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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雨有雨。
方云梦和韩时环在铜驼陌的小阁上听雨过夜,清晨,仍雨,淅淅沥沥。
撑着一把油纸伞,两人离开了小楼。
方云梦随便找了一家客栈,让韩时环休息。
韩时环自是欣喜,看到方云梦要出去,欲言又止。
方云梦知道韩时环担心什么,温温一笑,劝道:“你好好休息,我去去便回。听着,我回来的时候要看到一个睡美人,光彩照人的睡美人。”
韩时环陷在温柔梦里,在方云梦离开后才清醒过来,惨烈地担心那个人会一去不返。
“他不知惹过多少姐妹哀愁了。”韩时环轻声喟叹,眼眶泪光盈盈。
方云梦不知道曾经发生过那么多事,不记得在分开时说过很快又回来,也没看到过谁在他终于回来时竟是不快乐的。
收到令狐溟吾挑战岳君山的消息,方云梦便进入洛阳,每一步都在计划之内。
群雄集结在华山附近,等待着进发的日期。
四月初一比剑,华山方面会在此前一天打开山门排座次,此事众所周知。
方云梦离开客栈后便直奔令狐府,看到令狐溟吾在雨中练剑,一招一式地拆解华山的剑招,脸上泛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琼本通啊,你这是在糊弄手下,还是童心未泯呢?”
离开令狐府,方云梦便四处去找马车。
李成畴府上有很好的马车,方云梦偏偏不去。
方云梦手上已经没有足够的盘缠预订一驾舒适的大车,于是在脑中搜刮海量的信息,寻找可以借钱的对象,最后觉得大统领裴罗最值得挑战。
裴罗字行花,人称北鸣刀,乃御前侍卫统领,领羽林精锐护卫当朝皇帝郗有立,锁关深宫,凡人难见其面,而深宫一片,却都在他的眼皮底下。
琼本通虽然把裴罗视为眼中钉肉中刺,但不关郗有立身家性命之事,裴罗一概不管,两人之间远不到起冲突的时候。
方云梦为了十吊钱大闹羽林护卫,险些在裴罗刀下丧命,事情发生得十分突然。
郗有立因裴罗护驾有功,赏赐金银玉帛,裴罗谢恩,退出龙殿,把金银玉帛全部折现,分给一众羽林将士。
方云梦也分到了一袋钱。
不过是提前领取。
“大统领,我闯不过你的锁关,但能够让你心生警惕,此一功也;此事传出去,琼本通必然知悉,他会更加顾忌大统领的威能,此二功也;大统领经过此次事件,更知江湖异人无数,深为警惕,此三功也。三功抵一过,大统领以为如何?”方云梦果然是能言善辩之辈。
裴罗暗暗称许,回道:“小功不抵大过。”
方云梦想弹一下额前的发丝,却发现额前的发丝已经被细雨淋湿,吹了一口气,笑道:“还有一功,大统领护卫有功,必有赏赐,分给部下,得将士心。”
裴罗看着方云梦。
“大统领若怜悯在下,还请分在下一些银财。”方云梦轻松中带着戒备。
裴罗道:“这就是你引本帅到此的原因?你是什么人?”
方云梦笑道:“我不是坏人,逍遥自爱,大统领只要知道这两点就足够了。”
裴罗见方云梦貌美,已有计较,道:“你惊动羽林护卫,本帅不可能轻易放你离开。”
方云梦从怀里取出一个小包,无奈地笑了笑,“大统领,在下实在是囊中羞涩,这里面是新鲜鸡血,是我花光身上仅有的几文钱买来的,可以借你一用,以便交差。”
裴罗到此已有些哭笑不得。
他命令羽林将士留在原地护卫,以免中了刺客的调虎离山之计,但他十分清楚,闻讯聚集过来的大部羽林军必然会分出一拨赶来助阵,届时方云梦插翅难飞。
“他却谈笑风生。”裴罗暗暗佩服,凛然道:“你想必知道,本帅若不答应,你必死无疑。”
方云梦笑道:“我知道。”
裴罗道:“为什么?”
方云梦道:“大统领,再拖延下去,我就要死了。”
裴罗伸出左手,从怀里取出一袋钱抛给方云梦。
“多谢!”方云梦将鸡血包抛来,裴罗快刀一闪,“后会有期!”
裴罗的刀带着血。
“鸡血?”裴罗忍不住轻轻一笑。
“大统领!”羽林军已赶到。
“人已走,随本帅回去。”裴罗将刀插进刀鞘里,手一挥。
郗有立获悉情况,叹道:“江湖果然是藏龙卧虎之地,竟有人能在大统领刀下逃生。”
裴罗道:“陛下,那厮有备而来,连逃跑的路线都已事先拟定,目的当是刺探。卑职未能将他拿下,请陛下降罪。”
郗有立笑道:“如此精细布局,仍然险些丧命,可见大统领治军有方,朕十分放心。”
裴罗道:“此人武功极高,或不在卑职之下,有此能为者,想必是神秘楼之人。”
郗有立默默地点了点头,“杜相遇事之后,他似乎越来越按捺不住了。”
裴罗道:“有卑职在,他不敢放肆!”
郗有立点头称许,想着漫漫长途,不免心生惆怅。
方云梦顺利逃出皇宫,眼中闪耀着惬意之光。
终于雇了一驾好车,回到客栈已是午后。
韩时环看到方云梦,喜出望外。
方云梦朗然笑着,随口问道:“阿环,睡好了?”
韩时环猛地点头,回道:“嗯!”
方云梦笑道:“怎么不多睡一会?”
“都睡了一天了!”韩时环根本就睡不着。
方云梦盯着韩时环看了好一会,摇摇头,笑道:“这哪里像睡了一天……噢,我出去都一天啦?”
韩时环脸上泛着娇俏的红色。
能看到公子再度回来,足以抵消所有的忧愁。
“我去洗个澡,换身衣服,你等我。”方云梦叮嘱一句,匆匆离开。
韩时环的心已在飞舞,愣愣地点点头。
一驾马车骨碌碌地朝华山方向行去。
天上下着细雨,道路泥泞。车夫穿着斗笠,不时甩鞭吆喝。
方云梦和韩时环坐在温暖舒适的车厢里,身体随着马车左右摇晃。
韩时环心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美感,舍不得独享也似,不时地掀开帘子往外看,似在招呼外面的花花草草一道欢欣。
“公子,你看这雨,不知要下多久才会停歇。”韩时环一边说,一边放下帘子。
方云梦道:“令狐溟吾上华山比剑,失一先;恰逢连雨,道路湿滑,又失一先。仍然如约而至,不管他有怎样的际遇,都显得过于狂妄,目的性就很明显了。”
韩时环附和道:“岳君山恐怕已了然于胸。”
方云梦点点头,话锋一转,“有些事情越是明显,越是有倾向性,越是让你清清楚楚,对方仍然义无反顾,反而会让你忌惮他背后的招数。”
韩时环问道:“依公子之见,他的招数是什么?”
方云梦轻笑道:“翻找出杜三篇,一举歼灭。”
韩时环惑道:“如此明显,岳君山应该能识破吧?他不会早作准备吗?”
方云梦道:“华山是最安全的地方。”
韩时环听得云里雾里,不想再纠结这个问题,岔开话道:“公子,咱们早早就赶到华山,会不会被拒?因为如果大家都像咱们这般不守规矩……”
“没有如果。”方云梦弹了一下额前发丝,潇洒道,“因为世上只有一个方云梦。”
“和我的阿环。”方云梦似真似假地又补上一句。
韩时环很开心,眼中又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
她的话或许只是想引出方云梦最后的那句,但毫无痕迹,连方云梦都中招了。
又或许,方云梦不过是故意中招,一讨环儿开心。
方云梦口舌伶俐,说过的话很快又忘记。
抵达华山,看到孟西野和楚秋摇先入为主,出门相迎,方云梦确确实实吃了一惊。
韩时环倒是显得颇为平静。
她不认识孟西野,也不认识楚秋摇。
但是看对方的样子,对方似乎和自家公子很熟。
“公子四海为家,交游广阔,该当如此。”韩时环暗道一句,猛然发现楚秋摇看她的眼神有些异样,不由得吓了一跳。
“孟先生,楚美人。”方云梦拱手作揖,先行问候。
“方公子,好巧。”楚秋摇的眼神实在是太裸露了,一点都不懂得装糊涂。
“是啊是啊。”方云梦笑道,“没想到会跟两位在此重逢,幸甚幸甚。对了,两位怎会早到如此多的时日?”
楚秋摇嘴边衔着一丝神秘的笑意,“没有哦,我跟先生才到不久。”
孟西野不忍看方云梦被楚秋摇逼得寸步难行,悠悠笑道:“粗粗算来,敝人与岳掌门已有十几二十年的交情,岳掌门闭关备战,希望敝人过来帮他把把关,敝人虽不才,但好友请托,自是却之不恭。”
方云梦知道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
楚秋摇道:“届时来自五湖四海的人马汇聚华山,有得热闹。”
方云梦恭维道:“楚美人会是孟先生最好的帮手。”
楚秋摇笑吟吟道:“公子谬赞了,我不过是来瞧热闹的。对了,说起热闹,届时丁娘子也会来罢。”
韩时环终于知道楚秋摇的眼神何以异样了。
方云梦弹了一下额前发丝,笑道,“婆婆丁真是教人印象深刻,她若来,必定好玩极了。”
韩时环欲问而不敢,神色忧愁。
“哎哟!”韩时环被方云梦弹了一下额头,如梦方醒。
方云梦看着迷糊的韩时环,戏道:“小脑袋瓜,浮想什么?”
韩时环支吾道:“没,没什么。”
“婆婆丁是丁庄主的妹妹,剑法超群,非同小可。”方云梦很坦诚。
韩时环良久才道:“丁庄主……有个妹妹?”
方云梦笑着点点头。
寒暄过后,孟西野为再遇方云梦,颇觉欣喜。
回首云叫,半载光阴飞逝,眼前人风采照我,依稀韶华重现。
岳君山在落雁峰闭关,八子亦有它事不在场,孟西野吩咐在场的华山弟子几句,即与方云梦向朝阳峰走去。
楚秋摇和韩时环十分配合,结伴到莲花峰揽胜。
韩时环听到方云梦呼楚秋摇为楚美人,暗想第十名剑莫非就是身边这名女子?
楚秋摇一身简装,风姿飒爽,眉间一点英气,种种迹象都在表明她是武林名剑。
韩时环试探着问道:“楚姐姐,小妹孤陋寡闻,斗胆一问,您可是第十名剑——美人剑楚秋摇?”
楚秋摇淡淡一笑,道:“我的确是云水剑楚秋摇。”
闻言,韩时环眼神转黯,心道:“我完全配不上公子,为何总是痴妄呢?我什么都不是,有什么资格痴妄呢?”思罢兀自哀伤,都忘了身边还有人。
楚秋摇发现韩时环情绪忽而低落,怔怔地发着呆,猜到了几分,微微笑道:“妹妹你呢,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名字。方公子好像很喜欢你呀。”
韩时环猝不及防,小脸猛地羞红一片,局促道:“我……不是的,不是……”
楚秋摇笑道:“妹妹,怎么称呼呢?”
“我,我……我姓韩,韩蔷,小字时环。”韩时环支支吾吾,“那个,那个,是时间的时,门环的环。姐,姐姐,你叫我阿环便了。”
楚秋摇点点头,应了声“好”。
韩时环忙又问道:“姐姐,你刚才说……那个,那个丁娘子她,她真的是丁庄主的妹妹吗?”
楚秋摇简洁回道:“是。”
“噢,丁庄主还有一个妹妹吗?”韩时环不知在想些什么,歪着脑袋又问道,“姐姐,你们,你们是怎么结识的啊?”
楚秋摇听着韩时环欲盖弥彰的探问,快然道:“是怎么跟方公子结识的吗?”
“啊?不,不!……不是的!”韩时环连忙否认,“我完全没有那个意思,完全没有,那个……那个意思。”
楚秋摇微微笑了笑,道:“正好没别的事,我就从头到尾跟你说说,消磨消磨时间,挺好的。”
“我以为我会是第一个,却不知孟先生更早。”方云梦轻快道。
孟西野徐徐而行,闻言略略一笑,应道:“敝人同样颇感意外,现在已经很少有像方公子这样特立独行的妙人了。”
方云梦笑道:“破坏规矩的人如果不是我,那一定是个不合时宜的人。”
孟西野初见方云梦就留下了深刻的印象,说“特立独行”其实带着一定的刺探之意。后者不改潇洒,让他十分愉悦。
“岳阳匆匆一别,敝人没有机会深入了解方公子,颇以为憾。”孟西野突然停下,看着方云梦,悠悠一叹,“自那日别后,事情便接二连三,我听说相爷追到襄阳时有一帮高手相助朝请郎脱身。”
方云梦笑道:“有我一份。”
“了得。”孟西野朗然一笑,“比剑之后,有机会切磋切磋,如何?”
方云梦笑了笑,应道:“没问题。不过孟先生想怎么切磋?悠然自得,在下不如孟先生;逍遥自在,孟先生当略逊在下一筹。”
孟西野见方云梦把话岔开,不纠缠,说到潇洒,自认不如,笑道:“方才那位娘子是方公子新结识的朋友吗?”
当初方云梦和丁雨造访五柳斋,可谓是不速之客,得知丁雨乃是丁晓年的妹妹时,孟西野很是惊讶。
说出“新结识的朋友吗”这七个字,正是因了丁雨之故。
孟西野当时就已知道,方云梦和丁雨并非早就认识的。
方云梦稍稍一愣,忽道:“孟先生已经知道南野兄的真实身份?”
孟西野点点头,“丁娘子掉头跑开,方公子急追出去,便是在那时知道的。”
方云梦笑道:“丁庄主是个实诚人。”
孟西野道:“那位娘子似乎很敬畏方公子。”
方云梦听得出孟西野在试探他,笑道:“我以为孟先生会说阿环很喜欢我呢。”
孟西野道:“她叫阿环?”
“不错。”方云梦笑道,“在下的好阿环。”
孟西野只淡淡地笑了笑。
方云梦道:“孟先生怎么看楚美人?”
“怎么看吗?”孟西野沉吟良久,和颜道,“楚女有她的坚持,敝人不欲横加干涉。”
方云梦望着远天,若有所思道:“嗯。”
孟西野站在方云梦身后,欣赏着举目遥望、发出一声十分惬意的感叹的佳公子的俊赏之态,心想能有这样一个后生小友,当是人生一大快事。
“对了,方公子。”孟西野打破沉默,“敝人冒昧问一句,公子是哪里人氏?”
方云梦依旧望着远天,微微笑道:“英雄不问出处,虽说如此,我却不是英雄,只是怕说出来,会惹孟先生生气。”
孟西野略一思考,即大笑起来,“公子原是岳阳人氏,看来你我情缘不浅。既是情缘深在,早晚相会,何劳生气?”
方云梦笑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