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九窝在自家的沙发里，就像当年他第一次进局子时明哥坐在沙发上的的姿势一样，他手上夹着一根烟，看着通过冰霜透进来的阳光，发呆。
　　马九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儿子了，儿子大学毕业后的头两年还住在家里，后来因为工作调动去了外地，也就不经常回北春了，之前还能通电话，近来电话也很少打。
　　马九的儿子马立，大学毕业后，在一家大型企业做业务，因业绩突出，调到外省去开疆拓土。马力，也是老马家第一个正儿八经的大学生。马九很为这个儿子而感到骄傲。
　　马九还是像年轻时那样的瘦，随着年龄的增长，他明显的有点佝偻了，但因为清瘦，年近六十的人还显得有点精神了，只不过他那对眼睛向外凸的有点吓人，跟人说话的时候总给人一种瞪着眼的感觉。
　　马九还保持着年轻时早起的习惯，每天早上都得出去遛遛，自己一个人的生活几乎不开火，早上就是包子就是油条。马九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嘴还是硬，出去到哪儿碰见“不平事”都得管管，说是不平事其实就是他看不上眼的那些事，或者说就是没事找事，说到这还得提一段马九年轻时候的事。
　　也就是马九从里面出来以后的事儿。有一次马九跟一个兄弟在家楼下喝酒，本来没什么事儿，正遇见小区里一个邻居，要说他跟这个邻居实际也并不很熟，也就是见面认识能点个头的交情。
　　当时邻居一家三口正在吃饭，家里六岁的孩子戴了个矫正牙齿的牙套，也不知道马九就从哪儿来的那份热心，对孩子这个牙套问长问短。开始也都是正常的聊天，但是你总问人家也烦了，毕竟人家也是来吃饭的不是来回答你这十万个为什么的。马九当时也不知怎么的，脑子可能又不清楚了，居然拿孩子戴牙套开起了玩笑，说矫正不如把牙都敲掉，换个整口的假牙。一听这话人家家长肯定不干了，孩子妈妈先说话了，但也不过分。
　　“你这么大人怎么这么说话呢！”
　　态度上肯定是生气，但说的也没毛病，马九要是不吱声也就拉倒了，可他偏偏还得接上一句。
　　“咋的啊，说说不行啊，你咋那么开不起玩笑呢！”
　　“我认识你谁啊，你跟我开啥玩笑啊！”女人也没让份儿，这时候男主人为了扩大矛盾站起来了，对着马九和自己说了一句。
　　“行了啊，你俩也都别说话了，吃你的饭吧。”
　　马九一听这话还来劲儿了。
　　“咋的啊，我说不说话归你管啊，你他妈算个屁啊！”
　　这话一出不就是激化矛盾吗？男人却也没太激动，站起来往马九这边走了几步。
　　“哥们，你啥意思啊？是不喝多了？”
　　这话说的也是一个成年人在外遇事应有的态度，遇事要压事儿，不能火上浇油，可马九偏偏反着来。
　　“我喝没喝多咋的，你还要打我啊？”
　　男人一见马九这样，觉得他就是喝多了，不想跟他一般见识。
　　“行了，你少说话吧！”
　　不知道马九是喝多了上头，还是错误的理解了男人的意思，他认为男人这是怂了，怕自己了。
　　“操，啥也不是！装啥啊！”
　　说完这句话还有过去拍了拍男人的脸，这一下可是捅了马蜂窝了，两人拔拳相向。
　　打架的过程没什么好描述的，完全的一边倒，马九没想到这男人见过两下，有点功夫在身上，马九和他那个兄弟两人都被打倒在地。男人也没想真下重手，控制住马九两人也就回家了。
　　马九脸上是青一块紫一块，觉得自己吃了亏，嚷嚷着说要报警，说这顿打不能白挨非得要赔点医药费。但警察了解完情况，判定马九属于酒后寻衅滋事，而且是他先拍了男人的脸，这属于先动手，这一下偷鸡不成反失把米。
　　年轻时候这样，到老了还这样，就两个字，嘴欠。看见啥都得说两句，不管认不认识都得点评两句，一发生口角动不动还总摆出一副大哥的派头。
　　“小崽子，你们都他妈出去打听打听，不认识九哥啊！”
　　这招有时候还真好用，但是也分不清是真把人唬住了还是人家不想跟他一般见识。但也遇到过混不吝的生瓜蛋子，初生牛犊不怕虎，正想找个老炮收拾一顿好扬名立万。一般这种情况，马九就认怂了，但他认怂的当时很特别，属于软话硬说，开头总给人一种语重心长的感觉。
　　“几位小老弟，别动不动就喊打喊杀，干啥，这都啥社会了，挣钱是真格的。我像你们这么大时候早都在这社会上有一号了，我刚才就是怕你们冲动先自报家门，你看看还是急眼了不。这样，你跟个哥加个微信，哪天咱一起喝点，老哥给你们讲讲当年的故事，再给你们指条发财的路，我当年也是见过大世面挣过大钱的！”
　　说完就非常自然的掏出烟给发一圈。
　　原本就没啥大矛盾，一看这么大岁数人，说出这一番话，甭管真的假的，能给点面子就给点面子。有些小年轻是真被忽悠圈里了，因此马九结识了几个小老弟，到哪儿还是围前围后。还有一些就看出来这大叔是怂了，拉倒，不跟他一般见识，权当踩狗屎了。
　　马九还一个老毛病，愿意装。儿子起初对这个爸爸还是很关心，但是每次见面马九都摆出一副老社会或者大老板的样子说教。
　　“这事儿能这么办吗？你这就是年轻，我当年遇到这事儿直接就火了，你出去打听打听你爸当年什么定位？就你现在挣这两个钱，还不够我喝顿酒，大不了你就不干了，明天我给你介绍两个叔叔大爷带带你，那都得给你爸面子。”
　　倒是他儿子对马九说这些话也没什么特别抵触的情绪，觉得老爹一定也是经过风雨见过世面的，年纪大了，重温一下峥嵘岁月，自己配合配合，听听也没啥。
　　虽说现在儿子不常能见到，但对于现在的马九而言，只有这个儿子能成为他精神上的寄托和依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