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冷……
　　浑噩与麻木中，伊斯·沃尔德艰难地将眼皮撑开一条缝，发现自己正躺在硬邦邦的木板上。
　　好像还闻到了一些微妙的臭味。
　　“什么情况，我不是在蒸汽火车上吗……”他心里喃喃道。
　　眼前这木头板哪有半点火车厢的样子，乍一看陌生无比。
　　总不能又是“穿越”吧。
　　自伊斯有印象起，脑海里就存在一段残缺的记忆。
　　他无法想起其中的许多东西，尤其是跟人名地名相关的，甚至是与自己相关的。只知道可以称呼记忆的发生地为“现代社会”。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认为自己是穿越者。
　　勉强打起精神，伊斯用还有些模糊的视线看到了更多排列规律且细密的木条。
　　好像是个笼子。
　　察觉事态不妙的他再次清醒了几分，发现周围还有许多沉睡着的人。
　　笼子的容量不大，总共六个人的身体都堆叠在一起，有孩子，也有男人、女人。
　　有的衣着光鲜，有的浑身褴褛。
　　而方才闻到的臭味就来自一名邋遢男人的腋下，在自己的头侧不远。
　　呕——已开始反胃的伊斯猛地坐起身来，努力让鼻子远离这个灾难。
　　“我怕不是遭人贩子了。”他看到身后还有数十辆类似的马车，正朝极远处的密林走去，不禁低声惊呼。
　　之所以能在如此遥远的距离看到它，除了因为那些高大无比的树木，还是因为其上方仿佛永久不散的浓密黑云。
　　这在冬季清朗的晴空下格外显眼。
　　几名骑着马、别着枪，有凶戾气质的男人一直游走在车队的周围，似乎只要有人试图逃跑，就会受到极狠毒的惩戒。
　　“……对，还是有些名气的人贩子。”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之所以慢了好几拍，似乎是因为一个长长的哈欠。
　　“谁在说话？”听到熟悉自然语的伊斯顿时确定自己没有穿越。
　　自然语是这片大陆的通用语言。
　　一头散乱红发、身上黑衣有不少补丁的少年男孩从人堆里挣扎了出来，眼里还残存着浓浓的困意。
　　“总算有人醒了，”他小声嘀咕时的嗓音有些沙哑，“真不愧是专业人士的迷药，这两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呐，小子，你叫啥？”对方一双透着宁静的绿色瞳仁望向了蜷在笼子边缘的白发身影。
　　伊斯愣住片刻，回答了他。
　　“你体质还不错。”那个长相充满冲突感的少年随口评价了一句：
　　“我叫艾比温。”
　　“你如果之后还能活着再遇见我一次，我可以考虑拉你入伙。”
　　“什么意思？”伊斯听得满脑袋疑问。
　　还有，说我这个从小饭都吃不饱的人体质不错？
　　艾比温有些嫌弃地挪开身边的人，给自己创造出一个还算舒适的空间后，语气散漫道：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虽然你极大概率会就这样死掉，毕竟‘静默森林’里的那位没有留活口的习惯。”
　　“…静默森林？前面的那片林子？我们这些人的目的地？”伊斯发现问题越问越多。
　　艾比温的眉头闻言上挑几分，语气如常地吐出了几个音节：
　　“对，是的。”
　　他没想到眼前这个除了一头白发外平平无奇的孩子能够看破森林外围的迷障。
　　按理来说，普通人是做不到的。
　　“里面的那位最近在大量购买活人，这是我的机会，但不是你们的。”
　　你一定要这样说话吗…伊斯捏了捏眉心舒缓头脑的昏沉：
　　“那位是谁？能告诉我吗？”
　　“废话，”艾比温又打了个哈欠，“当然不会不能告诉。”
　　……伊斯静静地等他说明，却只见对方眼皮微阖，似要睡去。
　　正待追问，对方又张开眼睛，悠悠开口：
　　“一个杂鱼巫师，好像是叫…叫啥我忘了，谁要去记杂鱼的名字。”
　　“反正你们这种普通人遇上了必死无疑。”
　　意思你不是普通人？伊斯心道。
　　巫师的故事在这片大陆上被广为传扬，并非虚幻的传说，故而他对“巫师”这个名词并不太意外：
　　“这十多车的人就是押送给那个杂鱼巫师的吧。”伊斯觉得对方的表现和话语有许多存疑的地方：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会在这里被关着？”
　　艾比放松地靠在木头笼壁上，享受般吹着冬日凛冽的风，慢腾腾道：
　　“因为那个幸运的杂鱼巫师不知从哪里找到了对抗静默森林特殊的方法，进入了森林深处。”
　　“而我们这群没掌握方法的家伙就只能跟着受保护的实验品运送车队，才能进到那么深入的地方。”
　　“你以为我想在这个充满各种异味、又没法活动的地方待吗，天真的小子。”
　　伊斯担心地看了几眼在周围巡视的持枪男人，发现他们对艾比温不算小声的话语毫无反应。
　　能打那巫师主意的，应当是同级别的人物吧…有些特殊的手段很正常，尤其这人还有个团伙…是为了什么呢？…他脑海中思绪浮动。
　　伊斯一直被困在极度偏远的地方，没能真的接触到所谓的巫师，只能依靠有限的相关记忆来猜测。
　　好不容易有机会坐火车前往更繁华的地方，还遭人贩子了…虽然歪打正着，撞见了朝思夜想的超凡事物。
　　“你有办法不让那些人听见你说的话？”他好奇地问道。
　　同时，他察觉到对方对自己的微弱兴趣，打算好好利用这一点。
　　——艾比温似乎可以轻松摆脱这里的束缚，唯一的限制仅仅是‘静默森林’本身的特殊。
　　能从他口中翘出些关键信息的话…甚至直接请求他带上我…伊斯从察觉自己被困起就在思考如何脱身。
　　“差不多吧。”艾比温的声音已经有点迷糊，似乎就要睡着。
　　察觉到那个白发小孩充满探究和疑惑的目光，还有些聊天兴致的他又勉强打起精神：
　　“哎，我也不想这么困的，但我既然用稀释的方法避免了沉睡，就要承受持续性的困意。”
　　“质疑我对你没啥好处，小孩。”
　　他似乎根本没记住伊斯的名字，如同他不记得“杂鱼巫师”的名字那般。
　　说到这，似乎是困意实在浓重，艾比温如同真的睡着了那般，不再有任何反应。
　　伊斯还想问静默森林的特殊是什么，车队受到保护又是什么意思，却也只好作罢。
　　他靠在笼壁上，不动声色地观察起四周。
　　这个过程中，陆续有其他的人醒来。
　　“…小弟弟，你知道我们这是怎么了吗？”一个衣着还算精致的少女面露恐慌地从地上坐起来。她扒拉着自己已经散乱的栗色长发，环顾四周，眼里已经泛起细碎的光。
　　“要被人贩子运到前面的林子里去，给一个巫师当实验品。”伊斯脱离沉思的状态，回答了她。
　　“那，那我们，会死吗？”少女的身躯抖了抖，语气嗫嚅地问道。
　　巫师中也有良善守序者，她对此还寄予希望。
　　“很遗憾，很可能会。”伊斯叹了口气，“所以我们必须尽快想好怎么逃脱。”
　　“可是我甚至没有办法离开这个笼子。”少女几乎要哭出来。
　　“办法没有也得有。”他将目光瞥向了一动不动的艾比温。
　　“你说的那个林子还有多远啊。”
　　伊斯看到对方的四处张望的眼神中夹杂着一丝迷茫、和莫名其妙的安心。
　　“我也不知道，看着距离估算吧？”他笼统道。
　　“可是我压根没看到你说的林子啊。”少女眼中的迷茫更重了。
　　那么大个林子……伊斯险些脱口而出。
　　“不就在那前面吗。”一个语气明显烦躁的男人坐起身，道，“别嚷嚷了，死前还不让人好好睡一觉吗。”
　　这下，一直闭目冥想的艾比温也睁开了眼。
　　这辆车上不普通的人似乎有点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