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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初三,安义城逢三大集,安义门外除了叫嚣着安义门徇私的十来个小门派,渐渐聚起一连片叫卖的各式东西的平头百姓。
大集上各样的东西都有。新鲜的莲蓬,打落的桂花,活鸡活鸭,竹编的框子,芦苇捆的笤帚,稻谷抛壳后归拢起来的米糠,姑娘绣的花样,货郎掮来的水粉胭脂、羊角镯子。
百姓不关心江湖事,只关心柴米油盐。大集上,叫卖声此起彼伏,讨价还价声更胜一筹。
“大梨子,脆又甜哟~”
“水田鸭子跑山鸡,鸭蛋鸡蛋鹌鹑蛋!”
连片的叫卖声完全盖过小门派的叫嚷质问。
十来个小门小派在安义门外骂不出气势,只好提高嗓门,声量更胜大集上的吆喝声,来彰显他们对正义的关心,以及对安义门的不公的斥责。
领头的高声骂了安义门还没几句,各摊上吆喝的人已然烦了他们来回扯的这些江湖恩怨,也拉高嗓门,带腔带调的,将江湖人的攻讦裹住。
这一下子,对安义门的叫骂,传出去还没几步远,就混到市井里头辨不清了。
荆从楚知对方来意后,差人加急往清溪镇案发处去搜集证据,自己则故意拖延时间端着不出来。
十来个小门派混在大集里算是努力努力白努力,骂了安义门大半天,和没骂没什么区别。
云青青依门主的吩咐,坐镇安义门刑堂的二道门里,听着门外传不出吆喝阵的骂声,强绷着脸上的笑,尽量摆出一幅严肃的模样。
绷了许久,她实在是绷不出了,对着手下大笑出声,戏谑道:
“说起来这事还得多谢他川信风。当年他念着跟门主的情谊,愣是绕着我们安义门,三日在城中屠了半个红衣教。全城人人自危,街坊乡亲怕了他了,才把大集改到我们安义门前。要不然本姑娘哪看得上今天这出滑稽戏。”
七年前,川信风为报长风门灭门血仇,不仅一人一剑三日屠了半个红衣教,还与为红衣教复仇而来的人连战十日,把还有气给红衣教招魂的基本都杀没气儿了。
彼时安义城还不叫安艺城,叫广相城。
川信风将红衣教教主的头颅斩下高悬城头。他杀了十天,城内各处无数血泊淌了十天,红衣教教主的头也在城头挂了十天,头都被鸟啄烂了。
过后百姓为了避讳,请了前城内官家主事,把广相城改做了安义城。
此战之后,川信风在江湖上喜提诨名——阎愁鬼泣川信风。
这会,阎愁鬼泣川信风在荆从楚的矮榻上补过觉,刚醒,从安义门后门偷跑出来,迈着瘸腿混进了大集里。
看着挑水粉的姑娘们,卖梳子发绳的老婆婆,抓着兔耳晃荡推销兔子的壮汉猎户,川信风应景地盘算起自己退隐之后要不要大集时也捆个笤帚出来卖卖,沾沾人气,晒晒太阳。
他还记得,南昆玉城的大集,是逢七。
秋日的太阳正好,洒到他身上,他望一眼天,摸了摸肚子,从身上翻出三文钱,走到熟悉的摊子前,跟老板要了半个个炸黄角。
整个炸黄角有巴掌大,姜黄混糯米粉揉出的皮裹着切成丁的泡酸萝卜,还有些葱花,热油一炸,香酥可口,咬开里头的萝卜渗出汁水来,沁得炸酥的皮回糯,好吃得不得了。
老板熟练地将大铁锅边贴着沥油的黄角夹起一个,放到一旁备着的案板上,菜刀一铡,炸酥的糯米皮爆发出脆响,刀抬起时,露出里头白脆萝卜,青翠葱花,勾出了川信风的口水。
老板抄起油纸,将半个炸黄角一裹,递到川信风手中,因川信风是熟客,老板还多嘱他一句:
“客官拿好啊。”
“好。老板财源广进。”
“客气客气。”
川信风回一句好,接过炸黄角,另一只手伸出,递给对方三文钱。
对方将手上的油腻揩到身前系的半裙上后,才笑着从川信风的手中接过这三个小钱。
远处奔来一个小儿,不过六七岁,捏着同样的三个小钱,奶声奶气地跟摊主买案板上的半个炸黄角。
川信风望那孩子一眼,回身又瞟见一个一身布裙的夫人,怀里搂着个扎了双髻女孩子,正含着笑远远望着来买炸黄角的小男孩。
川信风嚼着炸黄角,从这道慈爱的视线中穿过,爽口的萝卜裹着焦香糯米皮的好滋味在口中绽开,他脑子空了,只剩下一个问题在心中不断回荡:我怎么今天还没退隐江湖?
我怎么今天还没退隐江湖!
川信风三两下便嚼完半个炸黄角,混进人群里吃自己的瓜。
小门小派都穷,棉布麻衣的,除了领头,他人和百姓的衣着差不了多少。
川信风望着面前还在怒骂的武林中人棉布衣服上起的球,仗着自己也是一身黑衣,两步直接混了进去。
他身上穿的虽然也是棉布,外观不显,但靠近细看他衣料的纱线及经纬编织,便会识得他这一身,价值不菲。
他日常吃穿用度全挂在安义门,衣服鞋袜都是荆从楚嘱咐云澹澹置办的。云澹澹笑着打趣川信风过,说他原来在长风门是少爷,后头投奔南昆玉城,做的也是少爷,如今靠在安义门内,还是少爷待遇。
一句少爷,而不是少侠,或许是对川信风最好的描述。
川信风常常觉得他与整个江湖格格不入,武林中争名夺利的人太多,大约没人会如他这般无所求,只想买个小院子,晒晒太阳,听听雨声,随意浪费自己余下的人生。
太阳晒到他身上,照得川信风有些发倦。
突然,一道雄浑掌风,伴着怒斥劈到安义门的招牌上,打断了川信风的遐想。
“非安不义,留着何用!”
荆从楚及时现身,凌空赤龙剑荡出残龙影,散去袭来的掌力罡风,护住刻着安义门三个大字的木牌匾。
训斥安义门的人在荆从楚出现后也缓步现身。
来人年纪约有四五十岁,一身白衣,身上还挂着闪着金光的配饰,叮当作响。他身后跟着十数个衣饰齐整一致,佩剑相同的弟子随从。
一看就是江湖上的大门派。
大集上的百姓只是不关心江湖事,并非是识不得危险。来人连安义门的匾都敢劈,更遑论百姓?
自认蝼蚁的百姓片刻之内就散出一片净空。川信风在人群散去后,也看清了来人。
不出意外,一张熟悉的老脸在人群中亮相,看得川信风一阵嫌恶,直犯恶心。
又是这个老匹夫,他何时才能少搅弄些江湖风波,给自己积积阴德。大家的安生日子才过了多久啊,这老匹夫就浑身痒痒,嫌他金鸰门手里的权力不够了。
被川信风骂做老匹夫的金致吉仗着年纪,摆出一副长者做派,当着众人的面,一番说教的同时也撂下了狠话。
“荆门主,我早说过,那川信风是个十恶不赦,罪不容诛,泯灭人性的魔头。自昔日红衣教惨案起,你屡屡维护他。敢问安义门安在何处,义又在何处?今日他又为祸武林,我金鸰门定要诛他,荆门主若心中还有公义,就请不要阻拦。”
天下第五要举全门之力,挑战天下第二定下的规矩,杀天下第四。金致吉此话一出,风波顷刻间便以安义门为中心,向整个江湖扩散开去。
荆从楚站在门前,一眼望到混进人群里吃瓜的川信风,在心中暗道:川大少爷,你小子麻烦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