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雾气还没散去,橘红的晨光正从远山漫过来。
余卫伸了个懒腰,快步走到院中,从高高架起的竹槽中短水。水流汩汩,犹带着山林间的凉意,一点点汇入石墩上的瓦缸中。
抬头向东,朝霞晕染,光线柔美而梦幻,看得人恍惚,不知不觉到来凤镇派出所已经半年了。
他蹲下,挤了点两面针牙膏,还没刷几下,便听到身后传来一阵熟悉的嘎吱响——这是链条刮擦的声音。
“师傅你来了噶!”
果然,所长张军正卖力地蹬着那辆老式二八大杠,听见招呼声,便拨了下车铃铛回应,等骑到院里,才利落地跨下来,将后轮的支架架起。
“起蛮早哦,给你带了点饵块!”
张所是退伍军人转业,尽管中年发福,但声音和动作仍有一股干练劲。
他个头不高,脸晒得黢黑,眼睛圆溜溜的,什么事也瞒不了他。
“诶...”
余卫漱了漱口,上前接过,顿时一股混杂着鸡蛋、辣酱及咸菜的香味扑鼻。
派出所离赶街的市场有段距离,因此逐渐形成给值夜班同事带早饭的惯例——尤其余卫是新来的大学生、又是外省人,很受照顾。
叮铃铃!
不巧的是,值班室电话这时候响了。
“我去接!”
余卫快步推开门,房间里空荡荡的,墙角床铺还有些余温。
一张暗红色木桌紧挨着窗,上面整齐摆放着暖壶、几把搪瓷缸子、还有一摞旧报纸——最上面是五天前出版的《红河日报》,头版醒目大字是关于西部大开发座谈会的报道。
报纸旁就是所里唯一的电话机,狭小的液晶屏闪烁着六位号码,是大哥大拨来的。
“喂喂喂!张所噶,我是...高东乡!”
声音断断续续的、又刺耳,听得出背景声的嘈杂。
“背时鬼,村长摔死了噶,我说三家寨村长杨文武——摔死了噶!”
尾音拖得很长,显然后脚进来的所长张军也听见了,忍不住确认道。
“哪个背时鬼?”
“三家寨村长,杨文武。”
余卫逐渐适应了这鲜明的滇南口音,自认应该没听错,转头看见师傅脸色凝重,吩咐他把那台铃木摩托推出来。
空气仍显湿漉,弥漫着草涩味,轰轰的发动机声很快回荡在山坳中。
余卫在后座颠簸了一路,摩托车七扭八转的,终于来到三家寨所在的平坝。
这里位于半山腰,错落的黄墙土瓦掩映在酸角树影中,村口还有一株老榕。
意外发生地在村寨东北角,一处地势向下的U型拐弯,中间是长满草的土坡,两侧小径站满了围观的村民。
报案人高东乡循着摩托车声走近。
在一众神态与打扮土气的村民中,他显得鹤立鸡群——白衬衫、灰色西装,背头油亮,手里还拎着沉甸甸的大哥哥。
据说他在广东做生意发了财,整个来凤镇中都有名气。
“背时...这咋能摔死?”
所长张军接过高东乡递来的红塔山,径直上前,皱起的额头带着疑惑。
余卫摆摆手示意不抽烟,很快跟上,同样感到诧异。
这土坡落差大约三四米,但坡度不大,能看到不少牛羊留下的粪便,甚至还有小孩玩耍的痕迹。成年人即便摔下来,最多翻滚几圈,不至于死掉。
“后脑勺碰到石头了吧.....”高东乡声音有些发虚。
尸体就在坡下,盖着草席,两只脚露在外面。一个穿蓝色衬衫的妇女跪坐在旁边,哭得昏天抢地。
身旁站着的那一圈人也极动容,窃窃私语的同时,也保持了距离。
“那运气可真背!”
余卫心想,跟着师傅往坡下走。
草窠里确实可见些石头,多半是碎石片、石子之类,明显有小孩堆摞的痕迹;也有埋在红壤中、裸露一角的大块砂岩——其中一处凸起的淡褐色棱面沾着粘稠血迹,绿头苍蝇正嗡嗡围着转。
“麻烦...”
张所走走停停到坡下,示意要掀开草席看看。
死者婆娘眼泪与鼻涕连成了串,只抬头瞥了两眼公安,哭嚎的声音更显凄惨。
余卫走上前,掀开草席的瞬间,一股强烈的呕吐物气味涌上,使他的喉头不自觉抽动了下。
只见尸体侧趴着,右脸贴地,鼻孔及嘴巴下面是一滩白色污物。
他穿着讲究,上身是有领子的黑短袖衬衫,下身是灰色长裤,脚上是棕色的奥康皮鞋,卡扣式腰带也是纯牛皮的,腰身很粗。
致命处是后脑那处磕碰,明显破了洞,深红色血痂混着脑浆黏住头发;左侧太阳穴位置也有严重挫伤,淤青很重,额角还沾了石屑及红泥印子。
“谁先发现的?”
所长察看了好一会,才起身询问,可村民们面面相觑没有人回答,直到高东乡撺掇着,将一位穿靛蓝色短袖的妇女推出来。
“可不关俺家的事噶,公安同志!”
“一早准备上山采点菌子,刚出家门,就看到村长摔死在这里了!”
说话的妇女名叫王素梅,脸颊尖尖的、看上去显得刻薄。她的语速很快,说话时头顶发卡一晃一晃的,脸上写满了紧张与晦气。
“昨晚听到啥动静了吗?”
“不有!”
情况再明显不过,死者醉酒后意外摔倒,并不小心磕到石头,导致脑出血死亡。
“先装殓尸体噶!”
所长张军的表情也不见什么意外,只是望向死者婆娘时不自觉降低了音调,“总这么放着也不合适......”
在相对封闭的农村社会,乡镇派出所所长无疑代表了官方权威,这表态算是给这起意外死亡定了性。
旁边主事的同族老汉跟着劝了一阵,很快吆喝几个壮年人将死者抬到家去。
两根粗毛竹捆上草绳,简易的担架将尸体抬起,绕着拐弯一点点往上走,很快连同那看热闹的村民们,消失在酸角树影中。
望着死者婆娘踉跄的身影,余卫忽然意识到,死者家不在这里,按道理不应该走到这里才对?
可转念又想,醉汉走错道路,岂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