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那里难得清闲，叫殷月休了几天假，她闲来无事便回来看看铺子有没有叫我一把火烧了，万幸我还算安稳。只是这些日子是没什么生意的，唯有俩少年整日倒替着往我这药肆跑。约莫是亲兄弟，长相十分相似，且每次都取同样的药材，还必须要新鲜的。本打算今年的数九天还是如往年一样，不叫采药的送药了。可是这敞开门做生意，哪儿有将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开药肆更是不可叫客人走了空，叫人讲话说没药可抓，只好叫采药的人家再辛苦些了。
　　“今年这大冷天的只能是靠这兄弟俩了啊深老板。”
　　“收支早就备下了，撑到明年是可行的。”
　　晚秋时铺子是里忙活了几日的，年年如此，几日便能把几个月的支出赚出来。随后便是好些月的清闲日子，约摸是因天冷了，都不愿出来。便将冬日里要用的药材都早早的备下。那几日属实把我累了个半死，还叫芊棠来搭了几天的人手，也叫她累的不轻。她心中大抵是不满的，好些年没开腔，临近入夜闲暇时总要坐在前厅唱上段武家坡。如今入冬了，不满的兴许还有那采药的人家，整日往我这铺子送药，我却只要那兄弟二人要的几味药，兴许任谁都不愿接这不赚钱的差事。
　　抓药的少了，铺子也冷清。个把月下来，我也只是烤烤火、看些文章消磨时日，少有的烦闷也不过是要打发那些时不时上门找芊棠求卦的。我是不怕寂寞的，热闹反倒叫我烦躁，这段日子确实是难得的清福。叫我私下里说，我是想如这般一直清闲下去的，只是若要说出口来，约摸要像多年前芊棠那般的境地，整日叫邱洛数落，念叨说不思进取，不求上进，只由着自己的性子与自己周旋。
　　只是知进取、求上进，成了经天纬地之人，又能如何。这些年我们兄弟姊妹几人并非一直隐于山林，到头来也不过是落了个顾不周全。寒来暑往，人在变，世道也在变。虽说我们的时间和气力并非是有限的，只是这世道之大，走完前，便又变了模样。走不出也看不透的，就是将甲胄一直披挂在身，最终也仅是一场空，守不住什么。我也是早已麻木不仁，不愿再过问旁人的什么。今年这数九天的要事也仅是叫那两兄弟来时有药可抓便是。
　　“这户人家的什么人得病了，还非要新鲜药材？”
　　“不清楚，见天就是这几味药，你能看出名堂？”
　　“拿来瞧瞧·····嚯，这是气血两空，肝胆郁结，家里请了大夫帮忙顺气呢。约摸是从身子骨里取了什么物件出来，乱了五脏六腑的方位，败了人的元气了。现在就靠这药挣命呢。”
　　真贫······
　　“那就是家里大人得了病。”
　　“嘿，稀奇啊，深老板是懂医术了，还是也能掐会算了这是？和芊棠姐学的啊。”
　　我不愿再与殷月耍贫，但还是说了原由。这对兄弟的面孔头几次见时我便觉着面熟，几年前像是见过。只是这大的看起来不过十六七岁，小的也就十来岁。若几年前见过，他俩那时也不过几岁大。这么想着，觉着自己兴许是记错了。芊棠却说面熟是不假的，但见过的不是这兄弟二人，而是一对夫妇，姓高。
　　叫她这么一点拨，我记起那年确实是有这么一档子事。有那么一户姓高的人家见天到我这里唠叨，说是头两个孩子都是男孩，往后了想凑个儿女双全，便求上门来叫芊棠去做个法事。乍一看是好事，芊棠却不愿接这差事。我约莫着便能猜着这其中有别的缘由，芊棠早就知道，而那夫妻二人不将话说全，叫芊棠恼火了。这二位便每日都来，颇有三顾茅庐的气势。芊棠是不吃这套的，整日闭门不出，就是不见。这二位便整日在铺子里守着，将我烦的恨不得关了铺子清净几天。最终还是赶巧因杨锦那年遇到些麻烦事，到我这铺子来找芊棠寻破局之术。末了听了我的叨念，便上去接了这夫妇二人的差事，才算罢了。
　　此后的年岁里，我是再也没见过那夫妇二人，兴许是杨大仙的法事有奇效，叫人生了闺女，也就安分了下来。只是如今他们二人的孩子天天往我这儿跑，倒是叫人不免有些遐想。抓药如此的频繁，还只要新鲜的。是闺女病了，还是家中老人，我是不得而知，如今殷月就着药方子看出了名堂，我便猜出了个一二。
　　杨锦做事向来是顾前不顾后的，旁人上她这儿来求些什么，她只管叫人眼前受了益，随后的变故她是不顾的。她也会告知旁人随后要顾及哪些，毕竟坏了规矩是要遭罪的。现如今看，那夫妇二人约莫是没管杨锦说的禁忌，如今遭了罪，成天只能捧着药罐子了。
　　“芊棠姐呢？”
　　“前些日子不知道从哪儿捡了块石头，里屋雕石头呢。”
　　“芊棠姐还真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真好。我问问她去。”说罢，殷月站起身就往里屋跑。
　　“问哪儿捡的石头啊？”
　　“石头那不满大街都是，问问杨锦姐怎么给人诓了的啊，这大冷天的有生意不全靠杨锦姐当年下的套啊，得给人摆一桌啊！”
　　“甭摆了。”里屋芊棠喊了一声。
　　“诶呦姐姐，听着呢啊。怎么就甭摆了啊，难得我回来，咱也聚聚啊。”殷月扒在门框上朝里屋问道。
　　芊棠从里屋来了前厅，说道：“聚聚好啊，估摸着洛哥也收着他重庆的同僚给他送的牛油了。姐姐带你去尝尝鲜，今晚把洛哥那牛油下了火锅吃。”
　　“大仙您见天的不见客，哪儿有好吃的您倒是门儿清。”天冷了芊棠就爱吃火锅，我倒不是说不爱吃，只是听了要下牛油是有些犯怵，不知道又要放多少辣椒。上回烧心了好些日子，这回心里着实有些没底。
　　“少在哪儿贫，没打算叫你呢。自打你叫你那师兄将小月领了去，见天的就见不着姑娘。难得回来一次，洛哥那儿有好东西，我带她去尝尝鲜，也省的破费。”
　　“别介啊姐，我是琢磨借着给杨锦姐摆一桌的旗号聚聚，也好给杨锦姐表个谢意。”
　　“小妮子心眼儿多了不少啊。无妨，这回不叫旁人了，空了有人给摆，你杨锦姐姐也到。”
　　“呦···姐姐这是又算着什么了。”
　　“不是你说的吗，这家挣命呢。咱兄弟姊妹几个就你懂些岐黄之术，能救死扶伤的。要是能给这家把命挣回来，可不得宴请你。”
　　“诶呦姐姐，叫我给人瞧病去保不齐就给人治死了，还是拉倒。”
　　“也甭上心，等着就是。”
　　我听出了芊棠的意思，高家约莫还有别的烂摊子，保不齐能叫殷月给人治了。只是殷月早已不再从医，这麻烦事八成也就和病痛无关了。这么一看，高家平日里叫人看的热闹事估摸着不少，兴许不少街坊邻居都拿这家当饭后闲话消遣，真不知这家人是命不好还是自己作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