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深层
　　极之形结束还有二十秒，卢卡斯和男爵通信：
　　“不用布置法阵，已经结束了。诺亚很安全，对方也被封印，现在所有的敌人都已被制住。”
　　传讯的那一头，男爵的声音带着一丝愕然，显然有些惊讶：
　　“啊，哦，很好，那我也解除法阵了。嗯，其实，还没布置好，你结束的实在也太快了吧。那么一会到餐厅集合汇报吧。”
　　“我可能去不了餐厅。我现在处在脱力的副作用中，诺亚也还没醒来，可能要到卧室来集合了。愿国王与你同在。”
　　“愿国王与你同在。”
　　通讯结束，卢卡斯身上翻涌的气浪猛然消失，他的身体也不由自主地倒下。一分钟已经到了，现在的卢卡斯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而此时，诺亚也睁开了眼睛。她看到身旁躺着的卢卡斯后，立刻起身查看情况。
　　“卢卡斯，你怎么了？身体还好吗？”
　　卢卡斯眼神又是一凝。随即他答道：
　　“没什么，挺好的，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会吧，男爵一会就会过来。阳之形的副作用还是挺大的啊，我现在基本使不上力气，也用不了魔力。”
　　“是吗，那我们就在这等男爵吧。那个魔法师怎么样了？”
　　卢卡斯看着她的眼睛一言不发，而诺亚也沉默了。不一会，她又“呵呵”地笑了起来。
　　“呵呵，没想到又被看出来了，这次是因为什么？那个形态不叫阳之形吗？看来我还要多加锻炼啊，伪装还真是难。不过现在揭穿我，难道不怕我杀了你吗？”
　　“你不会这么做。”卢卡斯静静地闭上眼睛调整呼吸，“因为杀了我就会让我离开这个幻境。”
　　“诺亚”再次呵呵地笑了起来。
　　“啊啦啦，不愧是史上最年轻的宫廷魔法师，这么快就看出来了？我还以为能多瞒你们一会呢。”
　　“是那株薰衣草。碰到它的时候，我们三个都进入了第二重幻境，看似现在身处卧室，实际上我们应该还在餐厅。诺亚所遭遇到的来自窗外的毒气应该就是被吹到墙角后从另一面墙出来的吧。”
　　“没错。知道了又能怎么样？”
　　“不会怎么样，因为已经将军了。”卢卡斯看着“诺亚”的眼睛，“毕竟诺亚已经出去了，不是吗？”
　　“诺亚”再次陷入了沉默。
　　“诺亚一向比我更加聪明，我能推断出来她一定也能更早地看出来。那根卡在后颈的胸针就是用来切断自己的意识来脱离幻境的吧？现在的你不得不心分二用，一边对付第一层幻境中的诺亚，一边防止我们脱离第二层幻境。你外面的本体想必已经焦头烂额了吧？”
　　噗嗤，“诺亚”又笑了起来。
　　“...怎么，这么爱笑？”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所·以·说·那·又·怎·么·样？”
　　“诺亚”一把掐住了卢卡斯的脖子，将脸凑近说道。
　　“只要还身处幻境中，你们就是活靶子。脱离了第二层幻境？心分二用？那又怎么样？幻境就是我的世界，不管是第一层第二层，只要还身处其中就不可能战胜我。”
　　即使快要窒息，但卢卡斯仍然毫无畏惧，吐出了一句话。
　　“所以我说，已·经·将·军·了。”
　　“啊？”
　　“你是不是忘了，这个房子里还有一个人啊。”
　　“谁？那个农奴？呵呵，自从他撕开那个卷轴之后就已经处在幻境中了，你还指望他能帮到你们什么？”
　　卢卡斯勉强用手握住了“诺亚”攥着他脖子的手，然后对着她露出了牙齿。
　　“农奴？你错了，那是一只披着人皮的怪物啊。不知姓名的魔法师，将他从懦弱的躯壳中释放出来会是你这一生最大的错误，现在的他会将所有阻拦在通往自由道路上的障碍撕碎，当然也包括你。”
　　…
　　不安感。令人讨厌的冷汗的黏着感。
　　自己自从下定决心放弃身体后，已经多久没有体验过这个感觉了？
　　游走在诺亚躯壳的神经里的毒气魔法师如此想到。
　　这股讨厌的感觉的源头是什么？在这个幻境里明明没有人是她的对手，就连之前呼风唤雨的卢卡斯也被她戏耍，唯一一个逃离幻境的诺亚也只能独自脱离。
　　到底是什么让她感到不安？
　　答案就在那里。
　　“啪”的一声，整个卧室开始坍塌，天花板的四面墙壁都变成了碎片掉落，将卢卡斯和“诺亚”埋在了里面。在这崩溃的虚空之中，有一个披着斗篷的少年站在中间，他的手上是一个燃烧着的羊皮卷轴，看来那就是第二层幻境的中枢。想想也是，既然卡米耶是在布置好卷轴后陷入了幻境，那幻境的枢纽必定就是他直接接触的那个卷轴。
　　“看。”卢卡斯咧开嘴一笑，“你以为他人畜无害就把中枢放在他那里，想掩人耳目？实际上，他可不是个简单的家伙啊。”
　　“诺亚”一言不发，然后消失在了虚空中。
　　第二层幻境的中枢，羊皮卷轴，被卡米耶破坏了。卢卡斯坠入了第一层幻境的餐厅中。
　　卢卡斯猛地惊醒，发现自己的身体仍然处于握住薰衣草的姿势，但手里的薰衣草已不知所踪。
　　真是高明的幻术啊，卢卡斯在心里感叹，然后迅速开始观察起餐厅里的状况。
　　餐厅里只有两个人，卢卡斯和男爵，诺亚并不在第一层幻境里，除了薰衣草不知所踪以外，其它的陈设布置没有变化。卢卡斯活动了一下手指，并没有感觉到极之形的副作用，看来在幻境中只是身体以为自己使用了极之形所以产生了相应的疲劳，实际上并没有使用。
　　卡米耶是在布置卷轴后直接陷入第二层幻境，所以醒来后不会来到第一层，而是直接去到现实，那么诺亚呢？难道她像之前那样独自脱离了第一层幻境？正在卢卡斯思考间，男爵也睁开了双眼，显然还没有反应过来事态的急速变化。
　　“呃，呃，发生了什么？为什么宅邸破碎了？”他一脸迷惑，然而在看到了自己身处的环境后也明悟了一些，“这是双重幻境？”
　　“是，诺亚和那个农奴少年卡米耶已经提前脱离，可能已经在现实世界和那个笑气混蛋交手了。”
　　“笑气？”
　　“啊，那个化身毒气的魔法师特别爱狂笑，所以我称她为笑气混蛋。”
　　“真是生动形象。”男爵微微点头，然后也开始观察起这个幻境，“之前我们分析这个幻境的中枢是薰衣草，现在薰衣草应该是被藏在了幻境的某个地方。看来想要破坏幻境就得把它找出来。”
　　“不用那么麻烦。”
　　卢卡斯将十个点连接在一起，直接开启了极之形。
　　“既然知道在幻境中使用极之形不会有副作用，那就不用管它藏在哪里，把整个房间轰掉就好了。”
　　“等等让我先...”
　　轰隆——
　　炽热的气浪将整个餐厅掀翻。
　　诺亚猛地睁开了眼睛，然而眼前不是想象中的餐厅，而是一片未知的景色。
　　“这是...什么？”
　　姑且认为脱离第二层幻境的举动成功了，然而周围的景色十分奇怪。两侧是一幢幢奇形怪状的建筑物，几乎都是平顶，然而颜色却五花八门，令人眼花缭乱。建筑物上镶嵌着一些透明的东西，应该是玻璃，再往上面还有一些伸出来的闪着光的牌子，上面写着一些不认识的文字。建筑物的旁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树立着一根杆子，互相由顶部的黑线连接着，不知道是什么作用。
　　脚底的地面也很奇怪，是带着些许柔软的黑色路面，不知道是何种材质制成。这黑色路面的上面停着一些奇奇怪怪的流线形箱子，底下都装着四个黑色的轮子，看上去似乎是高级版的马车？那拉它们的马呢？
　　当诺亚尝试走动的时候，却发现自己根本动不了。不仅如此，连声音也无法发出，就像是被定住了一样。这时，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
　　“很迷惑吧，诺亚·德莱维？”
　　“是你吗，在窗台上留下大号脚印以及在房间四处留下手印的那位第五个入侵者？你是来找我的？”诺亚没有回头，而是反问道。
　　“哦，不愧是你，观察力很敏锐。确实，从窗户进来的一个是少年，一个能化身毒气，那么会留下大号脚印也只能是另外一个人了。看来我把你喊过来至少不会空跑一趟。”
　　声音有了一丝波动，夹杂着一些欣喜。诺亚接着问道：
　　“那么，把我从幻境里喊到这个奇怪的地方有何贵干？”
　　声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这个地方叫做深井市，是卷入第三次世界大战的幸存者们生活的地方。他们因为接触了魔法，所以再也无法融入正常的人类社会，只能龟缩一隅。呵呵，深井，很合适的名字吧？打在人类社会最低处的一口井，住在里面的人只能从井口看向外面，外面的人也不能理解里面，真是个最坏的地方啊。”
　　深井市？第三次世界大战？卷入魔法？他在说什么...诺亚沉默地听着，试图掌握更多信息。
　　“诺亚·德莱维，虽然你是生活在远古时代的人，但是唯独在这件事上，我们想听听你的智慧。现在，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魔法师残党们准备进攻深井市。科技不能指望，因为深井市的力量太过弱小；而一旦拿起魔法自卫，就会成为他们的一部分，被人类社会所抛弃，消灭。”
　　说到这里，那个声音已经颤抖了起来。
　　“来自中世纪的无暇灵魂啊，请告诉我，深井市，这由未来的你所创造，所保护的城市，应该怎么办？”
　　未来的我所创造，所保护的城市？这里是未来？
　　诺亚沉默了一会，然后说道：
　　“为什么使用魔法会被人类社会抛弃，消灭？”
　　那个声音一愣，然后笑了一声。
　　“也是，现代社会的常识对你而言也是天方夜谭。简单地说一下，在我们这个时代，魔法师几乎已经绝迹了，取而代之的是科学，一种所有人都能使用的便利道具。然而残存的魔法师不甘心被历史的潮流冲走，想要殊死一搏，于是发动了第三次世界大战。在他们战败后，魔法便成为了严厉打击的对象，所有与魔法沾边的事物都会被摧毁，所以，这对深井市而言，是生死攸关的选择。”
　　诺亚尝试思考这个问题，可两个选项似乎都是死。
　　“...未来的我是怎么想的？”
　　“她已经不知所踪了。”
　　声音又带上了一丝伤感。
　　“未来的你...是一个很坚强，很善良的好人。是你把我们一个个地从战场上救回来，又指引我们在世界的尽头建立了深井市，远离战火的纷飞。但是啊，你对自己的要求实在太高了，背负的责任也是在太重了。你把调停魔法和科技当成自己的责任在战场上游走，不断地说服已经杀红眼的魔法师和科学家，直到再也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里。你对深井市的大家而言，就相当于耶和华之于亚当，母亲之于孩子。拜托了，即使是过去的你也好，请给我们一个答案吧。”
　　说到这里，声音竟已染上了一丝悲凉。
　　诺亚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也知道，问现在的我是没用的。刚才你说了‘过去的你’，说明你真正想对话的是未来的我吧？你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主意了，只是想要一个能让深井市所有人都信服你决策的根据才大费周章把我喊过来吧？”
　　声音沉默了，片刻后自嘲地笑了一下。
　　“不愧是你，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啊。没错，我心里确实已经做出了选择，只是还在犹豫。不过听到你这么说，我也不能再等待下去了。”
　　声音逐渐变远，像是要离开了。
　　“回到你的时代吧，我们在未来等你，这里发生的事情还请不要和任何人说。作为解惑的回报，我会把你直接送到现实。”
　　“等等，我还有很多问题！”
　　诺亚想要回头，然而却做不到，只能在原地呼喊那个声音。
　　“你是谁？你是直接侵入了第二层幻境吗？你所在的未来是多久以后？为什么...”
　　嘘——声音像是把手指竖在嘴唇前吹了口气，提醒诺亚不要再说话了。
　　“告诉你太多只会让历史更加混乱，我只能告诉你一些信息。之所以在幻境中找到你是因为幻境本就是意识所在的领域，在这里模糊时间相对容易，同时也可以避开阿莱斯特的探测。”
　　阿莱斯特？阿莱斯特·卡巴拉·德莱维？他也在那未来吗？
　　“至于我，我是个普通的书店老板，只不过被卷进了一些奇妙的冒险中。我的名字叫粥衣，呃咳咳，周易，果然用法语很难发音啊。”
　　周易...
　　“我记住了。粥衣，未来再见。”
　　“是周易啊！”
　　声音有些激动。然后，整个深井市化为了碎片，诺亚开始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