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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来到大路上,显出平静淡定的样子。整个山村沐浴在朝阳之中,微风南来,轻轻吹拂。开始有蝉的鸣叫了,这声音令她身心愉快,她的唇角浮现出一丝笑意。
沿着水泥小道走一会儿,就到了公路旁边的巧巧便利店前。她放慢了脚步,横穿过马路,走进门口,里面已有几个人坐在桌旁正搓麻将。当她面带微笑走到牌桌旁时,女店主热情地向她点点头。斜对面的墙角里,坐着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半依在墙壁上,正在一边看男人打字牌,一边与这边几个打麻将的女人说话。他正是陈怒涛,他向梦玮微笑点头。
“很久没见到了你。”他说。
“要在家照顾我老爸,他最近身体不太好。”她笑答。
“是个孝顺的好媳妇。”
这时,有人说:“我承认,近几年来我们这几个村子得癌症的人是一下子多起来了,不过这真的是与喝了什么水有关系?”
“谁说的?”陈怒涛问。
“代之爷爷说的。”柳波说。“他说他经过无数次实验,得出了这个结论,我们喝的自来水里面含有一种叫硒还是叫砷的有毒元素。”
“他这个人天上知一半,地上全知。”邓云仙说。
“话可不能这么说。人家有知识,懂化学。我们要相信科学。”柳荣发说。他正在一边打牌一边听人谈话。
“他柳代之并不就是代表了科学。”陈怒涛抽了一口烟说。
黄梦玮静静的站在那里听他们谈论。
“呵呵,也不知道他是做了什么实验,得出荷叶冲的那股水含有致癌元素的。”何老师说。
“谁知道。”胖子谷英说。
“那不喝荷叶冲的水喝哪里的水?又要重新铺水管?”有人说。
“哎呀,你们信他干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自己活不长不要怪水质不好!”
“话不能这么说。人家有道理就要信人家的。”这是一个女人的说话声。她四十来岁,身穿一件有点褪色的红衬衣,一条灰休闲裤,腿上放了一个红色小提包。她叫柳玉萍,是乡学区主任唐武的妻子,也是景谙的堂姐。此刻,在这里等车回中学,因为车没来,在陪店里的人打麻将。
“你看,人家是他的侄女,说话自是向着她的叔叔。”陈怒涛说。
“那不是呀,陈经理。一个人说话要实事求是。不能根据自己的喜恶说话。”是梦玮的声音。她的带有普通话成分的柳村话,又夹有苏州吴侬软语的腔调,听去格外有一种魅力。
“说得也有道理。”陈怒涛说,“也许柳代之确实有些知识。但是他太有个性了,一点也不得人心,人家也就不稀罕你。再说,他又不是质检局的,凭什么要相信他?”
“我总觉得他脑子有点问题。”柳波说。
“他个性不好这是事实。但他测出的结果对大家都有好处。而且人家能检测出来,说明他是有依据的。”柳玉萍说,“我们不要动则说这个人糊涂,那个人有毛病,这个人脑短路,那个人脑进水。唉,中国农民的素质确实有待提高。记得上次,你们在这里谈论景谙,今天你们又谈论他的老爸了。”
“有其父必有其子。”小孩子柳波说。
“景谙比他老子还清高。”一个女人说。
“呵呵,老调重弹!他有什么资格清高?”何老师说。
“其实景谙的脾气算是好了,在你们眼里又是清高了?所以他不想与你们这些人打交道,不是他孤癖,也不是清高,而是话不投机,没有共同语言。俗话说,‘物以类聚——’”
“‘人以群分’。”柳波答。
“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没有资格清高,更没有资格瞧不起别人。”有人说。
“那不是呀。我觉得柳景谙这个人很好的。他并不清高,而是很随和。我们看人时既要看到他的缺点,更要看到他的优点。至于说他穷,我们不要只看到他的现在。”黄梦玮说。
“那倒也是。”那人说。
接下来有些冷场。
过了一会儿,梦玮买了几盒蚊香和风油精等东西,出了店子。
后面,有人从门口伸出头看了看她的背影,对店里的人别有意味地笑了。
黄梦玮朝柳景谙的家里走去。她的心里很有些激动。过了那棵腊树,转了一个弯,进入了巷子,她的心才稍稍平静下来,接着又为自己刚才在商店里的激动感到好笑。
当她走到景谙的家时,看到他的女儿烟烟正坐在梨树下的一张小木凳上玩游戏机。
“你今天没上学吗?”她问烟烟。
“没有。”柳烟说。
她瞧了一下柳景谙的房门,发现他的门是虚掩着的,便走过去把门推开,发现他没在里面。“你爸爸呢?”她问。
“在后面的草坪里。”
黄梦玮又瞧了一下右边那个门口,那里,景谙的父亲身穿蓝背心坐在书桌前写着什么,背后的一架矮桌子上放着一架启普发生器,启普发生器面前放着好几个烧杯和一个量杯。
梦玮想起了刚才在商店里听到的那些话,对眼前的这个驼背老头油然而生了一种敬意。
坐在房里的老头感觉到有人来了,便抬起头。梦玮微笑着向他打招呼:“柳老师好!您在看书呀?”
柳代之听了笑笑。“在学习元素周期表。现在年纪大了,记性不好,老是记不住。”
“您年纪大了还学化学呀。您很好学呀。”
“俗话说,‘活到老。学到老’。人不学习就没有进步呀。”
“嗯嗯。”梦玮点点头。
她在门口站了一会儿,又去看那个木偶。这时烟烟也到水池边来了,她问他爸爸什么时候回来。烟烟说不知道。梦玮想了一下,便与烟烟一起走进了景谙的房间。
房间里因为窗帘没有拉开而显得有些阴暗,但房间里的摆设整齐,没有一丝零乱。在书桌左侧的一张小茶几上,铺放着一张宣纸,上面用毛笔写着刘禹锡的一首诗:
“莫道谗言如浪深,
莫言迁客似沙沉。
千淘万漉虽辛苦,
吹尽狂沙始到金。”
在这幅诗作的旁边,还有一张行书毛笔字,或许是他用来作为自己的座右铭的:
“如果生来就注定要承受的痛苦,却说受不了,却想逃避,那就是软弱,那就是愚蠢。”
在书桌的右上方,贴着一张镶黑边的毛笔字,上面写着:
“沿着人生的既定轨道前行!”
她盯着这几个字看了一会儿。“你爸爸的毛笔字写得很棒。”她说。
“一般般吧。”后面有人回答道。
她回过头,景谙已回来了。
她于是一笑:“几天不见,已成书法家了。”她说。
“在你是几天不见,在我是如隔三秋呀。”他说。
她笑了一下,“今天先给你还这本书来了。”然后把那本《郑渊洁童话集》放在书桌上。
“看完了吗?”他问。
“那倒没有。主要是我想带诺诺到县城里他的姑妈家住几天,可能要过一段时间才回来,所以先把你的这本书送回来。你刚才在后面干什么?”她问。
“看斯宾诺沙的《伦理学》,当然大多数时间是在玩手机。”
“你真是个大学者,真佩服你。我要走了。”
“你不再待一会儿了?我这里有几本古代启蒙书,有《三字经》,有《弟子规》,有《幼学琼林》,如果你感兴趣,可以拿回去给诺诺看,这或许对他有用。”
黄梦玮马上摇摇头。“他还只是一个三、四岁的孩子,连幼儿园都没上,我认为让他接触这类书对他可能有些为时尚早。”她说。
他站在那里,掏出一支烟来吸。
她迅速看了一下他的表情,发现他眼皮有些发肿,精神状态也不是太好。她还感觉到他在她面前有些紧张,虽然他想极力掩饰他的紧张。她的心里开始对他产生一种同情。然而她还是对他说:“诺诺一个人在家,我得马上赶回去。你那本童话大全我过几天再给你送来。”
他听了又抽了一口烟,然后说好吧。就在她要走的时候,他对她说:“你能把你的微信号告诉我吗?QQ号也可以。”
她犹豫了一下。“我家里的网络信号不是太好。这样吧,我给你电话号码。”刚说完,她又说,“不好意思,我的卡是新买的,连我自己都不知道卡号是多少。”
“那就算了。”他说。
她出了门,朝外面走去。
当她走进巷子里的时候,凭直觉她知道他还站在门口望着他。但是她没有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