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济南城出发前往开封，约是七八百里路途，离了山东地界就到开封府所辖区域。
　　在济南城过完除夕夜，迎着崇祯十四年的新春日光，丁放一行人踏上西进的路途。
　　丁放、婴宁骑马，后边是李超赶车，徐远受伤还未痊愈，也就在马车里头歇息。
　　这一日到了梁山泊，没有话本里的八百里水域，见着的只是个稍大的湖罢了，但山贼还没绝迹，拿着长短木棍直扑向丁放一行人。
　　又将一波来犯杀死丢在路边。
　　丁放揉了揉故作冷漠太久而有些僵硬的脸，看向炼赤刀上尚未滑落的血迹，略低了低眼帘。
　　离开济南以前，他只杀了董金瓯，为憨师叔清理门户，又是在连昉、谢檀霞夫妇见证下公平一战，合情合理，绝没有心理负担的说法。
　　但西进不过五天，双手却沾满了血腥。
　　“为什么他们明知道是死，也要来抢我们？”丁放很是不解。
　　婴宁应道：“山贼土匪都是流民变的，但凡能活下去，谁又愿意出来剪径犯命呢？他们不抢也难活过今天，动了手还有一线希望。”
　　丁放沉默许久，喃喃道：“活着才有希望。”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婴宁眨眨眼，笑道：“前面过了郓城，再有两三日工夫就到曹州，我们在那歇脚吗？”
　　“魁吾进城买点粮食就是了，不停留，及早赶到开封府。”丁放一言而决。
　　崇祯十四年，以后世人眼光来看，是闯逆、献贼从流寇转变为义军的重要一年。
　　正月初四，“西营八大王”张献忠、“曹操”罗汝才从巴州拔营而动，克通江县，取道达州东出湖广。正月十九，“闯王”李自成兵打洛阳，得城内总兵王绍禹开城相迎，一日夜下洛阳，擒杀福王朱常洵，斩南京兵部尚书吕维祺。二月初四，张献忠探听襄阳空虚，以二十八骑入城夺门，星夜下襄阳，杀襄王朱翊铭、贵阳王朱常法。由此义军威震河南，已有撼动大明江山之能！
　　丁放是在正月底到达的开封城，进城后就在客栈住下，到处打听姓吕的道人，一连几日没有收获，到先听着闯王下洛阳、杀亲王的噩耗。
　　洛阳距离开封远也不远。
　　丁放记挂着闯军“三打开封”的事情，却回忆不起具体时间，哪敢在开封多停留？内心愈发焦急，除开他跟婴宁、李超出外打听吕道人以外，还让徐远坐在客栈大堂喝茶听市井传言。
　　到二月初十这一天。
　　丁放被心中不安侵扰的日夜难宁，已有了暂离开是非之地的想法，只等傍晚在外人员回来，立刻启程。
　　李超最后一个回来，进了居住小院，喊道：“大哥，吕道人原来在周王府上，怪不得我们怎么找也找不到！”
　　“你从哪知道的，消息可靠吗？”丁放离开的话没能出口，听了这话连忙问询。
　　李超挠挠头，咳嗽一声道：“好事多磨，接下来要说坏消息了。周王接到消息，闯逆往开封来了，最迟后日就要兵临城下……”
　　“你从头说！”
　　丁放断喝一声，见左右婴宁、徐远都望过来，神情一点儿不见缓和。
　　李超忙道：“周王散银子招人守城，他的家丁见我强壮，非要我去。我顺势问询吕道人踪迹，才知道是周王府供奉，赶去一看，那吕道人竟然知道你的来意，说城一旦为贼所迫，性命顷刻便休，哪有心思收徒？他让我带话，说大哥能帮周王守住开封府，他就教飞剑术！”
　　丁放深吸一口气，抬手说道：“都别说话，让我一个人好好想想。”
　　既然说是三打开封，前两次李自成必然无功而返，也许是对方流窜多年，贼寇习性难改，一时半会儿打不下开封，也就自行退去。
　　莫名的，丁放想起来颠道人曾问过他的为何学道，学成飞剑又如何，脑壳一阵刺痛。
　　照吕道人让他守城来讲，炼气士也爱国？并非预想中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魁吾，带我去见吕道人！”
　　丁放站起身来，接着又吩咐道：“婴宁，你带徐大哥去大堂用饭，等我们回来。”
　　李超纳闷道：“外边宵禁呢。”
　　“我是去参加守城，怕什么宵禁？”丁放反问一句，率先走出小院。
　　李超没得法子只能跟随。
　　果不其然，两人离了客栈走没多远，就碰到巡城兵丁盘问，李超还想着使银子求通融。
　　丁放将炼赤刀连鞘打下，一连放翻七八个巡城兵，冲剩下那个喊道：“我跟周王府供奉吕道人有旧，速带我们前往周王府，误了守城事，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大人跟我来。”
　　巡城兵也不是傻的，看横七竖八躺在地上的同僚们并没生命危险，先信了丁放一半。
　　丁放不疑有他，同李超一左一右，跟着巡城兵在城市里钻来钻去，足走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周王府，乍一眼看去，恍如城中小城。
　　李超上前跟周王府守门兵丁搭话，说来拜访吕道人，又使银子请对方代为通传，看他神情结果并不算坏。
　　半炷香后。
　　果然见得府内有人前来迎接，领着丁放。李超进入府内。
　　丁放眼尖，看出领路人是太监，意有所指道：“人来周王府，花大半个时辰才能得见周王，也无妨。贼进了开封府，石过刀、茅过火，不会给你家王爷半炷香工夫说话。”
　　“怠慢二位英雄，老奴代王爷在此赔罪。”太监回了一句，还是那副心不在焉的神情。
　　丁放见状心中急躁反而一扫而空，语气莫名道：“福王抱财而死，周王散宝得活，即做不同选择，理当有不一样的结果。”
　　太监笑了起来，“周王是有福之人。”
　　说着话的工夫到了王府正堂，已有许多人在场，衣冠禽兽、道袍袈裟，竟还有老叫花子。
　　彼时河南巡抚李仙凤领着游击将军出外镇压农民起义。开封城守备将军陈永福获悉洛阳被闯逆攻打，率兵前往驰援至今未归。
　　开封城可谓是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只有不中用的老弱病残，顶天能凑出一两千带甲之士。
　　周王为了守住开封，能借助的力量都借助了，也让丁放看向他的眼神柔和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