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玉刀将小马追到了白玉阶处，先后击其左右手，小马闪避之际，已鬼使神差的完成了竹简上所画的前两式。
　　随即，左右两盏壁灯同时熄灭。
　　“好好好！你赢了好吧？我练还不行吗？”小马没好气的说。
　　碧玉刀这才重回刀鞘。
　　小马抿着嘴往后退了半步，碧玉刀还没完全插紧，又蓄势待发。
　　“行，大爷！您是大爷，我是孙子！”小马嘴上说着，又按照竹简上的招式往后行了两步。
　　此时壁灯又发出一个低沉的声音道：“你是玄孙！”
　　段泪烟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没想到高祖竟如此可爱，连无厘头的小马也得让他三分。
　　小马每行完一个招式，两侧的壁灯便紧跟着熄灭。
　　此时坐在台阶上的段泪烟已完全隐没在黑暗之中。
　　他踮起脚，往已经熄灭的壁灯上一摸，皆是水迹，当中还有一块薄薄的未化尽的冰块。
　　想来这地道之中之所以如此瑟骨冰寒，定是为了保存这些寒冰。
　　高祖将话语冻存在冰块之中，随着冰块被灯芯烤化，他的声音也如临耳畔。
　　段泪烟决定保守这个秘密，他素来被教导着只说真话，但小马油腔滑调的快意人生一直让他不由的艳羡。
　　若是能够借高祖的小机巧逗弄小马一番，一定也十分有趣。
　　段泪烟一路摸过，发现有块冰是未化的，他将冰块紧握在手中，行至小马身后。
　　冰块被他的手温捂化了，高祖的声音便在小马的身后响起：“蠢材，搞快点！”
　　小马被吓了个激灵，一回身便撞到了段泪烟。
　　“好啊！果然是你这个小东西搞的鬼！”小马横眉怒目。
　　段泪烟赶紧连连摆手。
　　“你到前面去，我好盯着你！”小马道。
　　段泪烟十分听话的跑到小马正前方，紧抿着唇，背着手倒退着走。
　　小马则继续练拳。
　　两盏壁灯熄灭，高祖的声音便又从两壁传来：“胜利就在前方，加把劲！”
　　小马皱起眉头，挥舞了两拳过后道：“我怀疑你个小东西会腹语之类的歪门邪道。”
　　“那我给兄长唱个歌？”段泪烟眨巴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睛，显得异常诚恳。
　　“……也行吧。”小马道。
　　段泪烟开始唱歌，高祖的声音又在耳畔响起：“驾！”
　　小马登时翻了个白眼，段泪烟也呆住了。
　　高祖竟然喊了一声‘驾’，好似他等待的人就是小马。
　　但下一秒，小马挥出的拳脚算是了结了段泪烟心中的疑虑，因为这一招拳所配的正是马步。
　　可谓是虚惊一场。
　　这招以后，小马又感到了阳溪穴的一阵酸麻，瞬间让他梦回宝珠山庄，在中隐小屋与段玉试刀之时。
　　仿佛此时空气中也充满了竹香，他置身于一片星空之下，睁眼之时他已有了一个温暖的家。
　　接下来的招招式式，他都感到体内灼起一种炙热的能量，他不再靠手臂发力，力自丹田发出，举重若轻。
　　段泪烟也感受到了变化，小马的双拳如轮如火，又快又稳，那气力足矣一拳打死一头熊。
　　小马的最后一拳落在地道尽头的玉璧之上，‘轰’的一声，一路的脚印与这最后一拳，在白玉表层同时亮起殷红的如火之光。
　　玉璧轰然顿开，段泪烟与小马被眼前的暗门卷入另一个空间，随即身后发出了坍塌之音。
　　那卷竹简与那个四壁皆是白玉的暗道，连同高祖的声音，都全然在身后消逝覆灭。
　　一切就像一场短暂的碎梦。
　　二人皆感到鼻子一酸，告别发生的太快，快到来不及复习，快到让段泪烟和小马都隐隐的有一丝懊悔。
　　至少应该陪他多玩儿一阵，被他多追一阵，也不知道今生今世是否还再有机会能与他重逢。
　　跨越了时间，遥远的相识一场，小马甚至还没来得及说一句好话，多少是有些忧伤的。
　　小马率先回过身，端详这个空间里的景象，然后他拽了拽段泪烟的胳膊，段泪烟也回过身来。
　　二人的眼前堆着一座高耸的金山——珠宝、美玉交错在一片金光灿灿的金币之中。
　　“高祖最后一句话，是叫我们向前看。”段泪烟幽幽道。
　　诚然，一个人无论如何小心翼翼，如履薄冰，在回忆过去时，总有一些未能尽善尽美的决定与选择，会困扰此刻的你。
　　但世间事，总是捡起这头，掉了那头，重来一百次，也依然会充满遗憾。
　　不如，向前看。
　　……
　　小马有钱了，正如那个碧玉刀的传说，一日之内，他成了一个富可敌国的武林高手。
　　他将自己深埋在金币里，不断的睁眼、闭眼，往复了二百次，直到确定一切都真实的不能再真实。
　　“这回你也能盖一间比宝珠山庄和段府加起来还要大的府邸了，你想盖在哪儿呢？”段泪烟笑问。
　　小马思索了好一阵，将他此生游历过的地方统统都想了一遍，那些过去他想去隐居养老的地方竟统统都不再满意了。
　　最后他喃喃的说：“我不想要府邸了。房子会圈住一个人，将他的世界变小。我更想有一匹好马，和我一起浪迹天涯。”
　　“好马你已经有了。”段泪烟道。
　　“对，所以我要去浪迹天涯。”小马笑道。
　　“带上我。”段泪烟道。
　　“必须的！哥哥今天就让你见见你没见过的洛阳！走着！”小马一个蹬腿从金币里起来。
　　他脱下上衣，拢了满满一兜子金币挎在身上。
　　穿过弯弯绕绕的甬道，再见天日时竟从段家祠堂后的那棵巨大的金丝楠背后出来了。
　　段泪烟小时候每次来祠堂总要爬一爬这棵大树，但却从没有发现这里竟有个奇妙的入口。
　　若不是遇见小马，他大概今生今世也不会知道。
　　虽然这一大笔钱皆属于小马了，但段泪烟一点也不遗憾，因为他的心被段玉培养的足够宽广，容得下这世间的一切，他总是快乐，也十分幸运。
　　因为幸运其实是一种美好的意外。
　　一个精打细算、爱好攀比的人身上总是很难有意外发生的，纵然有，也被他周密的计算过了，这种计算的代价就是快乐，一种意料之外的快乐。
　　虽然精打细算多半来自生活的窘迫，但世间事总是如此，环环相扣，短兵相接，是有理也难说清的。
　　但好在段泪烟没有这样的烦恼，他此刻很快乐，和小马一样快乐。
　　两个意气风发的青年挥动马鞭，两匹健硕的宝马便载着他们，往洛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