菜花,用来捉蜜蜂那自然是最好不过的。
塞进喝完的汽水瓶里,再配上一根细长的树枝,顺着墙壁寻找蜜蜂的洞穴。遇到目标,便将瓶口斜对,只需树枝轻轻一掏,不多时蜜蜂就会惊慌逃出,一下子落入陷阱中。此时,必须眼疾手快,立即用纸团堵住,否则外露的皮肤便会遭殃。万一让父母看到,打是不敢的,只能骂上两句,然后顶着猪头一般的脑袋,悻悻走开。
柳枝是另一个可以把玩的道具,编成一个项圈,套在脖上,也可以戴在头上。只是男孩们自有用途,彼此间打打闹闹、咋咋乎乎,但切忌抽到身上,否则告状的家长一登门,少不了又得挨顿打。
当然,夏天和初秋亦是备受喜爱的,除了小孩们最期待的暑假,还有各种熟透的瓜果,扔进井里,吃起来冰爽透凉。若细细观察,甚至还能发现提前做好的标记,于是谁标记的便归谁,倒也省了不少争执。然而果子总会成片的成熟,根本来不及吃,这时奶奶就会一一摘下,走上一个小时,拎到集市上出售,以充家用。
因为没有父母的束缚,小孩们自然可以随心所欲,游泳、捉鱼,甚至上树掏鸟窝,还可以去捉萤火虫。不顾夜间的蚊虫,更不顾澡后换上的新衣,三五成群,浩浩荡荡,不一会便能捉到大半瓶。而后,在漫天蛙鸣的河畔上,快乐地挥舞着,嬉闹着,仿佛可以照亮人生的每一寸路。
但若你要问我,我最喜欢的事是什么,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告诉你:“捉鱼!”
九十年代初的农村河网交错、沟壑遍布,家家户户都喜欢沿河而居。习惯的,附近的村民总爱在码头上围出一块小池塘,十几平米即可,不断地朝里面投些鱼苗,等到腊月二十以后,抽干水、捞出鱼,便可以用来过节。
而此时,码头上势必会挤满附近的邻居,驻足观望,好不热闹。如果见到大鱼出现,还会大声提醒,甚至上阵帮忙,不顾泥水的迸溅,不顾刺骨的寒冷。待到结束后,塘主自然会送上几条鱼,以示感谢。而剩下的人也会买上几条,只是价格注定很便宜。
那这些鱼苗又是从何而来?电鱼,是一个重要的途径。老人们自然是看不上的,常说这会让整条河绝户,而各式的渔网才是他们的最爱。但年轻人显然更急功近利,这种古老的捕鱼方式收效甚慢,于是电鱼便成了他们的首选,而捕获来的鱼苗就会被投进鱼塘。
可想而知,急于求成的必然也包括我,但凡到了假期,我就会缠住族里的亲戚,一起去电鱼。当电网探进水里,立刻传来一股悦耳的电流声,低沉且持续。不一会,就会有鱼陆续翻着肚子,浮出水面,只是稍作挣扎,便晕死过去,然后赶紧用电网捞起,甩向船舱。
而如果有遗漏的,我便有了用武之地,坐在船帮上,紧握抄网,像雷达一般注视着水面,稍有动静,便娴熟地捞起。于是,一个撑船,一个电鱼,一个查漏补缺,配合得如此默契,让人赞叹!
有时运气好,碰上大鱼,三人会同时叫出声,小船随之剧烈晃动起来。鲤鱼、鲢鳙、黑鱼等等,比比皆是,也注定在劫难逃。仅仅半天的光景,船舱里就装满了鱼,然后在夕阳的照耀下,满载而归。而作为小帮工,自然会分到不少渔获,这也一直让我乐此不疲。
然而,随着环境的每况愈下,以及电网的逐渐普及,河里的鱼也变得愈发稀少,而电鱼也终于在数年后被禁止了。如今想来,早该如此,时至今日,每每想起,便觉惭愧。
等到过完中秋,仅需一场秋雨,身上就开始变得又厚又重,绑得严严实实的。此时,外出打工的人们不得不再次重返故乡,严阵以待,面对新一轮的收获,于是原本冷清的村落顿时又热闹了起来。
这便是农村,只有在收获的季节才不会沉寂,除此以外,正值青壮年的父辈们皆需要外出打工,才能负担起家里的生活。他们如同候鸟一般,于夏初秋末各准时往返一次,而后收获着来去均仅够养家糊口的收成。
但要说到最热闹的时候,那必然当属农历春节。此时虽已立春,却仍滴水成冰,屋檐上整整齐齐地挂着一排冰锥,点缀在皑皑白雪之间,但很快就会被小孩们打下,然后把玩起来。
而不同于屋外的风刀霜剑,屋内却挤满了人,磕着瓜子、唠着嗑。临近中午,女人们就会承包起厨房,不停地说笑着,言语间还夹杂着隐隐的攀比。男人们则淡定地在堂屋里打着牌,烟雾缭绕、乌烟瘴气。至于小孩们,定然禁不起那味道,只得嬉戏在每一个角落里——田埂上、水塘边、菜地里,时不时还会招来老人的责骂。
到了夜晚,床不够,便提前拾来干燥的稻草,在两个房间内均匀铺开,再盖上特制的垫布,打一排地铺,将就一晚。十二点前肯定是睡不着的,因为各自还唠着家常;十二点后却又很难入眠,因为房间里萦绕着不同的呼噜,彼此节奏均匀,直追耳膜,即使蒙着头也无济。
鸡鸣后,一个老头轻轻坐起了身,看着床下的儿女,点上一根烟。随后走出屋子,望向远处有些光亮的天空,咳嗽了两声,却始终沉默不语。或许人生的希望正如那朝霞一般,艳丽而又温和,佑护着整座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