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师父……”
　　王立人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幕，有些不可置信。
　　更不可置信的是小李。他主观上绝不会做出如此胆大妄为之事，但是他此时的双手已经不受他控制。他的双手微微发抖，持枪，以一个比较标准但是还有点稚嫩的姿势对准了面前这个中年人。
　　“砰——！”
　　“呀——”
　　这一枪毫无征兆地就开了。相比于王立人的震惊，在附近的路人则更多地感受到的是恐慌。在第一时间听见是枪响，附近的几个路人一个也没有留下拍照的，而是第一时间跑得远远的。那一枪擦着王立人的衣服领子打中了后面的后视镜，啪的一声，后视镜掉了几块碎片下来。
　　“李进，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师父……”小李咬着牙说着，任谁也能看出来他现在正使出全身的力气。但他就是无法控制不了自己的动作，“对不起，我……我好像控制不了我的手……”
　　“什么？”
　　王立人微微一怔，却看见在小李的身后，那个刚刚被自己的车门撞翻的灰衣人旁若无人地站了起来，像个没事人似的。随后，他在小李的身上摸了两下，掏出一把钥匙出来，打开了手腕上的手铐，然后从容地将手铐丢在了地上。整个过程，小李都没有动过一步，甚至没有任何想要阻止他的意思。
　　“喂，你对他做了什么？你站住！”
　　察觉到灰衣人要跑，王立人手中的枪抬高了几分，枪口对准了灰衣人的方向。
　　“你现在还有工夫应付我吗？”
　　“你说什么？”
　　王立人话音未落，就察觉到此时小李已经挡在了他和灰衣人中间。
　　“李进，你把枪放下！”
　　“师父，我控制不了——！”
　　“喂，你有种别跑啊——！”
　　“太迟了……”灰衣人说着，拉上了自己的口罩，转过脸来看着王立人。“这位警官，准备和你的徒弟告个别吧。”
　　说罢，灰衣人就头也不回地朝着远处跑了起来。那个跑动的样子，完全不像刚刚被他车门撞到后应有的速度。他看上确实很瘦弱，就更不应该会有这么出色的抗击打能力。
　　但是正如他所说，他确实没有工夫去追那家伙了。小李已经缓缓将手里的枪调转了方向，离开了面向王立人的位置，而是……慢慢地，双手持枪，将枪口抵住了自己的下颌。
　　“……李进？”王立人顿时感觉到自己的喉咙一阵苦涩。
　　“师父，救我……”
　　小李的声音已经有了哭腔。但是跟他的声音相比，他的脸上和手上明显已经暴出了青筋。他已经使上了全身的力气，但是就是无法阻止自己的双手将枪口对准自己。就好像是自己的双手被人控制了，不再属于自己了一样。
　　王立人脑子里轰地一声，他想到了安放是怎么“自杀”的。
　　“不，不会的……不会的……”
　　王立人的瞳孔陡然收缩。他地脑子里飞快地运转着，他放下了自己的枪，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冲上去，准备用自己擅长的擒拿将小李手里的枪夺下来。
　　就在他碰到小李胳膊的瞬间，他明显感觉到了小李胳膊上的肌肉急剧收缩了一下。小李满头大汗，最后似乎放弃了与自己身体的抵抗，他憋足了一股力气大喊道：
　　“——师父！拉链！”
　　同一时间。枪响了。
　　王立人呆呆地看着缓缓倒地的小李，他的脸被小李的血染得满脸都是红色，半晌没缓过神来。
　　一朵巨大的红花，盛开在这个看似平常的阳光明媚的上午。
　　急诊室外。
　　王立人一个人坐在椅子上。他脸上的血渍已经洗过了，但是还没完全洗干净。而他的身上，血迹就更多了。若不是知道他是警察，这医院里的人还真不一定把他当成好人。
　　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风风火火地冲过来，看见王立人，一把揪起他的衣服领子，将他怼到墙上，大喊：“人呢！”
　　“没了。”
　　男人目光涣散了一下，又立刻将王立人再一次怼在墙上。
　　“王立人！你当初怎么跟我保证的？”
　　“对不起，李局……是我误判。”
　　“对不起，对不起有个屁用！”男人涨得满脸通红，“我当初把李进交给你的时候怎么说的？他爸是怎么牺牲的，你是不是都忘了？”
　　“对不起。”
　　此时的王立人满脸愧疚。被称作李局的男人一瞬间仿佛老了十岁，他再也抑制不住自己的心情，眼泪流了下来。王立人心知有愧，但是自己却有没有资格跟他一样哭出来。他终究只能低着头，默默地接受上级的指责。无论对方说什么、怎么处理他，他都不会有任何怨言。
　　“……怎么死的？”
　　王立人张着嘴想了几秒，最后还是没敢把真正的情况说出来。
　　“被犯人夺了枪。用他自己的枪开的。”
　　“有你在，还能被别人夺了枪？你是干什么吃的？”
　　“对不起。”
　　“够了，别再说了。”李局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算了，他现在一个亲人都没有了。除了我，也不会有人再听你的道歉了，也不会再有人能接受你爹道歉了。”
　　“是。”
　　“你打算怎么办？”
　　“抓。必须抓。”
　　“发通缉令吧。”
　　“是。”
　　“看到犯人的长相了吗？”
　　“没有。”
　　“姓名呢？”
　　“也没有。”
　　李局瞪大了眼睛，那双眼睛里满是血丝。
　　“怎么回事？被夺了枪，结果你这个师父不但不知道对方的名字，连脸都没看见？我告诉你，要不是你，我高低要怀疑是不是你故意把犯人放跑了！也就是你，是你我才信你。知不知道？”
　　“是。”
　　“要多少人？”
　　“暂时还不清楚。目前还没有确切的犯人信息。”
　　“你要多少人我都给你。头七——给我赶在李进头七前给我个结果。不管是抓到人了也好，没抓到的话告诉我你查到了犯人是谁也好，没查到犯人你给我一个犯人的指纹或者DNA样本也好——我要看到进展，明不明白？”
　　“是。”
　　“我明年就退休了。别让我寝食难安地离开，好吗？”
　　“是。”
　　“……你也休息去吧。”
　　李局终于发现了自己手里抓着的王立人的衣领上全是血迹，心里顿时一软，深深叹了口气，不自觉放开了手，还顺带将他的衣领使劲正了正，尽量抹得平整了些。
　　那衣服上暗红的血渍竟像是微微有些反光。
　　深邃又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