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两日四连更，第四更）
　　继圣四年春，一份大礼送到朝堂之上。
　　三颗人头和一封书信。
　　不用说，三颗人头的主人自然是聂煜、聂熠和林易。
　　这封信才是关键，信的署名不是别人，正是北安帝司元。
　　“仁宗在上，谨拜以闻。吾闻两位殿下心怀反意，身临藩地犹未悔改，陛下甚忧。今斩之以解陛下大患，彼此相知，此微末之功不足挂齿。吾奉先皇之遗命，斩首林易，以作酬劳，吾已自取之，陛下圣安。”
　　好家伙！这混账东西混淆视听！
　　登基当天，聂炘以血为誓，不杀同宗血亲。这下可好，司元的这封信，点明了聂炘在借刀杀人，甚至为此不惜赔上了一位将星。
　　皇上相不相信不重要，重要的是大臣们会存有质疑，百姓们会人心惶惶。司元的目的很明确：动摇聂炘统治的根基。
　　司元清楚地知道，在聂炘的统治下，陈朝的势力会愈加强大，真到了羽翼丰满，挥师北伐的那一天，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血衣客再怎么强大，也只是棋子，对弈从来不是看子有多强，而是看势有多足。
　　可是聂炘，并没有露出难看的脸色，反倒转头对一旁的秦潇点头。
　　正当百官们议论纷纷，你一句我一嘴的时候，秦潇站了出来。
　　“诸位，天子有言，我们这么七嘴八舌的，岂非触犯龙威？”
　　“恳请陛下给天下一个交代！”
　　“秦学士的《历天论》中有言：天降人主，王道伊始；渊出真龙，帝位衍宣。朕得此天下，是受诸卿拥护，蒙百姓爱戴，并非朕坐在这龙椅上，就成了皇帝的。”
　　这算什么交代？答非所问啊！
　　不，这就是聂炘给天下的交代。
　　《历天论》中，在“天降人主，王道伊始；渊出真龙，帝位衍宣”后面还有两句，“真龙存道，与天同年；君主悖贤，与民共罪”。
　　朝中官员可都是精明之人，谁会只闻谱上曲，不听弦外音呢？
　　如果真有这种蠢材，那还有什么继续做官的必要呢？回家歇着吧…
　　聂炘的意思很简单，我若真的有这样的罪过，天道自会罚我，轮不到你们在这添油加醋，见风就是雨。
　　其实但凡有点脑子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是在嫁祸。但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除了用大臣们不敢说的忤逆之话来鞭策自己，没别的方法了。
　　当然，秦潇敢于说这种忤逆之言，这也是聂炘把他留在身边的一大原因。不过秦潇也算命好，这要是聂煜或是聂熠当皇上，《历天论》全文够他死个上百遍了。
　　要不是末尾一句“为臣为下，敬拜呈诉；盛世贤君，必不效故”，当年那乡试官可不敢把这文章献上去。
　　这种流言，在朝堂上出现，自然就要在朝堂上结束，谁敢添油加醋地往外传，那是死罪。
　　但说实在的，聂炘不得不承认，但司元的行为，确实为他免除了一定的隐患。聂炘这个人刚直果断，是非对错，他必不避讳。
　　不过林易的死，实在是太冤了。
　　可是血衣客的素质太强，怎么去应对？
　　一个晚上，聂炘与秦潇在寝宫酌酒，秦潇说起此事。
　　“聂兄，想提高军队武力，恐怕还要去寻找一些秘籍，血衣客那般强大，其刀法显然非朝堂所有，应是江湖所贮。”
　　“那依秦兄所见，该当如何？江湖与朝堂，向来互不干涉，我该怎么去向江湖请求援助？”
　　“不必。”秦潇摇晃着酒樽，目光如炬，在烛火的照明下，他的脸上满是少年傲气，“朝堂与江湖像是长江与黄河，历朝历代，确实互不干涉，但是如果有一道通渠连通他们，便能自如互通。”
　　秦潇饮尽樽中美酒，随即起身作揖，“我愿做这道通渠，带回练兵之法，建立起一支足以抗衡血衣客的军队！”
　　聂炘有些迟疑地看着秦潇，“秦潇，你可知，拥兵自重是何等罪过？”
　　秦潇嘴角上扬，聂炘也随之笑了起来。这个顾虑显然是多余的，但是无所谓，聂炘就喜欢这样逗秦潇。
　　自古以来，一些有才之人，往往在有了一些功劳之后，会恃才傲物，譬如汉代的淮阴侯韩信，三国时期曹魏的杨修，乃至于大明的名将蓝玉，都是如此。
　　可是秦潇熟知历史，自然不会这么傻。他虽然敢犯颜直谏，却不至于傻到自诩自夸，加之本性谦恭，足以成为张良、汤和这样的善终者。
　　“这样吧，楚地的江湖文化最为兴盛，楚地有一座山叫作碧落山，此山就作为这只神军的驻扎地，我会派人帮你把住所和生活用具都安排好，需要什么就跟我说。”
　　“炽血尽归碧落海，枯骨犹擎苍穹天。聂兄有心了。既然如此，那我不日便启程，愿此行不负所托！”
　　“秦兄，江湖凶险，定要护自己周全，待你功成归来，也便能堪大任了。”聂炘喝一口酒，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对了，我听闻，林易将军的女儿被接到秦府去了？”
　　“对，林易将军与家父是世交，林苒幼时丧母，林易将军此次以命易城，林家顿时树倒猢狲散。没别的办法，便把林苒接来秦府了。”
　　“嗯…我听说，这林苒虽是女子，但样貌姣好，诗画双绝，跟秦兄关系还不错，秦兄艳福不浅啊！”
　　“聂兄可别取笑我了，我这一走，苒儿无人相伴，可得寂寞了。”
　　“简单啊，带她一同去不就好了，放心，朕会派人保护你们，不会出什么差错的。正好出去，嘿嘿，也培养培养感情！”
　　两人聊得兴致冲冲，我挑逗你一番，你挖苦我一句，一壶酒很快见底了。
　　在聂炘面前，秦潇能尽情施展自己的才能，帮助这位明君成为更加贤德的人主。
　　在秦潇面前，聂炘能短暂忘却自己的压力，让自己整日绷紧的心弦得到些放松。
　　不必拘君臣之礼，尽情享手足之谊。这是两人从相见起就立下的羁绊，也许就连他们自己也想不到，日后这种羁绊，会因为彼此都无法设想的一个原因，被斩断…
　　就此，秦潇离京赴楚，辞官入野，正式开启，属于他的，传奇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