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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雪兆丰年。
可这雪在王蛰看来,却是灾难的开始。
华夏大地,每一次小冰河期的降临,都是乱世的开端。
天灾、人祸,农耕文明太受气候的影响了。
“爹,大喜啊。”
卯时刚过,严世蕃便身穿大红官袍兴冲冲地赶了过来,因为马上就要和以徐阶为首的所谓“清流”斗法,他连昨天刚纳的第九房小妾都没去碰,可谓养足了精神。
八十一岁的王蛰,自然也按照生物钟早早起了床,正在风雪中养生打拳。
严阁老把持朝政二十年,局外人却不知这份把持是起早摸黑换来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日,至少有三百日严嵩必须早起,在辰时初赶到西苑内阁值房,随时听候嘉靖传唤,朝局国事往往就在一君一臣一言一听中先意承旨了。
多少奏疏、多少谏言斥责严嵩,据统计用得最多的是八个字“阻断言路,否隔君臣”,指的便是这种现象。
因严嵩早朝,阖府早起便成了严府的规矩。
不管寒冬酷暑、雨雪风霜,鸡鸣三遍的时刻,八十岁的人一如往日。
只今日,阁老并没让妙龄的丫鬟搀扶,他在雪下三寸的时辰便起身至院中,以五禽为戏。
大雪纷纷扬扬,白发苍苍的阁老如猛虎一般立在风雪间。
五禽戏,共分为54个动作,虎戏13式、鹿戏9式、熊戏9式、猿戏10式、鸟戏13式。
这一式式五禽戏的养生法,王蛰练得极为流畅、娴熟。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王蛰感觉苍老腐朽的身体已然微微发热,额头也逐渐有汗水渗出,身体从内到外透着一股子阳刚之气。
严世蕃驻足而立,表情略有些诧异。
随着老父亲一式式五禽变化,竟给他一种动静结合的美感,仿佛真的化为了一只只走兽飞禽,神韵皆具。
为了揣摩圣意,严世蕃对道教有极为深入的研究。
道经曰:体合自然,内外纯静。
此刻的严嵩,便有一丝“与道合真、天人合一”的影子。
“咔咔咔咔!”
王蛰收拳而立,脚底有一股气流涌动,贯通周身,使之浑身骨骼、筋络发出微微的嗡鸣声,一种舒泰之感席卷全身,好不舒服。
“爹,大雪阻路,还是尽早赶往玉熙宫吧!”严世蕃开口。
“时间还早,吃饱了肚子再动身不迟。”
天王老子来了,也挡不住我干饭。
相府厨房十二个时辰都有厨子当值,无论正席珍馐还是随意小吃,皆叱咄可办。
转眼间,桌上便摆好了精致的冷热菜肴,三屉重叠的小蒸笼正冒着热气,从第一屉上可以看见形状花色各不同的六个小笼包:白的是精面、黑的是细荞、黄的是糯黍,细粮粗粮,荤馅素馅,杂食珍摄,可见此老之善会养生。
用的餐具是象牙箸,是南宋官窑的青釉碟子……讲究!
唯一可惜的是,都是素斋,等今天完事,该换肉食了。
‘岛国的和牛不错!’
王蛰在心中嘀咕了一句,干饭!!!
天地间虽然还在飘着大雪,天仍是渐渐亮了。
玉熙宫外,大明朝内阁要员坐着小轿齐聚于此。
每个人的装扮大差不差,头上的毛皮暖耳冬帽虽是白的,身上的官服连同肩背上的披风却一色的大红,这可是一二品大员才能用的服色。
严嵩父子姗姗来迟。
“阁老。”
“阁老……”
即便再不对付,该有的礼节不能废,甭管是谁,都要来拜见他这个阁老。
王蛰兜着双手,低垂着眼皮,饶有兴致地打量着这群大明国之重臣。
这老头是次辅+户部尚书徐阶,清流领袖。
清流?!
呵忒!
半个松江府都是他家的,比我还能贪。
不仅贪,还苟。
记忆里,此老这十几年来从未和自己起过正面冲突,可以说是大明官场上最厉害的鳖精了。
这个豪横的国字脸是户部侍郎高拱了,还是裕王的老师,未来的阁老啊!
哟!
大胡子、美髯公、长面白肤,这是兵部侍郎张居正张太岳啊!
这相貌,怪不得野史中描述,他和裕王妃、万历的娘有一腿……
“啧啧!”
王蛰在心中点评着这些古人,浑不在意他们是倒严的强敌。
而陪在一边的严世蕃却不得不谨慎,冷着脸盯住了高拱和张居正。
这两位是去年腊月突然被皇上指名列席内阁事务的。
皇上在天象示警民怨沸腾的时候,叫严党这两个异己做了内阁的准阁员,今天他们又名正言顺地来参加大明朝最重要的年度财务会议。
可谓天心难测。
严嵩一直没有流露出任何态度,倒是严世蕃心里早已摆开了阵仗,他兼着工部和吏部两个堂官的差使,去年的亏空多数是在他手里花出去的。
皇上或许是叫这两个人来制衡自己父子,抑或是有意测一测代表清流的这两个人是不是几个月来暗中非议朝廷那些人的代表?
好在有了这场雪,这两个人如果敢在今天的会议上发难,他便会立刻亮出那把屡试屡验的刀,将他们定为周云逸的后台,定为暗中攻击皇上的主谋,将他们“立斩”御前。
没等王蛰观察半分钟,一道略有些尖锐的声音远远传了过来。
“大喜呀!”
几个同样身披大红披风的司礼监太监从宫门里迎了上来。
“大喜!大喜!”
王蛰只是常年闭关苟长生,不代表他不懂人情世故,眼前这位可是吕芳,司礼监掌印太监,嘉靖的心腹。
要保持好关系啊!
“阁老!阁老!”
吕芳自然也是满脸堆笑,并且伸手和严世蕃一起搀住了严嵩的一条手臂:“这场雪下来后,你老去年八十,今年该是七十九了。”
严世蕃:……
“吕公公这是嫌我老喽。”
王蛰早已经在心中过了一遍剧情,当即故意收了脸上的笑,提高了那一口永远带着江西乡音的声调:“雪是好雪,要是下的都是银子,我也就不再操这份心,可以向皇上告老还乡了。”
“别介。”吕芳搀着他向玉熙宫台阶走去:“皇上万岁,阁老百岁。您老还得伺候皇上二十年呢。”
“真还干二十年,有些人就会恨死我们了。”
严世蕃的小暴脾气说来就来,就差指名道姓了。
“不会吧?”
吕芳知道自己的作用,他不仅是皇上对外的代言人,还是必要时刻的发声筒、润滑剂、背锅侠、挡箭牌。
当即就笑望向跟在严嵩身后的那几个阁员。
那几个人像是什么都没有听见,各自把目光望向了地面。
倒严!
谁也挡不住他们倒严的决心。
“同舟共济,同舟共济。”
吕芳仍然笑着。
可笑容之下,却又透着一股子无奈。
如今这局面,非他所能破解,只能等万岁爷出手了。
可万岁爷出手了,谁又能落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