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上这次……就是第四起了吧。”
　　里尔根身旁的警员小声嘀咕，那名警员满面愁容地扫视了身旁厚重的案件资料。
　　“哦，你是说那个‘预言’吧。”
　　里尔根倒是毫不顾忌地用正经的语气接上了警员刚才自言自语时说的话。
　　“唉？那个……”
　　警员没料到自己的无心之言会被听到，不由得显得有些慌张。
　　“注意前面，好好开车。”
　　里尔根提醒道。
　　我们现在所在的场景当然不是影院中。
　　我们正坐在开往其他地点的车上，现在正充当司机位置的警员闻言后，长吁了一口气。
　　“我也没想到啊，里尔根警官竟然会对这类警方内都不算遍及的小道消息感兴趣。”
　　“那毕竟可是横跨全国的案件的后续吧，现在的行业内，应该没几个人不知道这个旧闻吧。应该说，正是因为大家都心领神会，所以才没有说吧。”
　　里尔根一板一眼地说出了事实，我也跟着轻微地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是我冒失了。”
　　警员一脸没劲地回答对方，“那么看反应，那位……布鲁姆……法医助理也知道这件事喽？”
　　“当然知道了。”
　　我轻描淡写地回答道。
　　……为了核对彼此的了解情况，我自顾自就做了以前那件事件相关情况的陈述。
　　“事件发生在一个全国连环杀人的犯罪组织落网，这起举国瞩目的事件发生后。在死刑执行前，这个组织的全体成员仍在狱中接受关押，那么这起案件，本应该在不久后告一段落了。”
　　最开始只是类似于不外传的网络逸闻一类的事情。
　　“原先用于犯罪活动的社交账户在某天凌晨，被一位不知名的其他人登录并向全国发布信息，发了一次帖子，一分钟后就撤回了。”
　　我现在还能回忆起那个时候，一切都完全落幕了，又是一次工作结束了，或者说，本应是如此的。
　　——有如游魂复活一般。
　　——或者说，更像是转移本体的伥鬼与诅咒。
　　事件却再次以奇怪的形式复生。
　　“接着一个月后，账号再次‘复活’了，发布了连环杀人的接续宣言，或者说，性质上，已经不算接续，而是谋杀预言吧。”
　　——连环杀人还没结束。
　　——事件会经由他人接力。
　　——О年О月，ОО地将会再次发生谋杀，手法为ОО。
　　“大概就是这样的格式。”
　　第一次“预言”在事件发生的后一天就即刻应验了。
　　警方立刻去查了账号登录的信号源，结果却是一番周折后，一无所获。
　　而之后一次次的“预言”，则总是在案件发生大约半年前便提前进行通知。
　　林德市的案件，其实就是其中之一，也就是最近的一次“预言”。
　　而在警方那边，也是对多数人秘而不宣的事情，预言在各种网络平台发布的第一时间，就会被平台撤回，移交上层。
　　想知道近的“预言”之类的，多少也要些门路。
　　——今年四月，林德市将会发生谋杀，死因是刀伤。
　　这我早就知道了。
　　所以才说，这次的案件不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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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才刚两年，已经应验到第四起了。这不也正说明，那个藏在暗处的家伙的确不简单嘛。”
　　里尔根和驾驶座上的警员没有纠正我上面的话，看来目前明面上可以知道的部分，应该都不存在疑议。
　　“但是就没有人考虑过巧合的因素吗？”
　　警员看上去对这件事情的兴趣相当之高，大概也做过不少调查“连环杀人的接续宣言”，说这话时，年轻特有的机灵显露出来。
　　“毕竟这只是案件的‘预言’而已啊。”
　　“此话怎讲？”里尔根即刻反问道。
　　“假如有人和警方一样站在调查者的立场上，通过特殊渠道获取的案件信息来预言案件……”
　　“就算是警方也不可能做到吧？”
　　“所以措辞的重要性就出现了啊，地域是可以或大或小的，时间也仅限于某年某月——而不是某日。更何况前两次事件警方都找到真凶了，对吧？两个人明显没有关系啊。”
　　他话中说的没错，两次的真凶没有明确关系。按照这种说法，背后的家伙也就是“充其量也只是猜测而已”的程度，甚至可以说，是在用“预言”协助警方预防案件的发生。
　　“你是说，那家伙是在靠概率统计论装模作样，对吧？”
　　“可不就是。”
　　事实上这个警员的观点就算允许巧合，也根本不可能成立。
　　“那你的结论就已经不攻自破咧。”
　　里尔根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果然，不止是我，连他都注意到其中明显的问题了。
　　“咦？”
　　年轻的警员不由得发出怪声。
　　“就是这样。”
　　我爽快地接话道。
　　“那问题到底是在……？”
　　看来他倒还是云里雾里。
　　“那么惊讶干嘛？分明显而易见啊。”
　　“啊，等一下！”
　　“就是我们手上正在处理的林德市内事件啊。”里尔根没有给他翻论的机会，相当干脆地说。
　　——今年四月，林德市将会发生谋杀，死因是刀伤。
　　“啊，您是说……”
　　林德市虽然小有名气，但至少还是小城市。
　　如果是在纽约克歇尔那样犯罪高发的地点还好说，如果是第二天便应验的首次预言，也可能确实是对方察觉了先机。
　　但纽约克歇尔警方的追缉行动只用了数月，不到半年，最后的围捕地点也取决于临场发挥。
　　即便想这样还能在半年前准确判断这次的事件的月份，还知道“死因是刀伤”，不做任何插手……
　　“像这样预判林德市的事件，基本是天方夜谭吧。”
　　里尔根做出决定性的发言。
　　“是这样啊……唉……”
　　年轻的警员挠头，没几秒就释怀了。
　　“到地方了，林德市的地方档案馆，手续办完再想怎么进一步行动吧。哎呀，这下我好不容易想到的想法也断啦，得再好好想想喽。”
　　“这种难以理解的事就别太纠结了吧……对了，我自己凌晨来过这里一趟，把自己的车停在这了。你先坐在车里，我和这位法医助理过去，有些重要的资料当时放在那里了。”
　　“好吧，”年轻警员看着我们推开车门，自己也下了车，“我把车停到档案馆门前等你们，还请速去速回。”
　　我随着里尔根警官走过一道街口，在清晨无人的一处街边找到了那辆车。
　　“果然这身装束还是太随意了啊。”
　　我自顾自踏入车内，车里的空调大概是为了对抗冬日余寒的四月夜晚，开过制热吧，车里还有些制热的余温。
　　——要找的是附近的地图和影院以往的记录，都在眼前那堆抱枕大小的文件堆中了。
　　——忙得没时间将拿到的资料整理归类，还要东跑西窜做各种工作。林得市的警察还真是辛苦。
　　我这时便想起，此时的里尔根还站在我身后。
　　现在是我们两人单独的对话时间。
　　“这位法医助手，都已经走到这里了，您真的不需要把那顶棉帽脱掉吗？”
　　所以我才讨厌过分客套的寒暄话，连把事实挑明这么简单的事，都没法一次性解决。
　　而且，就算心知肚明，也得顺着对方的话说下去。
　　“至少还是要在媒体可以注意到的地方做一下掩护的，不错的洞察力，我到场没一会就看出来了吧。”
　　“有人在没有提前告知会出现的情况下，还以‘法医助手’这样不可靠的头衔出现，我当然要先戒备他的目的了。事已至此，关于刚才车上，有关那起‘谋杀预言’的话题，我还想说句闲话，不介意吧？”
　　“当然没问题。”
　　看来他还是坚持要说完那些赘余客套话。
　　哪怕是刚才的有关“预言”的话题，估计也是他听到那句话后刻意引出的吧。
　　等的就是现在这种场合。
　　“我有一位非常推崇的同行，曾在纽约克歇尔的警局工作……”
　　他说到这里，看了看我的反应，然后才接着说，
　　“他就有着很强的戒备感，更重要的是，他就曾参与过那起，起始的，连环杀人案件的调查。”
　　“你继续说。”
　　我到是有点好奇他会说什么了。
　　“比起面部，他更以他的装扮和气质广为人知，习惯留一头乌黑的中长发，在非工作时间会连衣服一并穿成纯黑，甚至常常不穿警员制服，穿这一套与歹徒直接对峙。”
　　——要是没记错的话，那种穿着黑衣的照片，还上过好几次纽约克歇尔的地方报纸头条。
　　“这位警察以才干过人闻名，头脑快速清晰、行动果决、有警惕的习惯与反应力，曾是纽约克歇尔乃至全国警界的新星，最多有一年时间就参与破获时案与旧案十九起，纽约克歇尔警局局长的位置都对他有所期待。”
　　——实际上的情况应该说是，基本将其当成接班人培养了。
　　“然而，他作为那起组织案件的最主要的调查者，却在那起连环杀人的案件后自愿辞职，没有留下任何说明。”
　　他的口述到此戛然而止，犹豫了数秒后，我接上了他的话。
　　“我想他的名字叫布莱曼·格林，”
　　我看起来还是那样漫不经心地把地图册抽出，内心却感受到某种来自深处的动摇。
　　“那是一位几年前有名的刑警，我有了解。他辞职的事件在当时在业界内外都有很高的热度。”
　　“您当然有了解——因为您就是布莱曼·格林。”
　　我侧眼注意到他从后方肃穆地看向我。
　　“你要的资料都在这里了，”
　　我转身把要找的材料递给他，仍是水波不惊的表情。
　　“给。”
　　“您居然没有尝试否认一下啊，明明现在还是我们的私人对话，还没有太多人知道呢。”
　　看上去他真的对那时的布莱曼相当崇敬，甚至还用上了敬语。
　　然而现在的我，早已没资格受到这种对待了。
　　“不用了，麻烦，你不就是这次调查的负责人吗？只要你同意我参与调查，保持身份与否，我自己倒是无所谓，林德市这种小地方，估计也不会还要叫上纽约克歇尔警局那个糟老头来作保。再者没必要知道是我就用敬辞。你应该比我早几年入职，我现在看起来也还算年轻。”
　　我一把拽下松垮的临时买来的劣质棉帽，几缕黑色的发丝自然地垂在左侧眼前。帽子挡不住发色，但至少能掩盖发型和头发长短，说什么重点不在面部，结果还是被人从面相认出来了啊。
　　“我只是不想引起媒体和外人的注意而已，否则要是又出现什么想扒出以前那些历久经年的事件的流言蜚语，我可就又要头痛了。”
　　我——本名布莱曼·格林的前刑警，就过往经历的传闻而言，大概说是传奇刑警也不为过吧。
　　虽说传言一直都有没注意过的部分事实。
　　或者说是，一直都不为外人道的那些事实；而后又在那次时间后，在多数人没注意到的地方，所失去的部分；反而是那时的，所谓“传奇”的实质内核。
　　脱下棉帽后，我现在的样子应该和街边寻常的二十多岁男子差不多，看起来甚至还是较为英俊的一类吧。
　　“不胜荣幸，布莱曼先生你这是在看案件资料吗？”
　　里尔根的话把我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我点头，“和我之前了解到的基本一致，还核实了不少有用的细节。没白跑一趟。”
　　那篇报道确实无疑没有问题，这一点很重要，“不过，还是少了一点。”
　　“有关摄像头问题的解释，对吗？”
　　“是的。”
　　看来他是知道这件事的，确实没有要刻意隐瞒的意思。
　　“我们联系了专门的私人人士对那台摄像头进行维修和鉴定，影院相关的摄像头资料还在统筹——就目前所知，似乎不止被破坏的有问题，所以正在重新检查。因为私人的维护没法放到台面上，如果告知纽约克歇尔警方，可能会引来麻烦，所以在约顿警员面前没有提。”
　　这种处理方式也是没问题的。
　　“那我就没有疑问了。你也没必要对我太客气，我能获准参与调查就已经感激不尽了。不仅如此，作为现在代表官方的调查者，你至少还能做到一件我做不到的事。”
　　我无所事事地站在车前，既然是说我的事，我也就索性随口多说了几句。
　　“什么？”
　　里尔根的语气似乎相当好奇。
　　“就是抱持那种必须经由法律判决世事，审判罪犯的决心啊。”
　　我给出答案，用那种没什么生气活力又有些羡慕的眼神看向他。
　　只是待到话说出口后，才发觉自己说的太多了。
　　我陷入了缄默，而对方大概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要是能再聊回现场监控摄像头的处理该有多好。
　　——唉。
　　——这又是何苦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