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初的个下午，难得的暖阳里仍夹着几分清寒。杨念桥约了唐水水，准备去书店坐坐。
　　他们刚考完市教育局组织的诊，学校安排先放天假继而开始为期十天的寒假补课。这来之不易的天假也是高三学生难得的惬意时光。杨念桥早就有了约唐水水出去的想法，但直没有个合适的契机。而今日则不同，结束了学期的繁重学习生活，正是最适合出去散心的时候。但如何不尴尬而又不着痕迹地约唐水水则是个不简单的事情。在杨念桥看来，在唐水水心中他们应该只是普通的朋友而已，恰巧彼此的话多了些。去什么地方他已经大概确定了，那是家离学校不远的书店。唐水水曾经对他说她在疫情前上学的时候每周都会去那里坐上半天。那里当然也是杨念桥曾经常去的地方，这样就不会带有点特意的意味。至于怎么开口则需要个不错的契机。但这倒不用杨念桥担心。他们自加了QQ好友以来，每天通过QQ的交流还未曾断过，那在她名字旁的火苗和轮船带来的许是丝暧昧。当然杨念桥并不这么认为。这天早上杨念桥怀着不小的期待起床，便意料之中地看到了唐水水的消息。
　　“我突然发现我受生物钟影响太大了，今天早上居然醒这么早。你不会还在睡觉吧，没刷题？[doge]”（唐水水07:28）
　　杨念桥每次发消息都会接个emoji“[doge]”，唐水水后来也在潜移默化中养成了这个习惯。
　　杨念桥会心笑，很自然地回了她。
　　“这么好的天不睡觉可惜了，可惜某人享受不了[doge]”（杨念桥09:12）
　　他本想着放下手机去先洗漱，结果对面的消息很快来了。
　　“猪，你今天准备干嘛，这么好的天就打算窝在床上？[doge]”（唐水水09:12）
　　杨念桥的契机便是如约而至。但是他还是想着再加以掩饰，不然太过明显。
　　“怎么会，我打算下午出去走走。”（杨念桥09:13）
　　他紧接着又发了条。
　　“你不会学习吧[doge]”（杨念桥09:13）
　　“当然没有，我又不像某人，整天沉迷学习。我在想今天该干些什么”（唐水水09:13）
　　“想这么久还没想好？建议去学习[doge]”（杨念桥09:14）
　　“……”（唐水水09:14）
　　“话说你准备去哪儿走走”（唐水水09:15）
　　杨念桥心里咯噔下。
　　“我准备去书店，好久没去了”（杨念桥09:15）
　　“哇哦，不愧是爱学习的好孩子”（唐水水09:15）
　　“还用你说？[doge]”（杨念桥09:16）
　　他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回复，本想直接开门见山地问她你也去吗，但显然这会让她误会。
　　“你准备多久去？我也好久没去了，要不起？[doge]”（唐水水09:17）
　　杨念桥万没想到会是这种结果。唐水水的回复让切变得梦幻起来。而他此时想做的则是如何让自己的答应变得自然起来，况且说不定唐水水带着恶作剧的意味。
　　“应该可以吧[doge]”（杨念桥09:18）
　　“那下午两点校门口见吧，不见不散[doge]”（唐水水09:19）
　　“不打扰你了，刚起床的猪，快去吃早饭”（唐水水09:19）
　　似乎切都显得顺理成章起来。杨念桥特意去洗了个头发，甚至还把几件衣服反复比较，力图让自己显得精神点。唐水水会是什么感觉他不知道，他只知道现在的他是激动而又害怕的。和唐水水认识将近半年，他们在校园外也就恰巧见过次而已，那还是刚认识的时候，杨念桥犹豫着给她打个招呼但最终并没有出声。唐水水也注意到了他的存在，终究也只是注意到而已。那时的她们似乎还如同陌生人样。激动自然是不必说的，而害怕则在于些可以预料到的尴尬。比如我远远地看到她了，如果她也看到我了，那我要不要打个招呼？打招呼后是看着她走过去吗？走在路上如果不小心碰到了怎么办？……好不容易把这些浪涌般的奇怪念头压下去，已经要到11点了。杨念桥便准备着去牝吃午饭然后再去校门口等她。
　　这是杨念桥这几年吃的时间最长的顿饭。倒不是没吃早饭饿了的缘故。他直在为见到唐水水后说点什么打着腹稿。最后他不到点就已经坐在了校门口个台子上等着他心心念念的人。
　　杨念桥不禁回想起了刚认识她的时候。班主任排座位将唐水水排在了他的身边。在他的记忆中，虽然他们已经是两年的同学，但从未有过任何交流。唐水水给他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安静”。从前很多次周末他进教室，教室里就她个人。他也常趁这个机会端详着这个陌生的人。她喜欢趴在桌子上，思考的时候喜欢把笔头倒过来敲桌子;她喜欢穿浅色的衣服，浅粉、淡黄都是常客;她喜欢阅读，她的桌子里直都会有本小说;她阅读速度不快，往往本书要看两个月;她似乎还喜欢喝带酒精的饮料，每逢周末她桌子上总会摆上两罐……不知不觉地他开始关注这个人。她成绩在班上中游，除了担任了语文课代表以外，学习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在班上的朋友似乎不多，和她说话的直是那么几个。她的声音很清很脆，她说普通话带着的那点口音更是让他想笑。而最让杨念桥回味的是她的笑容。她的笑容里面包含着种出尘的意味，就像天真而无忧无虑的孩童，那是种难觅的纯净。这与她的安静相得益彰。杨念桥随即有了想认识她的冲动。但他终究没有迈出这步。他找不到理由去和个没有交集的异性搭话。
　　而就在这学期开学不久，得知她成了杨念桥的同桌后。杨念桥第感觉是欣喜的，这意味着他们未来会有不少的交流，也意味着段可能的难得的友谊。他那时还尚未往恋情上面去想。就在唐水水坐在他右边的第天，他仍旧没找到什么借口主动去搭话。而唐水水则仍旧安静，就像从前周末教室里就她个人那样。杨念桥甚至还在想，唐水水有没有可能不知道他是谁？毕竟他在班上也并不是很高调的人，而且由于这是第届新高考，这个班选科并不致，他和唐水水也就只有门物理是相同的。他时不时用眼睛去瞟旁边趴着的唐水水，看她的头发，看她的耳朵，看她的手……本以为这天就将这么过去。让他后来回味了彻夜的是，晚自习下课后，唐水水走时给他说了声“拜拜”。杨念桥下子呆住了，反应过来准备也道别的时候，他只能看见她的背影。这声“拜拜”，正式叩开了他的心门。当然这也是第次有同龄的女孩子给他说“拜拜”……
　　“啊呀，你到这么早呀！”熟悉的声音把杨念桥从回忆中拉了出来。他回头，便看见了身后正朝着他笑的唐水水。她穿了件淡粉色的上衣。她的眼眸上闪着淡淡的来自于冬日暖阳的金色。她没有戴眼镜，但戴了白色的口罩。
　　“哈喽，”杨念桥顿觉阵紧张，先前打好的腹稿他已经全然回忆不起。“那我们这就就走吧。”说着他便转身朝书店走去。唐水水随即也跟了上去。“哎呀你走慢点！走那么快干嘛。”唐水水说话间带有几分娇气。杨念桥回头看了她眼，脚下也缓了起来，尽量让自己的表情显得自然点。唐水水就那么和他并排走着，这以后倒是谁也没有说话。
　　这家名为“金风玉露”的书店，坐落在几栋平房里的个老巷口，幽静而又杂夹着几丝古老。店外摆了几张桌子，桌子周围是特意摆上的几丛灌木。书店里兼做咖啡生意。从店名就可以看出老板应该是秦观词的爱好者。这家书店平日里并没有多少人，者书店不大，有的书不多，二者书店位置略显荒僻，三者老板也并没有把书店做大的想法。他是个退休的语文老师，书店里的书都是符合他的品味的所谓“严肃文学”的作品。咖啡则是由他爱人负责。经营这个书店是他们的漫长的退休岁月里的抹亮色。
　　或许是因为今天天气不错，他们到达的时候店里倒是少有的热闹。
　　“我先去买杯咖啡。你喝咖啡吗？”唐水水问道。
　　“那起吧。”杨念桥回道。仅管平日里他从不喝咖啡。
　　趁着等咖啡的间隙，杨念桥站在唐水水身后，认真地看着她的背影。她还是梳着马尾。她的身高也就刚好到杨念桥的鼻子处，这种感觉倒是像妹妹样。
　　取了咖啡找了张桌子坐下后，唐水水就叫上杨念桥起去找书了。
　　虽然这里摆放的书全凭老板的喜好，但仍涵盖了不少门类，其中以唐诗宋词、当代小说散文为最。其余如历史、哲学也均有涉及。唐水水最喜其中的小说。
　　“这本《黄雀记》是我高读的。”唐水水饶有兴致地给杨念桥推荐起来。“还有这本，《月落荒寺》，我真的超喜欢格非的作品——那本《古船》我也看过，但是他讲的什么我现在好像忘完了。”杨念桥敏锐地注意到了唐水水此时自嘲似的而又动人的笑容。
　　“这本这本，《倾城之恋》，不过你是男生，应该不会看张爱玲的书吧？”唐水水就这样自顾自地说着，杨念桥也就这样静静地跟在她后面，目光随着她那纤细的手指而不停移动。
　　唐水水随即选好了自己想看的书，张爱玲的《金锁记》。“怎么，你还没看好吗？”看到唐水水投来的澄澈的目光，杨念桥这才想起他刚刚的注意力完全没在书上。
　　“要不去那边看看？”杨念桥试探着问道。“那走吧。”唐水水这次却走到了杨念桥前面。
　　书店的另边是古籍区。“真不愧是你啊，喜欢看这些东西，怪不得语文这么好。”唐水水看着那些让人敬而远之的书随即发出感叹。杨念桥注意到那些是《战国策》《孟子》《庄子》类。
　　“怎么可能，我只是来看看。”杨念桥回道，“怎么，你个语文课代表还嫉妒起了？”
　　唐水水似笑非笑地回头看了他眼。随即他们走到了唐宋区。唐水水的目光在本《姜夔词集》上停留了下来。
　　“杨念桥，我老早就想问你，你名字里的‘念桥’是不是取自姜夔的那首‘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应该是吧，但我没听我爸妈提过。”看着唐水水那认真的面庞，杨念桥也不知如何回答。他的名字并不取自于姜夔的词，而来自他的父辈的段往事。
　　“如果真是，那叔叔阿姨该是多风雅啊！”
　　“那你为什么叫‘水水’呢？”杨念桥饶有兴致地问道。
　　唐水水回头看了他眼，又随即转了回去。“哼，就不告诉你。——猪，你自己选吧，我先去坐着了。”她离开的身影带起了阵似有似无的清香。
　　杨念桥并没有什么看书的兴致，但又为了避免马上跟上去引发可能的多想，他便漫无目的地四处走动。最后选了本古华的《芙蓉镇》。
　　他转身走向唐水水正坐着的地方，随即看到了令他终身难忘的幕。
　　唐水水已经取下了她的口罩。她的左手按着平摊着的书，右手用勺子轻轻地搅着杯里的热咖啡。融融的阳光透过缭绕的白气散在她的脸上，杨念桥看到了她越发明亮的眼眸，沁着粉红的脸颊，还有那带有几丝樱红的嘴唇。如果可能，他希望世界在这刻定格。
　　他突然发现他又面临着个问题。桌子共有四个座位，他是该坐她旁边，还是对面，又或是对角呢？既要不至于过于生分又要不至于让她多想，这倒是他从来没遇到过的问题。而那杯属于他的咖啡又恰好处于桌子的正中，给不了他任何暗示。犹豫许久，他鼓起勇气在她对面坐了下来。
　　“呦，杨大才子来了，再不来咖啡都冷了。”唐水水抬头看了她眼。此时终于让杨念桥得以真切地看着她。她脸上的红晕就像红酒样让人沉醉。而她那似乎涂有口红而红润的嘴唇勾动着杨念桥的心弦。他只是笑笑，没有作声，把书翻开，装模作样地看了起来，“芙蓉仙子”似乎并不在书中。但确乎在他身前。
　　不知过了多久，唐水水合上书，面带笑意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杨念桥似乎也感受到了，也将书合上，看着她投来的目光，不经意的对视彻底错乱了杨念桥的心思，他赶忙将目光错开来，然后试探着问道:“走？”唐水水笑意更浓了，缓缓地点了头。杨念桥起身接过她递过来的书，留下了那杯他还未曾动过的咖啡。归还了书后，他看到了正站在路边等待他的唐水水。她已经戴上了口罩，但从她的眼里传递出的仍旧是满满的笑意。看着他来了，唐水水转身便慢慢地走了。杨念桥大踏步赶了上去，然后静静地伴在她身边。回去的路上他们依旧没有说话。
　　唐水水在学校住校，而杨念桥则自己住在学校外面租的房子里。走到校门口后唐水水向杨念桥道了别就转身走进学校了。杨念桥挥着手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处转角。
　　之后两人都默契地没有在QQ上联系对方。直到睡觉前唐水水给杨念桥带去了按例的问候。
　　“明明不喜欢喝咖啡，还点。晚安呐，猪，明天上课别迟到了[doge]”（唐水水23: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