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暗呆呆地望向天上。
　　离地十几丈处，正是离开没多久的姜蘅。
　　只见她正用冰冷的眼神俯视着陆暗，就像看蝼蚁一般。
　　这也回来的太快了吧！
　　那家伙不是说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么？
　　慌了神的陆暗，只能呆立在原地，眼睁睁地看着对方的小船从容落地，然后一步步走到他面前。
　　一同下来的齐老和黄老，看到还活着的陆暗也满脸惊讶。
　　姜蘅一把抓起陆暗的右手手腕，双指搭在其上，感应了片刻。
　　“奇怪，你体内的毒去哪里了？”
　　陆暗不敢正视对方的眼睛，只得低头不语。
　　这下秘密要藏不住了，自己没有自信能承受对方的严刑拷打。
　　此时似乎想到什么的黄老，走到陆暗刚刚吐出的一滩血旁，蹲下仔细端详。
　　半晌过后似有所悟，起身快步来到姜蘅身边，耳语道。
　　“门主，此子没准是先天淬体，对毒有一定的免疫。”
　　“真是先天淬体？”
　　姜蘅难得面露惊讶。
　　“没错，刚刚他吐出的血水泛黑，想必是酒中的毒液并没有入侵五脏六腑，一直积蓄在体内。被安诚阴差阳错的一掌，帮他连同血液逼了出来。”
　　黄公度信誓旦旦道。
　　精通医术的他，对自己的判断相当自信。
　　因为衡门当年就有一个人误喝了毒酒未死，最后被发现是稀有的先天淬体。
　　听到了一个似乎很合理的解释，姜蘅的脸色略微缓和，又仔细端详起与那位故人有几分面似的少年，看得陆暗面红耳赤。
　　这是第一次，有母亲以外的女性，如此仔细地看自己。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女子开口道。
　　“陆暗，你今天大难不死，也算与我衡门有缘。天物已经被人带走，我不再追究。只问你一句，可愿成为我的弟子？”
　　也不知道这个白袍老头刚刚跟面前的女子嘀咕了什么，陆暗听到了难以置信的问话。
　　真不追究了？
　　他猛地抬起头，只看到旁边众人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
　　“弟子？什么弟子？”
　　陆暗喃喃地问道。
　　“嗯，同意了就好。识字么？”
　　看着对方完全无视自己的意见，自顾自地说话，陆暗有些哭笑不得。
　　“认识一些，但不会写。”
　　在对方强势的威压下，陆暗只得如实回答。
　　姜蘅沉思片刻，转向刚才准备给陆暗喂药的儒生。
　　“方德，附近可有京城四家之人？”
　　“有的，许家有位嫡系，名叫许呈，正在二十里外的宁城担任教谕一职已经多年。”
　　儒生慌忙答道。
　　“许家？嗯，也罢。许家已经二十多年没有人担任相国之职了，给他们一次机缘，看他们造化了。”
　　说罢姜蘅便从身上掏出了一封信，月光下信封中央一个大大的“衡”字，煞是惹眼。
　　“门主，你真的要——”
　　一旁的齐老瞥见，顿时大惊失色，想要说什么欲言又止。
　　而衡门其余众人看见这封信出现在姜蘅手里，也慌作一团，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只有不明情况的陆暗一头雾水。
　　但他也能觉察到这封紫信，一定是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名叫方德的儒生，见状立刻跪在地上，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恭恭敬敬将双手举过头顶。
　　姜蘅走到他面前，将信放在他双掌之上。
　　“方德，你送这孩子回家吧，然后和他父母交代清楚。”
　　“诺。”
　　方德匍匐在地，连连称是。
　　“小陆暗，三年后到鬼谷找我。千万，别死了。”
　　姜蘅说完，便转身走向了人群。
　　抑制不住一脸兴奋的方德，将信小心收好，爬起来便一把拽起满脸疑问的陆暗，向着村中走去。
　　方德知道，门主将如此重任交给自己，一旦办妥有了成果，长老之位指日可待。
　　这就结束了？
　　本以为自己身上发生这么多怪异，会受到衡门这些人拷问的陆暗，就这样被傻傻地牵着走了。
　　路过大树旁时，看着一旁的少女紧闭着双目，还有眼角未擦拭干净的血痕，陆暗才从迷茫中清醒过来。
　　只见他停下脚步鼓起勇气，向着少女小声地说道。
　　“姐姐，我发誓一定会找人治好你眼睛的。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没读过多少书的他不善言辞，只能将从说书先生那里听来的话，郑重地说上一遍。
　　少女并没有做出任何回应。
　　一旁的白衣少年，也用冷漠的眼神看着他。
　　陆暗知道，自己一个小屁孩，并没什么资格说豪言壮语。
　　但此时此刻，他是真的想要变强，强到能够帮助这个舍身护己的少女。
　　没有得到对方回应的陆暗，只得转身离开。
　　此刻少女的眼睫毛，微微地轻颤了一下。
　　紧接着一声低语，传入陆暗耳中。
　　“不干你的事，是我自己疏忽了。”
　　陆暗猛地停下脚步，刚想要回头，少女继续娓娓说道。
　　“还有，不明白赴汤蹈火的意思前，不要乱发毒誓，我不想有人再受伤了。”
　　听到少女的话，陆暗并没有回头。
　　他不忍再回头看，但少女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了他的心坎上。
　　此时的少年，并不知道自己会为了兑现今天这句承诺，让人族直面了灭顶之灾。
　　望着少年远去的身影，齐老走到姜蘅身边。
　　“门主，这少年身上疑点众多，为何不调查清楚，就仓促决定他为最重要的紫信人选？老夫有些不解。”
　　“师兄，我从这小子身上，感应到一股非人的力量。也许在云顶之会上，他会是一枚重要的棋子。”
　　姜蘅顿了顿，继续说道。
　　“当然前提是他能活到那天。”
　　“真的不派个人护卫他到入山门那天？紫信一出，不知道有多少人，会想要他的命。”
　　齐老有些不放心。
　　“乱世里不需要花圃里的牡丹，我只要一株劲草。如果他撑不到那天，就怪他命数不够吧。”
　　看着门主毫无表情的侧颜，齐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这招太毒了，一封足以影响下任门主人选的紫信，交给了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村童，不知道可以引出多少暗中与衡门敌对的组织。
　　这少年是被门主当饵了，恐怕他还以为是什么天大的机缘。
　　在齐老心里，这定源村的少年，如果只有王城四家里最弱的许家庇护，已是九死无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