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子奇最近上班从来没有准时过，有时候甚至消失好几天找不到人。他也不说是去谈什么业务，但每次都是早出晚归，身上还残留着淡淡的香味和酒气。
　　陆然偷偷对易小天说，那绝对是女人的香水味。
　　“蒋爷最近是什么情况？动不动就找不到人。”陆然一边准备今天见客人要用的方案资料，一边向旁边正在看书的易小天说道。
　　“我怎么知道，自从公司的生意好起来以后，蒋爷每天东奔西跑的忙得命，早出晚归很正常。”易小天依然看着自己手中的书，淡淡道。
　　“小天你别顾着看书，过来帮一下忙。”陆然对着一大堆文件老觉得烦躁，于是叼着根烟抽了起来。
　　“蒋爷经常出差，整个广告方案都是我在搞，这几天大脑累得够呛，我得看书放松一下。”易小天的眼睛依然没有离开书。
　　自从公司业务多了之后，蒋子奇每天忙着见客户，再也没有和易小天一起讨论过广告方案。他把整个创意部都交给易小天去主导。易小天也没有让他失望，由于读过很多书，见多识广，在创意方面从来都能让客户觉得满意。
　　易小天常说，无论什么广告，无非是传递公司文化和价值观，万变不离其宗。
　　“可是我对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文件就头疼。你看公司现在项目多了，有时侯人手根本不够，我们是不是应该跟蒋爷商量着再请几个人回来？”陆然心烦气躁，开始胡乱把文件放在一堆就作算。
　　“这个建议倒不错。等蒋爷睡醒，我们就跟他说说吧。”烟味引起了易小天的烟瘾，于是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块口香糖便放进口里嚼了起来。
　　“蒋爷到底睡了多久，要不要叫一下他？”陆然望着蒋子奇办公室，悠悠地吐了口烟，浓浓的烟雾在办公室里环绕了许久才散去。
　　蒋子奇睡在办公室里是常事，陆然和易小天早已经见怪不怪。
　　“蒋爷早上才回来，估计昨天一宿没睡，一时半会醒不了。”易小天翻过书上的一页纸后再次专注地看着书。
　　“还醒不了？这都已经下班。我们晚上还要见那个老气横抽的王八蛋呢。虽然那家伙很欠揍，但确实是单大生意，蒋爷怎么一点都不上心呢？”见周围也没人，陆然干脆坐在台面上翘起了二郎腿，悠闲地抽着烟。
　　“这得去问蒋爷。难道你不觉得蒋爷越来越经验老到了吗？他做事多半有自己的想法，我们听他安排就好。”见到蒋子奇走出来，易小天把书签夹好，合上了书。
　　看到蒋子奇正穿着西装往外走，陆然赶紧叫道：“蒋爷你去哪？你忘了晚上要见那王八蛋吗？”
　　“你们带着方案跟他谈就行。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蒋子奇扬起嘴角，潇洒地挥着手说道。
　　“不是，蒋爷你不能走，那家伙又狡猾又恶心，没你在，我们搞不定他。”易小天放下了手中的书本也想把蒋子奇留下来，谈判不是他和陆然的强项。
　　陆然一把抓起台面上乱七八糟的文件，向蒋子奇挥舞着示意，嚷道：“对啊，你是公司的总经理，很多事得你敲板决定。你穿得这么正式，是佳人有约吗？你不能有异性没人性啊。”
　　蒋子奇理了理衣服，然后拿起一块易小天放在台面上的口香糖便嚼起来。他把一张名片递给陆然，笑道：“没事，你们今晚就约在这家酒店，安排他在酒店会所里洗个脚按个摩什么的。你们联系名片上的张经理，他会安排妥当。谈判的时候有一点需要坚持，那就是除非他在我们公司做广告，否则广告牌绝不单独招租。”
　　易小天把书放进抽屉里，伸了伸腰道：“蒋爷你家伙太邪恶了，想搞女人攻势？”
　　蒋子奇淡淡道：“那王八蛋绝对是见惯温柔乡的人，才不会这么好相与呢。投其所好只是不想把关系搞得太僵。”说着，他指着陆然手上的名片继续道：“这张经理是我之前和几个老总在南天酒店吃饭的时候认识的，他一定能安排妥当。”
　　陆然弹飞掉落在台面上的烟灰，又开始吊儿郎当地笑得齿牙咧嘴：“问题是钱谁来付？”
　　蒋子奇把保险柜的钥匙扔给易小天：“当然是我们，其实今晚最重要是他要玩得开心，至于事情成不成是其次。我估计那王八蛋也就是过来骗吃骗喝，今晚多半是谈不成。”
　　易小天顺手一扫，把钥匙拍给了离保险箱最近的陆然：“蒋爷你倒挺大方。明知谈不成还这么豪爽。”
　　蒋子奇摊了摊手说：“没办法，这就是生意场上的规则。谁不想看到一帮人追着尾巴讨好自己。”
　　陆然得意洋洋地晃着手上的钥匙，看着保险箱道：“听你这样说还真是一件苦差。可惜了这些辛苦钱啊。”
　　蒋子奇轻描淡写地道:“谁叫我们是小公司呢，客户是我们的衣食父母，我们得顺着客户的心意来。他心情舒畅了，有利于我们签单。”
　　陆然不爽地叹道:“能签单才怪。明知谈不成，还要讨好那王八蛋吗？拿辛苦钱来吃喝玩乐可是罪恶啊。”
　　蒋子奇挥了挥手走向办公室大门，头也不回地道：“这你就不懂了，生意可以谈不成，但这关系得打好，谁知道他那天会不会突然想起我们公司，给我们带来生意呢。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这句话是金科玉律。”
　　通过蒋子奇给的名片，陆然和易小天联系了南天酒店水云会所的张经理。电话接通之后，陆然刚自报姓名，张经理便说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直接到会所来就好。看来蒋子奇早已经和这个张经理打过招呼，让他安排今晚的节目。
　　从一楼大堂沿着一条欧式弧形楼梯上二楼大厅，右手边是豪华的长廊，每隔几米便有一个沐足按摩房间。长廊的中段有个公共区域，旁边是直通楼上酒店的电梯。
　　张经理安排的是一间三人的沐足按摩房，说是方便他们聊事情谈方案。
　　三人斜躺在按摩沙发上，脚泡在一盘药水中，然后各自有一位美女在对着他们的脚底捣腾。室内的灯光有些昏暗，美女柔软的手按着脚底，舒服得让人想睡觉。
　　尽管陆然和易小天把广告方案吹得天花乱坠并且在谈判上做了很多的让步和努力，但王先生似乎依然没有要找他们广告的意思。他眼睛微微闭气，享受着美女按脚带来的舒坦。
　　“见你们安排得这么周到，我就实话实说了吧。这次的广告案子不可能给你们接，或许等你们发展壮大以后我们会有机会合作。我们公司一向都是和昊宇合作，不止做平面广告还有视频广告。但你们公司目前的规模这么小，只怕难以胜任。再说了，我去别的公司谈生意都是美女接待招待，你们倒好，两个大男人缠着我谈方案，实在太寒酸，不体面。好在你们还是有意识到不足，今天的安排很不错。这地方，是个好地方。”王先生咪起眼笑意淫淫地说着。
　　易小天内心压抑着暴脾气，差点没动手把他打得满地找牙。他丫的连脸都不要了，要好意思口口声声说什么体面。
　　“王先生说得是，我们公司一定会改进不足之处，希望将来还有机会合作。”陆然赔着笑脸，笑呵呵地应付着。
　　“男人做生意必须得有女人，女人嘛，容易促进男人做生意时的沟通与交流。不然的话，几个大男人聊起来没劲。”王先生说着又开始对按脚的美女身上动手动脚。好在这几位美女都是张经理特意安排的，若是正经女子，早就甩手不干了。
　　“王先生有见地，咱真得多多向王先生学习。前辈就是前辈。”陆然依然奉承地拍着马屁。
　　陆然也有些受不了这王八蛋的阴阳怪气了。要不是蒋子奇千叮万嘱就算生意谈不成也不能得罪这王八蛋，陆然早愤怒得跳起来，把他的头按下盘里喝洗脚水了。
　　“男人逢场作戏很正常，做生意是，对女人是，对任何人都是。常言道，逢人说三分话，今天看在你们安排得这么周到的份上，我已经说了七分了。”王先生似乎很享受被人奉承的快感。
　　“按摩推拿做完了，脚也洗得差不多了，会所的张经理已经给您安排了楼上酒店的房间，要不王先生你先自个去找点节目，我们也去放松一下？”易小天忽然建议道。他已经懒得再应付这个精虫上脑的王胖子。
　　“好啊，咱们看谁出来得最晚？”王先生穿着浴袍，淫笑着走出房间，向通往楼上酒店的电梯走去。
　　王先生走了以后，易小天马上向着他离去的方向低骂道：“王八蛋，这种男人是怎么混到今天的？跟他再多说几句我都觉得恶心。”
　　“我们怎么办？要不也到楼上开个房间？反正都已经付了钱。”陆然有点欲火焚身，于是试探性地对易小天说道。他甚至想，凭什么那王八蛋就能肆无忌惮，于是他愤世嫉俗、玩世不恭的因子轰然冒出来。他就是这样，什么都顺其自然，只是活得快乐就好，从不为未来而烦恼。在他看来，应该好好珍惜当下。人生得意须尽欢一直都是他的信条。他的性格就是如此的懒洋洋，什么事都吊儿郎当，只要觉得自在就好。
　　“你自个玩去吧，我没那个心情。”易小天已经被王八蛋恶心得完全没有玩乐的兴致。
　　“你早已经不是什么纯情少男了，别矫情。”陆然笑道。
　　“没有的事。我就是单纯没心情。”易小天耸肩道。
　　其实易小天很想和陆然说，以前犯过错并不代表现在就要犯错，但最后这话还是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知道陆然不是那种会被道德约束的人。
　　房里的气氛异常沉闷，压抑得让人烦躁不安。这种情况下，人们想做的事情只有两种，要么就疯狂地宣泄自己的欲望，要么就逃离出去透一口气。易小天摸索着想找片口香糖出来嚼，但摸着空空如是的口袋才想起今天忘带出来。他开始找香烟，结果香烟也忘带出来。
　　易小天缓缓地舒了口气，觉得心理依然堵得慌，十分憋塞，不顺畅。他想去透透气。
　　“有没有烟？”易小天忽然抬头望着女子问道。
　　“哈？烟？嗯，有。”女子从衣袋里蹑手蹑脚地拿出烟盒，抽出一根往易小天嘴里送，然后拿出打火机，手忙脚乱地把烟点燃。
　　易小天咬着烟，抬头望着天花板出神。那暧昧的灯光，像一团熊熊燃烧的欲火，让他的心情更加低沉了。
　　易小天在望着天花板发呆，却不知道有个女子却在望着他发呆。她呆滞地望着眼前这个奇怪的客人，似乎在想着些什么。总之，这个男人给她带来了某些困惑。她见过很多男人，但从不曾见过这种表情的男人。来这里的男人总是迫不及待地想往床上去，而他似乎更喜欢天花板。
　　一阵沉默之后，易小天把脚从热水盘里抬出来，穿上拖鞋。他站起来，脱下浴袍换好衣服后，缓缓问道：“请问哪里有窗户或者阳台之类的地方？”
　　“不知道，这里都是隔间，只有厕所里有窗户。”女子摇头低声地说道。
　　“我出去外面透透气。”易小天自言自语地走着。
　　“那我呢？”女子望着易小天离去的方向询问道。
　　“你该干嘛干嘛去，钱我门会照付。”易小天没有回头，只是一直走着，有白茫茫的烟雾飘过身后。
　　第二天，陆然又从蒋子奇身上闻到了那淡淡的香味和酒气。从他那套没换过的西装看来，陆然知道他昨天晚上肯定又是夜不归宿。
　　“怎么样，王闯那王八蛋肯定乐不思蜀吧？”蒋子奇笑道。
　　陆然佩服地望着蒋子奇，笑道:“蒋爷，果然不出你所料，那王八蛋真的是借着谈生意为名出来鬼混。”
　　蒋子奇若无其事地道:“男人都这样，老婆管得严，就是想尽办法也要出来鬼混，否则怎么在自己那堆狐朋狗友面前通过炫耀来满足自尊心呢。”
　　陆然不屑地道:“我勒个去，那王八蛋明明自个很有钱，却还要来占我们这小公司的便宜。”
　　蒋子奇耸肩道:“唯利是图是商人的本性。他们的信条是，勿以利小而不图。所以只要有便宜可占，他们一定会趋之若鹜。”
　　易小天忽然想起了什么，插话道:“不过他有个意见倒提的不错，我们应该扩大规模，网络视频那一块的广告也应该尽早准备。我觉得至少得再招一帮人回来，拍视频广告的，做文员文案的，还有其他乱七八糟的职位。甚至那些所谓的模特公司、经纪公司，蒋爷你也应该尽快确立合作关系，否则真的拍起广告来都不知去哪找人。但这些都要花钱，不好弄啊。”
　　蒋子奇点头道:“如今网络越来越普及，公司是得重视。况且接了王八蛋这么大一个项目，也必须扩大团队了。我要告诉那王八蛋，我们也可以拍广告大片，而且拍得比别家公司更好。”
　　陆然提醒道:“胡说什么，王八蛋的生意谈吹了。”
　　蒋子奇忽然诡异地笑道:“在你们花天酒地的时候，我已经把那王八蛋的老婆搞定。”
　　陆然摊了摊手，摇头道:“以那王八蛋的大男人主义，你觉得他会听他老婆的吗？”
　　蒋子奇不屑一顾地笑道:“那得看他老婆在家庭中是什么地位。”
　　易小天望向蒋子奇问道:“他老婆怎么会和你扯上了关系？”
　　蒋子奇暧昧地笑道:“其实王八蛋一直低估了自己的老婆而已，他想方设法出去鬼混，其实他老婆比他更会玩乐，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就对我抛媚眼。”
　　“哇靠，蒋爷你这是财色兼收呀。”陆然大为叹服。
　　“蒋爷你可真能豁得出去。你家伙现在是底线无下限啊。”易小天感慨万分地道。
　　“没办法，这个社会为了混口饭吃总要有所牺牲。女公关我们没有，但男公关我们可不缺。为了不委屈你们两个好兄弟，我只能自己上了。”蒋子奇笑道。
　　陆然哭笑不得地道：“我不委屈，我可以的，这种事情我很有经验，当初我在酒吧打工的时候……”
　　还没等陆然说完他在酒吧的风流史，易小天打断了他。易小天感慨道:“你从此不就被有夫之妇给缠上了？红颜祸水你知道不。”
　　蒋子奇耸了耸肩，若无其事地道:“没那么严重，合约一签我就准备跟她分道扬镳。所谓家丑不能外扬，她是有夫之妇，估计她也不敢大哭大闹，若是这事宣扬出去，对谁都不好。女人善变，特别是有钱的女人，照她性格，我估计第二天就能找到新欢。”
　　陆然竖起了大拇指。“老谋深算。”
　　易小天也竖起了大拇指。“老奸巨滑。”
　　蒋子奇哭笑不得地道:“看你们说的什么话。你们要是真的想夸我就说些英俊潇洒，智勇双全之类的话，再怎么也不至于是奸诈之徒吧。”
　　于是三人笑着打闹起来。现在想起来，他们似乎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