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前面就只有一片淡淡的雾气啊，我没近视。”少女委屈地小声道。
　　“很正常，有些人就是看不到那片林子。”艾比温插了一句，丝毫没有压低声音。
　　刚把其他人挤在一边，顾自躺下的男人又怒了：
　　“你他娘的听不见我说话吗？我要睡觉。”
　　“哦，所以呢？我甚至把位置都让给你了。”指的是艾比温方才给自己腾出来的空间。
　　听见这轻描淡写的少年音，男人本就积蓄已久的各种情绪被点燃，翻身揪起艾比温的衣领，眼神中隐隐蕴藏着歇斯底里。
　　只见对方一双绿眼睛平静如水，丝毫没有波澜地对上他：
　　“你以为只有你是巫师么，愚蠢的家伙。”
　　“受迷药的影响如此严重，还以为是自己想睡觉？”
　　艾比温的语气满是轻蔑，男人眼中的凶光未曾削弱。
　　时间在两人的对峙中仿佛凝固了，漫长又难捱。
　　少女不知何时已经紧紧抓住伊斯的胳膊，整个人巴不得缩在一起。
　　还未醒来的女人和男孩的身体在中间横亘着。
　　终于，男人发出一声冷哼，松开了艾比温的衣领：
　　“你，我动不了，但不代表别的也不行。”
　　说着，他将一双大陆北域独有的粗犷眉眼对准了角落中因紧绷而颤抖的少女。
　　少女栗发柔顺，眼睛水汪汪的，相貌姣好。
　　男人一把推开拦在身前的两具身体，没有表情地将手伸向了她。
　　“不，不！！”女孩惊觉男人的目的，撕心裂肺的尖叫破开了紧绷的空气。
　　伊斯的手臂被她下意识抓得更死了。
　　尖叫、冷眼、手上传来的绝望力道、寒风。他自己莫名也烦躁了起来。
　　男人压倒性的力量注定了女孩反抗的无力，很快她就被从伊斯身边扯开，衣服被撕坏的声音响起。
　　除此之外，笼子内安静得可怕。
　　艹。伊斯咬紧牙关，在心里骂了一句。
　　他仗着自己小孩的身高在有限空间内的优势，从地上灵活地跃起，指尖带着全身的力气直直地扣向男人的眼珠。
　　他只做这一个尝试，只要失败了，他便说服自己无视这件事。
　　很遗憾，那名男人的身体素质显著强于伊斯这个孱弱的小孩，临时起意的一搏最终被挡下。
　　男人抓住他的手，将他猛地甩到一边，眼神恶狠狠地瞪去。
　　随后他再次转向那个发抖的、抽泣着的女孩，打算继续他刚才的事，丝毫没在意周围是不是有人看着。
　　就在这时，男人感到一个冰冷的事物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枪口。
　　“…我不允许有谁让我蒙受不必要的损失，手下不行，你更不行。”
　　语气冰冷，来自原本走在队伍前方的人贩子头目。
　　艾比温解除了那个特殊的效果…那些人注意到了这边的动静…伊斯见此一幕，微不可查地舒了口气。
　　他将目光瞥向一旁的红发少年，只见对方神情平和，闭目无言。
　　咔。穿着黑大衣的头目姿态优雅收回了手枪，重新将其别回腰间。
　　用幽邃的眼睛看了伊斯一眼后，他骑马回到了队伍前方。
　　而男人在他走后还保持着禁锢住少女的姿势，脸上阴晴不定。
　　少女在他身下小口小口地呼吸，生怕那双被狠厉填满的眼神盯向自己。
　　伊斯雕塑般待在一旁，眼神看向地上“昏迷”着的、一身游牧民族装束的女人。
　　他刚看到对方将抽出的小巧匕首隐藏起来。
　　原来她已醒来。
　　“咚。”
　　男人抬拳在实木的笼子上重重地砸下，退回了自己原本的位置。
　　少女见此，慌忙用发抖的手将自己撕裂了一个口子的外衣合上，在角落重新蜷了起来，把脑袋埋进自己的膝盖。
　　太阳沉下了地平线，车内最后的那个小男孩也醒了过来。
　　他衣衫破烂，嘴唇被冻得发乌，自始至终一句话也没说。
　　对于自己当下的遭遇，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在乎和意外。
　　……
　　天彻底黑了下来。
　　笼子里的众试验品被依次用绳索两两绑在一起，放了出来。
　　伊斯被和艾比温绑在了一起，随后是少女——爱洛缇和男人，以及男孩和女人。
　　看见负责他们的人脸上恶趣味的笑容，伊斯猜这是他们看热闹不嫌事大，故意做出的安排。
　　几朵营火在这荒芜的雪原上点燃，人们挤着坐在一起分享那微弱的温暖。
　　令人意外的是，他们每人都从人贩子手中分到了一块分量充足的黑麦面包以及温热的饮用水。
　　一定范围内的活动也是被允许的，在绳索的连接下，人们或零星或成团地游走着，都显得有些躁动。
　　这可是大好的逃脱机会。
　　不过，看着周围那些呈包围状、随时握着左轮手枪、眼神狠厉的魁梧黑衣人们，很少有人会想要做那个带头的。
　　——但不是没有。
　　一个情绪崩溃、穿着考究的男人拖着还冒着火星的断裂绳索，自以为隐蔽地拼命往黑暗的雪原深处跑去。
　　没有意外，几名穿着统一样式毛大衣的男人一拥而上，飞快制服了他。
　　紧接着就是一顿毒打，惨叫声不绝于耳。
　　而就在伊斯觉得事情就此结束的时候，头目步态随意地走了过来。
　　对着眼前这个青紫交加、遍体鳞伤的逃跑者，他轻松如点烟般扬起手中的枪，出乎所有人意料地扣动了扳机。
　　“砰！”枪声在夜空中格外震慑人心。
　　飞溅的、刺目的红很快便和雪地凝结在一起。
　　许多蠢蠢欲动、甚至已经有所行动的人都安静了下来。
　　但伊斯能感觉到众人的心仍旧没有熄灭，毕竟连他自己都觉得，在所有人一同出逃的情况下，有相当一部分人能够生还。
　　人贩子虽然有枪且时刻巡逻，但毕竟人数有限。
　　不过人贩子既然敢这么做，必然有所依仗。
　　气质儒雅的头目不紧不慢地从衣袋中取出了一个古朴的烟斗，纯白的雾气从中有生命般蔓延而出，很快竟将所有人笼罩于其中。
　　“原本，你们不做那些无意义的尝试的话，大家还可以一起欣赏月色。”头目的嘴角勾起一抹笑。
　　他的手下们则对此有所预料般，各自退入了在夜空下显得惨白诡谲的雾气，留下实验品们在原地。
　　直到头目的身影也被雾气隐没，人群彻底骚动了起来。
　　“见鬼，我们就该一起冲出去！”
　　“这个雾气是干什么的啊。”
　　“……”
　　不少人虽然被这超常规的手段给吓到，但依旧想要尝试闯过雾气。
　　毕竟，这雾气看起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几个本就蠢蠢欲动的人烧断绳索，组团冲了进去。
　　人们伸长脖子，等待结果，却有人站出来说道：
　　“该死，他们肯定已经跑了！”
　　闻言，有几个情绪激动的人也站起来，纷纷表示要闯进这雾气组成的包围圈。
　　“大不了就是一死！真老老实实地被这群人运到地方，估计过得还不如死了！”有人如是说道。
　　他们不一定知道自己是被卖去当巫师的实验品，但按照惯常的经验，奴隶普遍过得凄惨无比。
　　伊斯看了眼自始至终沉默的艾比温，又看了看那些翻滚的、好像无害的雾气，心里纠结万分。
　　他必须得承认，自己也萌生了试一试的想法。
　　没过多久，一声令所有人瞬间安静的枪响贯穿空气传来。
　　随后是一具体无完肤的半裸尸体，被从雾气中抛出。
　　“……还有几个人没死！”不死心者对旁边的人耳语。
　　“喂，伊斯……你觉不觉得这雾气和之前看到的有点像？”爱洛缇走过来小心翼翼地拍了拍伊斯的肩，身后不远处站着那个险些侵犯了她的男人。
　　目前看来，还没闹出什么事。
　　“你是说‘静默森林’那边的雾气？”伊斯想起了对方之前说过的话。
　　她没看到所谓的静默森林，但看到了大范围的雾气。
　　不对吧…如果是一样的雾气，为什么它在远处的时候我看不见，现在就能看见了？伊斯下意识觉得不对：
　　“我不知道。”
　　说话时他又忍不住看了坐在一边、闭目沉默的艾比温一眼。
　　半晌，几具半裸但“完好”的尸体被从雾气中抛了出来。
　　它们呈抛物线砸在地上，并没有发出设想中的沉闷声响。
　　轻飘飘的，却给了心存希望的人们重重一记打击。
　　尸体干枯腐朽，模样如同安葬多年又被挖出的干尸。
　　这诡异的死相让在场的绝大多数人都生出了浓烈的畏惧，不敢再妄动，看向雾气的眼神中充斥着浓浓的忌惮。
　　伊斯又看了一眼靠着自己的爱洛缇——那名少女，和她身边眼神晦暗不定的男人，也安静了下来。
　　因为地面过于冰冷，火也快要熄灭，部分人回到了笼子里。
　　……
　　夜已深，只余细小的火苗还在跳动着。
　　雾气似乎变得稀薄了些许，虽然很可能是浓重黑暗带来的错觉。
　　伊斯在笼子里默默坐起了身。
　　睡不着，根本睡不着。
　　且不提雪原上超低的夜晚温度，光是想到当下的处境，就很难安心入眠。
　　他放轻动作地走向了那包围着众人的雾气，打算研究研究。
　　——进入雾气的人莫名化成了干尸，这雾气又和‘静默森林’外围的很像，他打算研究研究。
　　“…那雾气来自静默森林内部。”
　　艾比温不知何时也坐了起来，托腮看着伊斯鬼鬼祟祟的身影。
　　“小子，我劝你别心存侥幸。”
　　对上对方那双有着宁静气质的眼睛，伊斯只说了句：
　　“我不想死。”
　　“但是我想睡觉。”艾比温一脸无辜。
　　啊？心绪繁杂的伊斯这才想起对方被一条绳子和自己绑在了一起。由于此前行动很少受限，他也几乎忽略掉了这东西的存在：
　　“你是巫师，可不可以用术法弄断这根绳子？”
　　“我是巫师又怎么样，这里没有可用的魔力。”艾比温摆出一副‘无奈’的姿态。
　　“巫师自身可以存储魔力吧？”伊斯回忆了一下自己听到的传言，“而且魔力不是分布于世界的每个角落么？”
　　他更小的时候，刚听说这事时，还一直想办法去感知这些东西。毕竟没有人教，就只能想办法无师自通。
　　结果当然是没通成。并且就算是有人指引，巫师的修炼方法也属于难度最高的那一类。
　　“……你是哪来的原始人？那都是多少年前的情况了。”艾比温‘噗嗤’一下笑出了声。
　　“现在是全世界范围内的魔力退潮，这玩意都快成为稀缺资源了，每次使用都得掂量一下自己的钱包。”
　　“没有被各种组织控制的野生魔力要么获取风险太大，要么就极为稀薄。”
　　“让我用术法，你提供魔力吗？”艾比温枕着胳膊，又躺回了木板上。
　　“我确实是在意识空间里存着些魔力，但那又不是为这种情况准备的。”
　　魔力居然会短缺……伊斯咀嚼着对方的话语，只觉闻所未闻。
　　他对巫师之法有所耳闻，大概就是把魔力引渡到所谓的“意识空间”中，再控制它们按照一定的方式运转。
　　而由于巫师的修炼属长期才能见到成果的类型，伊斯没打算在此时请求艾比温的教授，道：
　　“但我真的很想去看看那雾气，我还有其他办法弄断这绳索。”
　　“哦，那你就试试吧，最好别太吵。”艾比温无所谓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