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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5年十一月,我去哈尔滨旅游,想去观看一次寒冷的雪花,体验大雪纷飞,又或者我的内心还是没有忘记那个南方的姑娘,期待着可能性渺小的重逢。
来到哈尔滨,天很冷,我订了个酒店,安置好了所有的行李,一个人坐在房间的床上,点起一支烟,想回忆起一些零碎的记忆。从2013年到2015年,短短的两年时间,我接受了很多的离别,我愈发觉得越是舍不得的岁月,越是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消失在空中,捉不住,抓不着。我不愿回忆那些过往的云烟,江南的小镇,富有风情的海岛,以及风花雪月的客栈。每当我回忆这些片段,我的脑中像是燃起了一场大火,烧的我痛苦不堪,我曾以为时间是风,能吹熄这场大火,可我低估了这熊熊大火,风无法吹熄,相反它助长了火势,愈烧愈旺。
我的青春在南方生长,但我的余生,我希望在北方度过,我宁可要酷寒的痛苦,也不想再去承受清冷的悲伤。一支烟的时间过去了,我躺在床上,闭上眼睛,想睡个好觉,突然在那一瞬间,我想起我的一个旧友说过,人在不幸福的时候,往往喜欢睡觉,一是不想在意外界的纷扰,二来是渴求一个好梦,希望能在梦中找寻生活的意义,就像幼小的猴子渴望天上的明月,试图在河流里捞起皓月,又或者如同渡船到岸的年轻人,根据自己在船上做的记号想找回丢失的剑,那时我还不太理解,只看着他吐出烟圈,就连眸子里似乎都有烟雾缭绕,他抽完烟后,转过头来,仿佛看出我的不解,拍了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了句你还年轻,一无所知都是正常的。
我想到那位旧友最后留在了西北的风里,骨灰在风中飘扬,我不敢再想,于是强迫自己睡着,在梦中,我看见了很多人,有父母、旧友、曾经爱过的人,有人挂着笑,有人流着泪,画面在此刻定格,命运给了我一份虚幻的底片,为了系住情感的纠缠。
次日我早早醒来,准备去街上吃早饭,哈尔滨的清晨有些许寒冷,我找了一处摊子准备吃早饭,当我坐在椅子上等待早饭上桌,突然一位老人坐在了我对面,我抬头仔细端详,这位老人头发些许潦草,灰白色的发丝像杂草错纵交叉在一起,皱纹密密麻麻地爬在他的老脸上,如同一张反复揉捏的牛皮纸,但他的眸子却异常清澈,像两颗被清水洗涤过的玻璃球,身躯佝偻,我一时感觉我对面不是一位老人,而是一棵即将掉满落叶停止生长的枯树。
“小伙子,你知道哪里有卖金手镯的店吗?”老人手里拿着油条,一脸真诚地对我问道。
我感到诧异,但我还是拿起手机搜索了附近的首饰店,然后给老人说了一处最近的首饰店地址。
“小伙子,我比较老了,不会打车,你能带我打车去吗?”老人听完我说的地址后有些懊恼,然后带着歉意的语气向我祈求帮助。
“大爷,您不是本地人吗?”我仍然疑惑。
“不是啊,我是江苏无锡人,坐了四十个小时来到哈尔滨,想给我的老伴买副金手镯。”老人提到他老伴时脸上挂了幸福的笑容,不过短短一瞬间,我似乎又看到了老人的悲伤,不知是我的敏感还是错觉。
“那您跑这么远就为了买一副手镯吗?为什么不在本地买呢?”我实在不理解,好奇地问道。
老人似乎不太想说原因,像是有难言之隐,他咬了一口油条,随后叹了一口气,缓缓开口说道:“想离那个地方远一点,我家里有人不太想我买,我怕我买了之后被人责骂。”
“我想应该是您的老伴吧,可能她不太想您花这个冤枉钱。”我心里猜想道。
“不是她,她啊,死了三十年了。”老人将油条放在桌上,僵硬的手指头举了个三,同时抬头望向天空,应该是在回忆他的老伴。
“抱歉。”我轻声表示自己的歉意,看着老人望向天空,我知道他在回忆他的老伴,我不再去追问他家里是谁不想让他买一副金手镯。
我和这位老人吃完早饭后,我带着他搭车去往一家首饰店。我们俩站在柜台的面前,柜台里面是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品,老人让我帮他挑选一副金手镯,说我是年轻人,眼光必然比他这个糟老头子好,他的老伴应该会很喜欢。我们一同挑选了很久,终于选了一副金手镯,女售货员将它包装后,问了一句:
“大爷,您是给老伴挑选生日礼物吗?”
老人低头看着包装好的金手镯很久回答道:“我们那个时候太穷,所以啊,她没戴上。”
女售货员在一旁安慰道:“没事啦,大爷,现在您可以为她戴上了。”
老人没有作答,仍然低头看着金手镯沉默不语,知道老人老伴去世的我轻轻地拍了拍老人的背,示意他不再太想了,回忆是座牢笼,解放死者,囚禁生者,生不如死。
两天之后,我和这位老人一同搭上了去无锡的火车,一方面出于好奇,我想看看老人家里是谁不让老人买手镯,另一方面,我本来就有去全国各地旅游的计划,所以正好打算去无锡看看。
在火车上,我提问了我的好奇,问老人是谁不让他买手镯,老人脸上瞬间布满了悲伤的苦笑,他说他之所以来这么远,就是怕他那不孝的儿子抢去,老人拉着我去往厕所,把门紧锁,从兜里掏出一盒烟,从中抽出一支烟点燃,我见状也点了一支蓝利群,老人吸了一口烟,之后缓缓说道:
“我那位老伴死的早,我们就一个儿子,她死后,我就依靠回忆她的模样继续生活,但我的儿子喜欢赌博,每次没钱了都找我要,我怕他看见我去买金手镯会被他抢走,所以来了一个特别远的地方,为什么是哈尔滨,是因为我老伴生前和我说,她想来北方,看看北方的大雪,可惜啊,她走的太早了,没能和我一起看北方的雪。”老人说完又吸了一口烟,不再说话。
我听完老人说的话,也吸了一口烟陷入回忆中,我曾记得我在某个夜晚写了一封寄不出的信,我将这封信埋在了安庆宿松县的四祖山里,让它被泥土裹挟,不再出现我的世界里。有的时候,爱情就像一辆列车,载着我们去往憧憬的未来或者满是尘埃的过去,旅途中有过平坦,有过颠簸,但身为旅客的我们似乎总忘了欣赏路上的风景,到达目的地并不是目的,等待才是。
在快下车的时候,老人递给我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处地址,我明白老人的意思,将纸条收下,随后告别。
我在无锡的前三天去了各处景点打卡,品尝了当地的很多美食,但我时不时总想起那位老人,在第四天的夜晚,我在街上散步,晚风吹得我披紧了外套,我抬头望向黑色的天空,感觉到了天空的孤独,我又想到老人回忆老伴时望向天空的模样,我想没有人喜欢怀念,怀念是痛的信笺。
看着街上霓虹灯的闪烁,我突然觉得,相逢的缘分很短,就像时间这把剪刀剪掉的线头,在那一刻,我觉得我应该去拜访那位老人。
次日上午,我根据纸条上的地址来到了一座小村子,与村里的人打听了一番,我来到了这位老人的
家,一座破烂的茅屋,门前不远处有一座土包孤坟,旁边没有多余的杂草,但能看到四周有着很深的脚印。
门没锁,我推开门便见到他安详睡去的身影。这位老人手里攥着一张黑白的结婚照,我颤抖地拨打了警方的电话,不一会功夫,警方将茅屋围了起来,而围观的村民越来越多。
警察挨家挨户地询问,我只听到有人说:
“他那个不孝的儿子赌博输了钱,瞧见他买了个金手镯,嚷嚷着死人要什么首饰,便开始伸手抢,他不肯,他儿子就气急败坏地砸屋子,说要撕了他的结婚照,他这才给了出去……”
老人的死因,是地上的半瓶农药。
我不敢再听,跟着警察去警局做完笔录,便连夜离开了无锡去往长春,在火车上,我去厕所里抽烟,点烟的时候我想到了这位认识不久的老人,我掏出了那份他给我的纸条,我不知道他的名字,却看到了他的结局,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老人的结局使我同情,但我却无能为力,我发现,爱,好像什么都不能做,爱,好像是一路紧随其后。
我将最后一口烟吸完,走出厕所,回到了我的座位上,看着窗外的雪景,我想冬天确实到了,有点冷了。冬天的日子就像一块烤的焦黑的红薯,塞进嘴里,慢慢咀嚼下咽,慢慢失去味道。我希望冬天的大雪能掩埋我身上不知来处的痛苦,我想从寒冬走过,去迎接美好的初春,但大雪过后,大雪依旧。
沉思过后,我将那张纸条重新塞回了兜里,从行李包里拿出一本我几乎买来就没怎么看过的诗集,随手翻开一页,上面写着: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