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稀疏的树林，我走进后原本的艳阳天快速暗了下来，阴沉的仿佛将要下雨。
　　没有一丝风，皮肤却能感到阵阵凉意。
　　我顺着有着杂乱脚印的泥地走着，弯弯绕绕了好几次。最终，我的视野逐渐开阔，林子的最深处，是一座简朴的别墅。
　　由于乡下土地多，附近工厂也多，材料廉价又便于搬运。有钱的人家在有地的基础上，添个几十万就能建起一套别墅。
　　因此，尽管这里是远离城市的乡下，但经常能见到装饰现代化的豪华别墅，格格不入的坐落在田园间，乍一看有点突兀，看久就习惯了。
　　而这座别墅却显然不同于上述这类。
　　其院子异常窄小，连辆车都容不下。不过也没什么影响，毕竟车子也进不了林子。
　　小院里少有的空间一侧是一个木桩，一侧停放着一辆老旧手推车，木桩上插着把打磨得锃亮的斧头，半人高的推车锈到不知原来什么颜色。
　　没有水池，雕像，灯笼，连最基本的装饰盆栽都没有，显得院子里分外冷清。
　　围在院外的是一圈木制栏杆，歪歪扭扭的，做工粗糙但很结实，大概是别墅主人自己所建。
　　院子门没关。当然，我也没走入的意思。未经主人允许，哪怕只是院子，也是非法闯入。
　　院子里的房屋也不大，一层两室一厅的样子，总共两层。仅从外面看，就能感受到屋内的会是何等拥挤。
　　房屋的墙面上，所有窗户都被帘子从里死死遮住，不留一丝缝隙。
　　有必要拉这么严实吗？我感到不解，处在树林里，采光本来就弱，还拉什么窗帘，又不是什么吸血鬼。
　　房屋的门是买的防盗门，还很崭新。
　　真是怪异的别墅啊，我看够了，也没多想，准备从原路返回。
　　可就在此时，意外发生了。
　　“啊！”一声短促沙哑的尖叫，如利刃划开了林间的宁静，飞鸟被惊起，扑棱棱振翅四散。
　　我也没好的哪里去，险些被吓个半死。
　　什么声音？老太太的尖叫声？发生什么了？我愕然回过头，确信我没听错，这道叫声源于我身后的别墅。
　　强烈的危机感让我想快速离开此地，等确认了自身安全再告知家长。
　　可糟糕的是，我被刚刚那一声吓的有些腿软，使不上力，短时间内跑是跑不动了。
　　如果屋内真发生了什么，凶手肯定会事后检查周围有没有目击者。
　　清楚这一点的我，放弃了立刻沿路离开。
　　万一凶手从二楼窗口往外看，树林枝叶又不密，走在路上的我肯定会被看见。
　　到那时，下一个尖叫的就该是我了。
　　我只好先躲藏在树后，静静蹲下，不敢妄动。
　　……
　　……
　　……
　　过了不知道多久，别墅那边终于有了动静。
　　一名相貌老实木讷的中年男人，面无表情地拖着一个看上去沉甸甸的麻袋，推开房门，走到院内。
　　沉默着，他环视四周。
　　我放轻呼吸，大气都不敢喘。现在我距离院子只有五六米的距离，哪怕只是踩断根树丫，在死寂的林子里也会发出不小的声响。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我的心跳声越来越响，响到甚至担心那男人也能听到。
　　确信了没有其他人在场，男人扛起麻袋，径直走至推车前，将麻袋倾放在车斗里。
　　随后，他似乎想起什么，扭头又进了屋。
　　眼看着房门关上，男人消失在视线里，我才长出一口气。
　　我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腿，感觉已经缓过来了。很好，至少有逃跑的能力了。
　　问题是，我是直接跑路呢？还是……我心下挣扎，
　　刚刚那一声无疑是惨叫，可我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搞不好是场误会呢。
　　说起来，我除了单方面的怀疑，没有任何证据说明老太太是被那男人害了。
　　年纪尚小的我没有魄力直接报警，万一是误会，那我岂不是算报假警。而告诉家人朋友，只会被认为在编故事或吹牛皮。
　　我必须亲眼确认这到底是不是凶杀。
　　其实我之所以敢冒这个冒险，还有一个才想通的原因：我身体相较成年人瘦小不少，危机关头往树林里一钻，向细窄处跑，任男人如何凶残都奈何不了我。
　　又等了一会儿，房屋那边再没有动静出现。
　　仔细算算，我们一家是上午十点多到的乡下，到地方又聊了一小时，现在得有近十二点。
　　乡下人午饭吃的早，搞不好这会男人已经吃完饭，正在午睡呢。
　　想到这，我胆子又大了一些。
　　时不我待，不趁着男人睡觉期间检查完离开，等他醒了就不好处理了。
　　我从树后走出，踮脚溜进院子，直奔手推车。确切说，是推车里的麻袋。
　　如果真是凶杀事发的话，那么这麻袋里装的是什么，就不言而喻了。
　　麻袋的布料很厚实，隔着布看不出里面装着什么，得打开才行。
　　要是打的是死结就麻烦了，我担忧地想。
　　不过幸好，袋口上系的是个很随意的活结，我找出绳头一抽，袋子便松开了口。
　　但愿只是场误会，我满心忐忑地，伸手掀开袋口。
　　然而入目的，是一片血红。
　　“……”我拼命忍住尖叫的冲动，往后退了两步，差点坐倒在地。
　　只见麻袋里装的，是一块块的肉和无名的器官，血淋淋地整齐堆放着。
　　而最上方摆着的，是个人头。
　　沾血的银发散乱地贴附在额头上，瞪大无神的双眼中倒映出我惊恐的面目。
　　果然…果然是杀人了……有人被杀了。
　　我不断吞咽口水，却还是嗓子发干。
　　怎么办…人死了，我…我…对…对了，我该跑了。回家…等回家告诉家长，报警就没事了。
　　深呼吸几次后，我逐渐恢复了理智，摆脱了恐惧所造成的错乱，强行将目光从碎尸上移开。
　　可这一移，我的余光瞥到的一幕，却让我整个人完全僵住了。
　　咦，房屋的门…怎么是打开的？
　　……我瞬间反应过来。
　　寒意顺着脊髓直入大脑，我的心脏仿佛被冻结一般，死亡的恐惧在我心中无限放大。
　　脑海中有无数个声音在竭力嘶吼，命令我快跑。我也想…可是我跑的掉吗？
　　我已经看见了，从那头颅眼眸的倒映中，我看见了。
　　那个男人此刻就站在我身后，一动不动。
　　……
　　原来他一开始就发现有人来了，也许是从窗口看见还没躲起来的我，也许是察觉出泥地上不同尺寸的鞋印。
　　由于担心我藏在树林里不出来，男人装作没有发现我，进了屋。实则就在窗口继续观察。等到我自投罗网的那一刻，他就出现了。
　　难怪窗帘全都遮死，原来是便于他窥视外界而不被发现。
　　可惜，我知道的太迟了。
　　在死寂中，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
　　杂乱的脚步声盖过了警报，事态的紧急可想而知。
　　“警告！观察对象049突破当前可适应深度，已下潜至紊乱区，预估失控风险达到b级……”伴随机械合成音的警告，巨大的彩色荧屏浮现大大的红灯感叹号。
　　屏幕前，一众身着白大褂的人低着头，紧急地操作不知名的仪器计算着什么。
　　“怎么会…”立在中央的威严女性脚踏军靴，剑眉微蹙，厉声道：“不能再等了，立刻传唤137小队。”
　　“不用麻烦了。”一道声音自走廊传来，轻松的语气下埋藏着不易察觉的焦急。
　　“赤狐，你的事情处理好了？”女性闻言诧异地回过头，“我知道这是你的观察对象，但这次事件最好还是交给专业队伍处理。”
　　青年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不解道：“你在说什么啊？身为老师帮助自己的学生，不是天经地义吗？”
　　“……”威严女性没料到这番话，神色有所缓和，郑重道：“注意安全。”
　　“我会的。”他退了几步，赤色的狐面消失在黑暗中。
　　——
　　好痛…好冷……
　　极度的痛苦与彻骨的寒冷将彻底我包裹，我就像沉入大海的溺亡者，无可依托。
　　思绪如散沙般难以集中，模糊而清晰的“回忆”不断在我眼前重现。
　　不听老妈叮嘱，闯入林子的懊悔。
　　有机会逃脱，却偏偏逞英雄的无奈。
　　发现凶手站在身后时的恐惧，
　　眼睁睁看着利刃刺出胸口的绝望……
　　到最后，我甚至看完了男人如何处理了我的尸体，对我那惊慌找来的爸妈说没有见到……
　　后来，他们哭的好伤心啊……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本就涣散的意识被种种洪流般的情感淹没，濒临崩溃。
　　我，要消失了吗？
　　就在这时…
　　“找到你了。”温和的话语在我心中响起，像一滴水落在池中，荡起阵阵涟漪。
　　是谁？我茫然而无力地伸出手，伸向眼前冰冷的虚无。
　　温暖有力的手拉过了我的臂膀，我内心纷杂的思绪被无形的手抚平，莫名的困了。
　　我挣扎着睁开眼，竟是熟悉的那张脸。
　　“莫老师？这是？”
　　“嘘，睡吧。”他露出“讨嫌”的笑容，轻声道：“明天上学可别迟到了。”
　　“……嗯。”我安心地闭上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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