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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得知女娲不会下凡来问罪,共工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他拿起桌前的酒杯,一饮而尽。
酒刺激咽喉,滑入食道,在胃里翻腾,在肠里冲突。
“哈!”他把酒杯砸一般放到桌上,“痛快!”
好久没这么畅快地一饮而尽了。
侍者赶紧满上酒杯。
“爱卿,你也满饮一杯!”
他拿起酒杯,对坐在下位的相柳一抬手,再次一饮而尽。
好消息是相柳带来的,他值得喝上一杯。
相柳也是满面春风,但他不胜酒力,却又不敢违背共工的意思。
他拿起酒杯,刚浅浅地咽下一口,立即把持不住猛地显现了原形的一部分:九个脑袋。
他马上收回恐怖之状,放下酒杯,跪拜在地,恳切地请罪道:“小人失态,望王恕罪。”
“无罪,无罪。”共工爽朗地哈哈大笑。
自从错撞天柱起,他整天都是愁眉苦脸的。
食不下咽,寝不安眠。
美酒淡如水,佳人不入眼。
每天都是从后悔当初中惊醒,又在追悔莫及中勉强养神。
二
相柳是共工的心腹之臣。
他有位好兄弟黑龙,时常和四海龙王中的西海龙王把酒言欢,走的算比较近了。
一来二去,相柳也和西海龙王搭上了线。
虽说他真身是九头蛇身,毕竟是蛇属,并非龙属。
据西海龙王说,就在两天前的周一,天庭开会,女娲她主动请缨,向天帝毛遂自荐,准备下凡再一次拯救生灵于涂炭。
“她那个哭啊。”西海龙王不愧是自带雨点体质,表演的惟妙惟肖。
他施法变了个身形,勉勉强强化成女娲之相。
只见他变着嗓音梨花带雨地转述着女娲在天庭中的肺腑之言。
言毕,他恢复正身,讲诉起天帝的话。
“天帝他老人家坐在灵霄宝殿中的金龙椅上,微眯着眼睛,一脸慈祥地听着。”
相柳赶紧坐正。
西海龙王继续说:“听完女娲娘娘的倾诉,天帝也挺为难的。但怎么说,他老人家也要表个态。”
“是的,是的。”相柳配合着点点头。
“天帝他老人家说‘天柱都断了,你还下去干什么呢’?”
“天帝至尊圣明!”相柳说着对着天空一拜。
西海龙王觉得好笑,也不假掩饰。
笑完他接着说:“女娲娘娘不干了啊。她据理力争的。”
“哦。”相柳为西海龙王满上酒,“她怎么个据理力争?”
西海龙王这次没有幻化成女娲的模样,应该是天帝接着会回答女娲的话,变幻来变幻去的挺麻烦。
“女娲娘娘她说了,”他又变了声调,“‘天柱是该受天条惩罚的共工撞断的,和那些可怜的人儿无关’”
相柳已经清楚西海龙王此番来是带着好消息来的,但表面上还是要配合一下。
“啊啊!女娲娘娘真这么说吗?”他的声音很焦急,面部表情很不安。
“她真的这么说了。可天帝他老人家又说了,”西海龙王放下酒杯,正色道,“‘人间的事,让人间自行解决吧’!”
“天帝至尊圣明!”相柳又向虚空拜了一拜。
西海龙王拒绝旁边女童上前倒酒,冷冷一笑道:“你以为这就好了?”
相柳赶紧倾身往前,边往酒杯里倒酒,边追问:“难道还有?”
“女娲娘娘她,醉翁之意可不在酒啊。”
西海龙王摇晃着手里的酒杯,有些轻描淡写地说完,才慢慢喝下。
相柳清楚西海龙王之意也不在酒,更不在女人。
“战败是你们人间的事情,对天庭来讲,根本不算事。但撞断女娲娘娘的天柱,这可是违反天条的大事。”西海龙王加重了些语气。
天条上到底有没有这一条?相柳在心里暗想。
他也清楚,天条上到底有没有这一条,也是天帝眨眨眼的事情。
西海龙王按住酒杯口,不让相柳继续斟酒。
“喝得差不多了。”他突然站起身,“明天还去黑齿国,清洗那群有背天道,有违人伦的牲畜之徒呢。”
相柳也赶忙起身,站在西海龙王面前,作揖道:“三哥,请留步。”
他拍了拍手,立即有一名俊美如女子的男子托着一个盖着金丝布的檀木盆上来。
“三哥的好消息,我不知如何回报。”
西海龙王掀起金丝布一角往里瞄了眼,就放下了,倒是对托着木盆的俊俏男子多打量了几眼。
“自家兄弟,什么回报不回报的。”
“三哥淡泊名利。我王一直在旁边……”
西海龙王抬起手打断相柳的话:“有些事情,点到为止就可以了。”
他走到门口,想起什么似地说:“刚刚忘记说了,女娲娘娘准备安排人来治水了。”
“治水?”
“哼!”西海龙王居然一改脸色,冷冷一笑,“谁让你家共工在天庭上出名了呢!”
说完,他驾起云雾,袖子一摆,连人带盆,一并收走了。
三
相柳当然不会向共工说出西海龙王离开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女娲娘娘准备安排人来治水了。”
他坐回到位置上,决定不再碰酒。
“治水,”共工转着眼说,“可是件大事啊。”
共工的父亲是祝融。
祝融是女娲亲手捏制的泥人的后裔,天生神脉,被尊为一方火神。
本想自己的儿子能继承火种,但共工的体质并不能让火种在体内运行。
某一年的某一天的某一地,在机缘巧合之中,共工往北方游玩时,偶遇上古水神玄冥。
在玄冥的一指一点之下,共工的任督二脉被轻轻松松地打通了。
他回想起父亲细心教导,马上掐诀念咒。
谁知心中的火焰不仅没有更亮一分,反而暗淡了几许。
玄冥对着一脸苦恼的共工说:“你的体质更接近于水属性。”
共工立即拜师。
玄冥也不吝啬,如倒水般倾囊相授。
怎奈共工自身容量有限,无法完全吸引玄冥的上善之德。
玄冥安慰道:“人各有志也各有限。只要你心怀水之善德,造福一方生灵,也算学有所成。”
共工拜谢,起身发现玄冥上神已经消失不见。
至此开始,共工以水神自居。
所以听到“女娲娘娘准备安排人来治水”时,他不由得捏紧了酒杯。
啪地一声,酒杯被捏碎。
相柳赶紧俯拜在地:“小人罪该万死,带来了坏消息。”
共工用力捏着手里的酒杯碎片,直至碎片变成粉沫从掌心落下。
“天帝圣尊既然说了‘人间的事,让人间自行解决’。她为何还要安排人来治水?”
共工说着一拍桌子:“我身为一方水神,治水小事,为何还要重新安排?”
相柳有些胆怯地说:“小人有愚见,不知当讲不当讲。”
“但说无妨!”
“小人愚见。女娲娘娘说是要安排人来治水,此人决不会从天庭下派而来。”
“此话怎讲。”
“一来天帝已经明说人间事由人间自行解决。”
“二来呢?”共工见相柳还是俯身趴在地上,“起来说话。”
“谢我王。”
相柳起身,坐正后才继续说:“二来是人间之事,和女娲娘娘有着万缕千丝的关联。”
“哦?”
“自盘古开辟天地以来,天地间已经经历多番劫难,可为何女娲娘娘会下凡补天平水造万灵呢?”
共工思虑着相柳的话,点了点头:“说下去。”
“是。大王一脉,要是往上排一下家族谱系,大王也是女娲娘娘的子孙之一啊。”
天庭之下的人间,富贵贫困,权威无赖,精壮病弱,智慧愚笨,各色人种异物,都和女娲有着万缕千丝的关系。
共工听出了些苗头,但毕竟不是相柳那么深思熟虑:“你的意思是?”
相柳放低声音,生怕稍一提声,就会有人在天帝面前告他一状。
“圣尊说的‘人间的事,让人间自行解决吧’,其实是在向娘娘暗示了。”
“是说这些事情……都是娘娘她……”
共工不用说下去了,他看到相柳九个头都在猛列地点头。
他眯起眼睛细想面前这位心腹之臣的话。
不客气地讲,目前天庭之下的人间,所有发生过的和正在发生的事情,都是娘娘下凡补天后开始的。
相柳收回八头,望着共工的表情。
看出共工面露理解之色,他进一步说明:“天帝圣尊已经很客气地在点明娘娘了。”
“不错,不错。”共工也理解了话外之音,“原来如此。”
天帝是碍于那么多天将仙神在场,没有说的太直白。
女娲当时也听出了弦外之音:这些凡心事,全都是我异想天开之后随心所欲之下造成的吗?
是吗?好像是的!
共工收敛起面部表情,严肃地说:“原来娘娘为了天下生灵的安危,会安排人来治水啊。”
“是这个道理。”
“那我应该怎么做呢?”
“微臣愚见,我王可以先着手安排治水事项。”
“但天庭中……”共工一挥手,“别说天庭了,参加过涿鹿野之战的人都清楚,目前的这场面,我也不否认,都是我共工一手造成的。”
“不是这样的。”相柳笑了起来,阴险极了,“不是这样的。”
共工看到了希望的火花:“爱卿但说无妨。”
“黄帝之所以能取得胜利,是因为他获得了九天玄女授予的六甲六壬兵信之符。”
“不错。”
“在此之前,我军在刑天大将和蚩尤大帅指挥下,威猛之力势不可当。”
“你说的很对。”
“更别说上将军祝公了!”
共工对父亲心存不满,但也不好表现的太明显,配合着“嗯”了一声。
“当时,黄帝一军可是已有了全军覆没之象。”
“太对了。”
“然而他在梦里得到天母指点,前往昆仑山拜访,巧遇九天玄女,得到无上兵书,扭转了败局。”
“刑天兄弟以乳代眼,以脐为口,狂舞干戚,力挽狂澜,直战到最后一滴血流尽……他才抱恨而……”
共工说不出那个字。
刑天的英姿将会一直活在他的心里。
相柳立即接道:“所以我王怒撞天柱,为的就是要出一口恶气!”
“你说什么?”共工站了起来。
相柳也站了起来:“一口天庭干涉人间事务的恶气!”
“说下去。”
“自女娲娘娘在昆仑山用赭藤做天梯起,并无一天神下凡,也无一地灵上天。天人两界相安无事。虽说兵书是九天玄女所授,但玄女没有天母之命,绝不敢任意妄为。更何况天母托梦在前,玄女授书在后。此前因后果,一说即明。”
共工接下相柳的话头:“所以我怒撞天柱,为的是打破在天庭下的人间不再被天庭所左右,让人间的事情,交还给人间来自行处理。”
相柳作一深揖:“我王深得天帝之意。”
共工笑了,但脸色一变,又道:“可是星辰日月移位,大地恶水泛滥……”
相柳立即打断共工的话:“大王铭记玄冥上神之教诲,学有所成,施展上善之德,治水平灾,把部落的洪水制的服服贴贴,造福一方生灵。此功劳之厚直抵天庭啊。”
共工突然眉头一皱,紧紧盯着相柳。
相柳赶紧躬身:“小人酒后口出狂言,还望我王恕罪。”
“你的罪可不仅仅是酒后狂言啊。”共工冷冷地说着,慢慢坐回到椅子上。
相柳一惊,思考着今天共工为什么会突然这么喜怒无常。
对方的脾性,他已经摸的很清楚了。
应该是自带火神家的血脉,又接受了玄冥上人的真传。
水与火在他体内相冲又相融,对于共工下决定后的后续出现反复横跳是常有的事。
“小人一时失言。”相柳知道了原因,共工心底还是个尊师的好孩子,“我王心怀天下,不愿生灵涂炭,愿拼全力而治水……”
共工听出相柳这小子反应还算快,但也不愿意再听下去,抬了抬手。
相柳闭住了嘴巴,如木人般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过了有半盏茶时间。
“对方现在声势正旺。”共工终于说出了深思熟虑后的话,“眼下的场面,正是他们趁势拉拢人心的时候。”
相柳大气都不敢出。
“虽说事情是我方引起,理应由我们来挽回。”
共工说到这里,又站了起来,慢慢走到相柳面前。
“但我早就听到传闻,对方的王已经在着手进行治水一事了。”
相柳的肩被共工的手压着,如负泰山。
“我们要做的,并不是及时补救,而是见机行事。”
“我王明示。”
“他们不是要治水吗?”
“是。”
“就让他们治一个痛快。”
“我王大度。”
“听说你养了一批闲散客?”
相柳的肩膀被拍了拍,心腹之臣立即明白过来了。
“他们都会积极主动倾尽全力地为治水大事提供推波助澜之犬马之劳。”
“明白就好。”
“微臣这就去安排。”
“退下吧。”
“是。”
相柳俯身后退两步,又停住了。
“臣还有一事相求?”
共工背手而立:“说。”
“我王原谅小人斗胆。”
“直接说就行。”
“我想借王收藏的一样神物。”
“只要能办成事,神物任你选用。”
“臣只需要一样即可。”相柳上前一步,“息壤。”
“息壤?”
“对。息壤。”
息壤是一块拥有生命的泥土。
在使用前,只需要对着它吹一口气,它就会自由地野蛮生长,直至使用者喊一声停,它才会停止蔓延。
共工想不通其中之意:“你的意思是?”
“水来土掩。”相柳直白地回答。
共工冷哼一声:“好一个水来土掩。”
“我王圣明。”
“爱卿,你可知道我收藏的神物有多少?”
“微臣只知很多。”
“是很多。”共工从怀里拿出一只锦囊,从里面翻出一块鹌鹑蛋大小的灰色泥块。
相柳双手接过息壤。
他刚要告退,共工再次叫住他。
“爱卿啊。”共工掂了掂手里的锦囊袋,“治水之事要是稍有差池,你可要想清楚,到那时应该选哪一样神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