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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那次拜访是我们兄妹同去的。周六上午我给林打了电话,询问她拜访的具体事宜。之所以选在当天上午去电,是我想如果她已经把这事忘记了,也可以索性推脱掉,但她记得清楚,并告诉我家中都已经布置好,中午务必拜访。
同时,林何虹还盛情邀请了我哥哥,语气听起来也绝不是奉承之语。总之是希望我们兄妹能够一同赴约,且饭食也预备了三人份,请聿梅也一定要来。
聿梅对这次饭局倒不感兴趣,他并不讨厌社交,而是他的心中更亲近于那些不太富有体面的人,更直截了当地说,他更喜欢穷人。
不可否认,大多数读者会为此感到奇怪,穷人往往都是些有缺陷的人,尤其在这个奋进的时代,受穷一般会被认为是贪图享受而不够努力。穷人也不能带来任何好处,他们的精神也总是奇怪的,难以接触的。有钱人则要顺眼得多,他们可贵的品质在人群中会像金子一样闪闪发光,让我们这些平庸之辈倾慕不已。
即使大伙手头不紧,也绝不会讨厌一位有钱的朋友。这个道理对于十三岁的我而言也不算复杂,林何虹已经把那么好的一把电吉他塞到我手里,这时就真的不好拂她的意了。当然,聿梅有他自己的理由,正是这次的“通力事件”。
赴宴之前,我们兄妹对有钱人的生活有一种不切实际的遐想,这些人都像欧洲的那些古老姓氏的贵族一样,总是身着盛装,雇有私人厨师,要吃法国大餐,住的是乡间别墅,说的是不带任何口音的法语,相比之下,德语和英语就要土气得多。
这一切遐想都与林何虹相去甚远,她家确实住在别墅,不过并不是在某处水草丰茂的乡间,本县乡间很少有这样的地方,倒尽是些生活不便的穷乡僻壤。林住在本县河畔的别墅区,开发商在那里复制粘贴了完全相同的十几栋别墅。尽管房屋设计上平平无奇,住在那里的当然也都是出手阔绰之人。
本县的有钱人要土气得多,许多人向上查三代也都出身寒微,乘着八九十年代经济发展的大潮得以先富,这么多年倒也习惯了有钱人的生活。饮食上多讲究养生,年轻一代也有整日胡吃海塞的;穿着打扮讲究品牌,至于实用和美观倒是其次。
这些藻饰在有钱人眼里不算什么,只是既然有了这么多钱,再穿便宜的牌子,吃地摊就不合适了。通晓事理的有钱人,如林何虹的父亲,不能不对林家的家风传承有所要求。
林何虹的父亲林骁一直对外如是宣称,称林家在解放前就是有名的大地主,家风甚严;解放后时运不济才会穷得像圣经里的约伯一样,到他这一辈几个兄弟姐妹努力打拼。八十年代先是做了小买卖,攒了些积蓄,林骁又有慧眼识珠的本领,凡从事任何行业总能捞到。当然,这其中也受到了他那位副县长姐夫的小小帮助。
如此优良又感人至深的家族苦难发迹史,林父经常提起,每逢佳节或者和朋友小聚,都要在众人面前重申一番。且林父深感传统文化的重要,办公室里常置四书五经、道德经,也置佛经,这自然也是作为地主后代的必备功课。
林骁的生活是那样的四平八稳,他的财富、家世还有哲学绕成一个首尾相连的环套在他身上。他时常感叹世界是如此稳固且合理,没有什么不和谐的地方,一切都是调和的,因而最终也会是美好的。后来,所有的事物将会流到一个槽子里,搅成一团幸福的浆糊。
旁人看来林父的身上惟有一处阴影,于他来说却可谓之是一件好事。如今想来,林骁偶尔也能记起自己已经离婚七八年了,至于七年还是八年,这是说不清也无关紧要的。
林何虹的家庭是不折不扣的单亲家庭,不过是有钱的单亲家庭。我们好心的读者会痛心于林虹没有享受过母亲的爱,想到这可怜姑娘的幸福也大打折扣了。这时我要提醒大家一个事实,在本县单亲家庭绝不在少数,何况林家又是其中最有钱的一批。
聿梅曾无数次分析此事,以劝说我放弃那泛滥成灾的同情心,竟去可怜一个性格稳定,无病无灾的有钱人。就众多单亲家庭来说,林何虹定是最幸福美满的一个,父亲脾性温和,忙于工作疏于管教。再说那些有母亲的孩子,家中也有几率鸡犬不宁,如若父母不和呢?或者母亲是“精神病”呢,这在农村妇女中很常见。再退一步,倘若有个善良正直的母亲,吃苦耐劳的父亲,不出意外也是要落到无产阶级的行列里受苦去了。
这番言论总让我担忧,其中能察觉到他对于有钱人这一阶级的厌恶。更多时候他直言不讳,批判社会的分配制度和贫富差距。聿梅一直这样说,他和林虹成为了朋友之后也这样说,从第一次见面直到最后的分别。
他们的友谊,究其根本,是聿梅并不厌恶林虹,而是厌恶她背后的阶级和维持这个体系运转的社会。他批判但也满怀热情地成为林虹的朋友,这是我始料未及的。
回到第一次见面的日子,正是那次三人的晚宴。聿梅所见到的,是和他想象中有钱人的女儿大相径庭的林虹,穿着一件红色条纹格子的外衣和棉质睡裙,留着及肩的短发。这是一张多么灵动的脸,会有各种意想不到的表情,眉毛和眼睛常为快乐而跳动起来,鼻尖还略带骄傲地微微翘起,嘴巴对于淑女而言稍有些大,对于笑容来说却正合时宜。
这是个丝毫不叫人厌恶的姑娘,我们兄妹每每想起还会心头一暖。真诚,善良,而且充满欢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