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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羽涅.韦伯先生与韦尔斯.梅维斯子爵阁下到!”
随着管家的通报声落下,大门口出现了两道人影,整个礼拜堂逐渐陷入沉默,所有视线都汇聚向了那里。
他也一样。
站在前头的是韦尔斯.梅维斯子爵,这位在金融界颇有名望的好先生此时身着别致的深紫色礼服,高质量的紫色真丝饰以金色轮廓线,整体相当细致繁琐,充分体现贵族气质的同时又不免显得精致。
子爵就只是站着,一种奢华的高级感便油然而生,相当吸睛。显然,礼服的设计师为了配合子爵的高大身躯下了很大的功夫。
而在子爵的身侧落后半步的位置,一个约莫二十四岁的修长青年正局促不安地站在那里,他的皮肤很白,褐色的瞳孔中闪烁着象征紧张的光芒。
青年身穿一袭做工精细的黑色礼服,胸前佩戴着镶有红宝石的领饰,礼服的下摆略显修长,而明明是夏天,他却还是披着一件辅以金色线条的黑色披风,与子爵相比更是怪异了不少。
“欢迎各位音乐家来到梅维斯的宴会,非常感谢你们愿意抽出时间,来为我小侄女的圣礼分享才华。”
巍峨的声音如隆隆震响,子爵左手举起,手心向外,做了个与冯伦蒂亚军礼只差毫厘的手势,动作一如既往地优雅而有力。
子爵微笑着,目光温和地扫视过每一个人,用悦耳的声调说道:“闲暇无多,原谅我不得不言简意赅,希望这次音乐表演能够给我们的宴会带来难忘的回忆,再次感谢,请尽情展现你们的才华和热情吧!”
庄重的字节敲击着音乐家们的心,子爵的每个词语都是那么清晰而准确,具体到仿佛不像是一个随便的演讲。
子爵的声音回荡在整个礼拜堂上空,不少梅维斯的信众们争先恐后地鼓掌,就好像听到了什么真知灼见一样。
子爵做完这一切,偏过身子,笑容满面地、刻意地拍了拍身旁青年的肩膀,便转身走向礼拜堂祭坛——管家和教士们正在那里迎接。
在那之后,受到暗示的人们动了起来,如蝗虫般趋之若鹜地向那个青年涌去。
“是的,我明白。”
而他卸下了名为“谄媚”的伪装,神情淡漠地脱离人群。
…………
当羽涅跟随埃莉诺的二叔进入礼拜堂时,里面已经来了相当多贵宾。
实话说,这里的布置相当震撼,可惜周遭纷乱的杂音实在太过强烈,让他难以静下心来欣赏。
子爵停在了原地,开始了那段礼貌的发言,羽涅便在其身后站定,认真地打量着众人。
他认出了不少曾出现在维纳斯各个音乐厅画廊中的脸,其中一些古典的高手他小时候就耳熟能详。
而现在,这些人都向这里致以敬意,态度谦卑,甚至几张脸上还挂着“我是忠犬”的谄媚表情,让他一度怀疑自己是不是又有了什么幻觉。
他明白,这些尊重都不是给自己的,他只是沾了梅维斯的光而已。
几乎都不熟啊。
掌声热烈,耳朵生疼,羽涅面上不安地盘算着。
尽管有些人他叫得上名字,但很显然,像他们这样的人一定不会认识自己。硬要说熟人的话,也只有两位今早刚见过的了……这能被称之为“不少”吗?
此时,子爵刻意地拍了拍自己的肩膀,一副热络的样子,羽涅一时没明白他这莫名其妙的举动是什么意思,紧接着他便惊愕地看着近二十人乌泱泱地把自己包围起来。
这场面,就好似一群踌躇满志的冒险家簇拥着一个毫无防备的旧日宝藏。
而在狂热“信众”的簇拥之下,羽涅完全是出于教养地微笑着与一位握手致意,他的目光疑似温柔地注视着每一个上前的人,语气轻细又略带些颤音,尽力又勉强地在挖掘他亲切和友善的一面。
“您好,很高兴见到您……”
“您好,幸会……”
羽涅感觉自己就像一个语言课上的学生,反复翻找着脑内的字典以尽量找到不同的词汇,好使自己的态度不那么敷衍。
在远处观望的本杰明看到羽涅无助地被豺狼们围住,或者说看到自己的同行如此之激情澎湃,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索性自己的交际圈里没有这类家伙,对梅维斯这类大贵族给予敬意自然无妨,但狂热谄媚到如此地步实在让人无法接受。
奉承逢迎、趋炎附势……真是一群庸才,现在就连音乐家的风骨如今都被异化了!
无奈之余,他侧目看向爱丽丝,果不其然,原先眼中还有几分惊喜表露的少女顿时又恢复了平常的冷漠。
她还是那么讨厌阿谀奉承啊——虽然她自己也出生于大贵族之家就是了。
本杰明心想,他的余光中突然闯进一个半张脸几乎都是灰白胡须的男子。
这人与那个群体的人不同,并没有尝试巴结子爵或接触那个少年的举动,而是相当格格不入地向墙边退去。
尽管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作为顶级音乐家的本杰明还是敏锐地从其眼中捕捉到了一丝不屑。
本杰明心中激起几分兴趣,他饶有兴味地观察着这个人。
记忆回退至数年之前,还是让他认出了这位曾经的古典音乐的大师。
没想到梅维斯把这位都请来了。
“这不是维克多.阿诺德先生吗?真是好久不见了。”
没想到能再次见到这位几年前便从乐坛消失的老前辈,本杰明抬手,热情地打着招呼。
“嗯?之前没注意啊,是阿诺德先生吗?”
“真的好久没见到他了,我还以为他死了呢。”
周边的音乐家闻言也注意到了,每个人都相当讶异。
这已经是多么久远的名字了,他曾是维纳斯古典风格的代表人物之一,以极致的对称和平衡的演奏风格而闻名,只可惜他的活跃正值希亚的敏感时期,那一辈直至还在乐坛活跃着的也只有海姆.莫迪恩等人了。
对方此时正看似惬意地靠在墙上,将头埋进宽大的衣服,使得下半张脸完全隐于衣领上的绒毛中,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注意到本杰明来搭话和其他人的视线,他的身体并不明显地僵硬了一下,然后用正常的语调回应道:“呵,没想到现在还有人认识老朽……”
“这不是阿诺德先生吗?好久不见啊!”
一个出乎意料的声音响起,本杰明和其他人都有些错愕地回望,那本该陷于重围之中的羽涅.韦伯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挣脱了出来,满脸惊喜地朝这里走来。
而在他身侧不远处的,是原想平淡地打个招呼、现在却被忽视所以装作没事人一样收手的爱丽丝。
这个维克多明显也愣了一下,本杰明注意到,他的身上莫名涌起了一种古怪的情感。
仿佛经历了一系列漫长又仓促的思考,这个满脸胡须的老头才从墙上直起身子,主动迎了上去:“哦,这不是小韦伯吗?确实是好久不见了。”
“小韦伯,哈哈,这是什么称呼?”
羽涅扯了扯嘴角,他的手与这位老者交握在一起,羽涅的眼中掠过一道疑惑的光,但很快消失了。
两人已经很多年没见了,最近一次也要追溯到羽涅的童年了,以至于现在都感觉有些陌生,让他并没有第一时间认出老者来。
维克多.阿诺德,他是父亲的好友,曾还在他的老家住过一段时间,还指导过羽涅的小提琴,是他音乐启蒙的两位关键导师之一。
“我还以为您避世了呢,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您。”
在一堆陌生人中遇见熟人显然让羽涅很高兴,这时,他仿佛才注意到本杰明,礼貌地向他致意:
“您好,韦尔伯先生,没想到真的又见面了,今天上午的事我还没郑重地道过谢呢,万分感谢。”
羽涅态度相当真诚,其他音乐家倒有几分惊讶,脑海中顿时脑补出各种可能性。
真没想到这个名不见经传的青年同时认识阿诺德和韦尔伯啊。
随后羽涅又转过头,满脸堆笑地看向双臂抱胸的爱丽丝,恭敬地伸出手:
“还有您,十分感谢,还没请教小姐的名字呢。”
“……”
语气自然,语出惊人。
此话一出,羽涅明显感觉到自己说错了话,因为在场众人都表现得十分惊讶,或者可以称得上是震惊,就仿佛他在大庭广众下投入了一枚炸弹,连寒暄的气氛都不一样了。
爱丽丝略有愣神,她终于意识到问题出自何处,之前在广场上便隐约间感到哪里不对,无论是这家伙的平淡态度,还是在自己演奏后强行冲撞的无礼举动……
原来他压根不认识自己。
这种情况确实已经好几年没有遇见过了,在维纳斯这座城市里,除了老一辈和外地人之外,鲜有人不知爱丽丝.荣德。毕竟她不仅是帝国大公的女儿,地位崇高、容貌姣好,更是历史上最为年轻的盖亚音乐协会“国际音乐家”受勋者,其名声早在前年便达到了顶峰,很难想象一个维纳斯人居然会不认识她。
坏了,这位小姐果然是非常有名的人吗?
气氛的变化已经不能用微妙来形容了,羽涅伸出的手僵在原地,暗道不妙,他本还想试着结交这群看着就很高档的音乐家,没想到遇见故人的激动心情让他有些松懈,一上来就捅了个雷。
而眼前这个少女就这样冷冰冰地注视着自己,这么一想,在维纳斯广场的时候自己好像还撞倒过她来着。
羽涅暗自叫苦。
周围一片沉默,连本杰明也是,谁都在等着少女先开口,只不过她就是这样沉默着,带着难以琢磨的神色,仿佛在端详着自己。
这让羽涅开始有些怀念埃莉诺了,两人虽然都是倾国倾城的佳人,但果然还是埃莉诺好相处一些。
终于,她迈步了,步伐优雅且干脆,气势冷傲,步步逼近,双眸清冽而深邃,倒映着羽涅的脸。
她要做什么?
在羽涅眼中,爱丽丝就像一块很大的冰块向这里挪来,很轻易地就让他的身体感到不适,而就在距离之短达到极点时,她却擦身而过,只留下翩然一语:
“我叫爱丽丝.荣德。”
羽涅僵硬地回过头,发现少女已向祭坛走去,在那里,一个中年男子正招呼着一些演奏者确认位置。
说起来,小姐确实不善于社交。
本杰明在心中无奈一笑。
之后,陆续又有一些负责弦乐的音乐家离开了,羽涅态度更谦逊了些,便顺利加入了和本杰明他们的聊天。
“韦伯先生是哪个音乐学院的?跟梅维斯小姐很熟吗?”
“是,我们是同学。”
“只是同学那么简单?”
几人相互聊天着,羽涅为了挽回气氛,积极寻找着话题:“我知道,我认识您,还有汤姆先生,我拜读过二位写的《维纳斯中古时期音乐收录》。”
“哈哈,看来韦伯先生平日里更关注古典音乐一些啊。”听到他这话,那位竖琴师显得非常高兴,在浪漫主义流行的当下,很少有年轻音乐家在将心思放在古典音乐上了。
“韦伯先生,听说你是这次伴圣曲的首席?”
“嗯,坦白来说,压力还是挺大的。”羽涅耸了耸肩。
“呵呵。”
本杰明乐呵呵地笑着:“不要紧张,伴圣曲的首席通常都是以情感为重,即便是失误也没人会苛责你的,况且以你的能力,反正不用紧张……倒是我上午说的提案考虑的怎么样了?你的天赋其实很高,而我可以帮助你更进一步,况且可能你现在不在意,但对于一个年轻演奏者来说曝光度还是很重要的。”
“嗯?那个啊,我还以为您是开玩笑的……当然了!我很愿意!”
羽涅愣住了,他原以为这只是对方的客套话,所以他压根没放在心上。
两人的对话也让在一旁的几人有些唏嘘,一番交流下来,他们哪能不明白这个羽涅.韦伯就是本杰明先前提到的人才。
这可是本杰明.韦尔伯啊,他虽然平日里很和善,在行业中可是公认的严厉,对音乐的要求可谓苛刻,他不仅要求学生能够熟练运指,更是在情感表达上有比同行更高的要求。因此,他带的学生很少能跟到三个月以上,但能脱颖而出的都最终能成为艺术大师,而其中最为出名的便是爱丽丝.荣德。
他们仿佛又看到一颗音乐之星冉冉升起了。
当然,唏嘘之余,众人不免有些困惑,他们公演的次数不少,去音乐厅、音乐协会更是极多,怎么从未见过有这么一位天赋异禀的年轻音乐家呢?
“那就好,我原还在想该怎么劝你呢。”本杰明脸上露出笑容,众人明白,他对羽涅真的很看重。
“对了,你跟阿诺德先生早就认识?”
本杰明见老人又游离于交流之外,善意地将话题引到他身上。
“嗯,阿诺德先生算是我的启蒙导师了,他真的教会我很多,哈哈,抱歉,这些还是由您来说吧。”
羽涅打着哈哈,这个沉默的老者面对众人探究的目光显然有些不适应,他用手抚着胡须,微皱的眉头透着一丝忧郁,他的眼神变得沉静,慢吞吞地说:
“那只是些微不足道的指点,主要还是你自身的努力。老朽也老了,岁月已经在我的身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
老人像是昏头了,就这样扯着闲话,直到祭坛那边有人呼喊着他的名字,他才干咳着结束话题离开了,留下听得云里雾里的众人。
羽涅凝视着老者离去的背影,缓步走到了这个老人刚刚倚着的墙壁前,抬起手指毫不避讳地敲了敲,侧耳倾听起什么。
而面对他这奇怪的举动,其他音乐家都没有放在心上,而是接着聊起天来。
“有关万博音乐会,韦尔伯你应该准备的差不多了吧?听说帝都那里有人对你很期待哦……”
“……”
“……哈哈,教会那群老家伙是这样的,一点变化就能让他们胆战心惊。今早圣钟不是被谁私自敲响了吗?你是没去做祷告,瞧他们那样,就像神主显圣了一样。”
“……”
话题从艺术转到政治,又从政治转为宗教,直到本杰明也被叫走,周围的人算彻底走光了,不需要再强行附会的羽涅长舒一口气,高强度的社交对他的身体太不友好了。
唉,终于……我还是不擅长这些啊。
“这样应该算混熟了吧……”
他如此念叨着。
祭坛方向,灯光柔和地倾洒在准备好的大型演奏台上,乐器就这样静静地躺在那里,身旁各自站立着他们的使用者。
演奏台最前方,兰伯特.奥斯本站在指挥台上调度着其他人的位置,子爵和神父正呆在一块不知道正聊些什么。
虽然还有几个空位,但受邀而来的乐手们俨然已组成一个像样的乐队了,更别提其每一位成员都是赫赫有名的顶级音乐大师。
正观察着,羽涅心底升起一个疑问,他四下打量,最终在祭坛的左侧位置发现了那架大家伙,这架做工精美的钢琴正与那台巨大管风琴矗立于祭坛两侧。
首席位原来那么近的吗?
羽涅很吃惊,他确实没想到首席位既然直接放在了祭坛上,那洗礼的时候岂不是自己也会被包括进去了?这不算亵渎吗?
不过唯一安慰的是,他作为首席不需要参与演奏圣歌的环节,不然在那么多大师的眼皮子底下、站在如此之引人注目的地方参与共演实在是太尴尬了。
羽涅努力让自己打起精神,他又随处看了看,自己已经成为这座礼拜堂少数无所事事的人了。
正当他盘算着如何度过这空闲的时光,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羽涅,现在是叫羽涅.韦伯吗?好久不见。”
此时,演奏台那边不知是谁用大提琴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呜咽。
转过头,说话的是一位年轻贵族装扮的人,羽涅愣住了,看着他这头偏红的头发,有些迟疑:“您好,我们认识吗?”
来人正缓缓靠近自己,他的身材挺拔,一头炙热的红发,看他的样子应该也是受邀而来的音乐家之一,脸上挂着难以琢磨的笑。
“我是沃德啊,沃德.伦农,你这就把我忘了?”
一句相当标准的重逢致意,其背后却似乎蕴有令人不安的深意。
这个名叫沃德的青年走到羽涅的面前,羽涅注视着他的脸,迟疑着伸出手,想先打个招呼再说,可对方却无动于衷,只是凝视着自己。
他仿佛在细细观察着自己,微妙的变化逐渐出现在他的脸上。
这是什么表情?
羽涅尴尬地收回手,微微皱眉,目光一闪:“我们素未谋面吧?”
“呵。”
沃德就那样站着冷冷地看着他,嘴角浮现出冷笑,他已毫不掩饰眼波中的鄙夷不屑,一股恶意宛若即将喷发的火山般出现了。
“你居然还活着啊?还有脸呆在维纳斯?”
不对,居然还有仇恨?
羽涅动作僵住了,一瞬间脑海中思绪翻涌,但他根本不记得自己哪里见过这人,又在哪里得罪了他。
莫名其妙。
被一个陌生人用这种话问候,虽然他是高贵的贵族,羽涅的脸色也有些不好看了,就当他已经酝酿好了甩手就走的情绪时,耳畔传来对方挑衅的调笑:
“怎么?又想逃避?你还是和你那父母一样恬不知耻啊。”
什么?这就有点过分了吧?
羽涅蒙了,正当他的脑子还在思考是否要反驳回去时,他的身体做出了让他本人和所有人都始料未及的反应。
他一拳揍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