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向东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不光年纪小，个子也小，刚1米7，只比他娘高一点儿。还是最瘦的，不知道过没过100斤。
　　长得脑袋大，胳膊腿细，远远看起来跟个小豆芽菜似得，很是孱弱，好像一阵风就能把他吹跑一样。
　　但他的气势很足，尤其是板着脸，用两个大眼睛盯着人看时，给人一种很不好惹的感觉，没人敢小瞧他。
　　向东娘就有些怕自己这个小儿子，此时被儿子逼着借钱，连正眼看儿子都不敢，把事儿推到了老头子身上，躲避儿子的追问。
　　这一点儿，刘向东早就预料到了，以前她就经常这样做，但凡说些她不愿意听的话，她就是把责任推给向东他爹。
　　刘向东之前就不惯着她，经常没好气的说娘，何况为了钱，更不会让她糊弄过去。
　　刘向东撕掉最后的伪装，直接爆发，把手里的蒜狠狠往娘面前，案板上一砸，厉声吼道：“又是这，从小到大都这么是对我，我做错啥了。”
　　向东娘这段时间被儿子，媳妇们哄着，好久没被向东凶了，都有些不习惯了，吓了一跳，很是惊讶地看向儿子。
　　确定儿子又变回以前的样子，对她毫无尊敬后，就委屈地说道：“咋了，这是，我说啥了，我真没钱啊。”
　　“哼，你没钱，你想把钱都给老大，老二他们呢吧。”刘向东恶狠狠地盯着他亲娘，像头发疯的牲口，“给吧，都给他们吧，我不要了，打小你都看不上我，我都不应该开这个口。”
　　看着儿子这幅模样，向东娘是既害怕，又心寒，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忍不住地叫屈道：“你今天是咋了，我哪儿对不起你了。”
　　“哼，你会对不起我，你对我太好了，我承受不起。”刘向东翻着白眼，态度轻蔑至极，根本就没把眼前的女人当成自己的娘看，眼神冰冷，充满怨气。
　　向东娘更委屈了，气的身子开始发抖，跟着眼泪就流了下来，哭号道：“我咋真难来，我该死，我给你养大，养成仇人了，我到底做错啥了，让你这么恨我。”
　　“哼。。。”娘的哭泣非但没有换来儿子的心软，反而让刘向东找到了话头，态度更嚣张了。
　　“我才该死呢，我早该死了，从我看见你和刘茅岗干不要脸的事儿时，我就应该死了，你知道我想死多少次了吗，你知道，我从小到大做多少噩梦吗，我又偷偷哭过多少次，你知道吗？”
　　刘向东怒吼着，这一刻，他都有些分不清，自己说的是编好的假话，还是藏在心里的真心话。但效果是一样的，他说的每个字都变成了一把把尖刀，使劲地戳到了他娘的心口上。
　　原本捂着脸，如受了天大委屈，正哭的死去活来的向东娘，一下子傻了，再也哭不出来了，满眼震惊地看着儿子，身子不受控制的开始发抖。
　　“哼，你以为我当时小，什么都不懂吗，我啥都懂。”见娘如此反应，刘向东不仅不住嘴，反而又加了一把火，“我小时候学习多好，你不知道吗，你难道从来都没想过，我后来为啥学习不好了。都是因为你，你和刘茅岗干出来的不要脸的事儿，你知道当初我有多难受吗。”
　　“小儿，我。。。。”向东娘眼中第一次露出愧疚，上前一步，伸出手，想要抓着儿子，跟他解释一下。
　　可刘向东根本不给她这个机会，一抬手直接打开了娘的手，更加激动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想要开厂吗，我就想靠自己挣钱，离开这个家，离你们都远远的，要不然我真怕我哪天受不了，疯了。”
　　“小儿，你听我说。。。当时。。。。”向东娘不甘心，还想跟儿子解释，又伸手想要抓住儿子。
　　刘向东还是不给她机会，直接跑了出去，跟真发疯了一样，一口气跑出了家。
　　向东娘起初，真怕儿子疯了，还在后面追他，但刚追到门口，她就停住了，她怕邻居看见了说闲话。只能在后面望着，看着儿子跑远。
　　刘向东则始终没回头看娘一眼，只一个劲儿的跑，脑子里什么都没想，最后直跑到黄河边，被无情的河水断了路才停下。
　　看着混黄的河水，这一刻，他如同穿越了时空，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那次他看见刘茅岗和娘在一起后，跑到了黄河边哭的时候。
　　这次他也哭了，哇哇大哭，但这次哭过之后的感觉，跟小时候完全不同。
　　小时候，他虽然只是个孩子，但脑子格外清醒，把刘茅岗看成自己最大仇敌，当着黄河的面发誓，以后一定要找他报仇。
　　但这一次，他明明更有资格，更有能力去报仇了，但哭过后，内心的感受不是痛苦，更不是怨恨，而是窃喜。
　　‘看她的反应，应该能成。’想到这里，他竟还露出了一个笑容。
　　刘向东还真想对了，他的这个法子的确对向东娘起作用了。
　　不论是出于愧疚，想弥补儿子的心灵创伤，还是做贼心虚，想要用钱堵住儿子的嘴，总之，几天后，向东娘找了个机会，偷偷给了刘向东一个存折。
　　“当年娘过得是什么日子吗？娘心里有多苦，你知道吗？咱家人多，你爹又没本事，身子还不好，挣不来工分，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们都饿死吧。。。。”
　　见儿子看着存折，眼睛都发光了，向东娘把存折放在儿子面前，眼神暗淡，语气悲凉地诉说着。
　　刘向东瞄了一眼存折上的数额，足足有七千块钱之多，心下一横，决定看在钱的面子上，就随便她说。
　　向东娘当然也知道七千块钱的价值，所以眼里再无畏惧，直视着儿子，沉着气，说了很多很多，好像要把之前，向东打断她，懒得听她说的话，一下子都说出来似得。
　　刘向东刚开始还能一声不吭地听着，但听着听着就不顺耳了，娘话里话外的意思，都在说自己没一点错，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这家，自己有多大功劳。哪怕有一点不光彩，也是这个家害的，也是刘茅岗逼的。
　　‘哼，真有理啊，原来你这么能说啊。要是早知道这样，我宁愿饿死，也不吃你从刘茅岗那讨来的饭。’
　　刘向东心里不忿，如果不是有存折在，他非得跟自己老娘好好辩一番才行，‘当时吃不饱饭的人多了，有几个跟你一样，杨树娘家不穷吗，还是郭先进他家好过，你自己不要脸了，还说为了我们，你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再说了，我咋不记得，你从刘茅岗那里拿回什么好处了，我吃的不还是跟杨树，郭先进一样。’
　　理由刘向东多得很，心里辩的明着呢，但真实情况是，他一句话也没说，只耷拉着脑袋听着，实在忍不了了，就看看存折。
　　钱的面子还是必须要给的，这一看，就能继续忍了，
　　向东娘不管儿子是怎么想的，只顾自己说，光说还不行，还哭，哭得特别伤心。
　　刘向东心里清楚，娘叨叨个没完没了，同样的话翻来覆去，变着花样说，其实不是她唠叨，她只想等自己被感动，等自己道歉，或者最起码表达对她的理解和同情。
　　刘向东原本以为，为了钱，装出一副原谅，甚至感恩的样子会很容易，可真让他去做了，他却怎么都做不出来。
　　坚持不反驳，不冷笑，乖乖的听着，已经让他耗尽了所有忍耐力，其余任何表情他都装不出来了。
　　向东娘用尽力气，眼泪流干，也没有等来儿子的一句道歉，很是寒心，但作为母亲，她还是爱儿子的，最后还是把存折留了下来，很是失望地说道：“这是你大姨给我的养老钱，我谁也没告诉，就这么多了，我全给你了，不要让你大哥，二哥知道，知道了，咱家就过不成了。”
　　刘向东见娘终于说够了，长出一口气，同时心里冷笑道：‘会都给我？哼。。。’
　　但面上，他抬头看着娘，装出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说：“娘，我知道了，您放心，回头厂子赚钱了，我就还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