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节出错了,点此刷新,刷新后小编会在两分钟内校正章节内容,请稍后再试。
自那一日寒冬过后,明朝天启七年,南京城北门。
程觉趴在城楼之上,极目跳望曹公公赴京远行的马队。马背上,梅宴清瘦小的身子在这傲雪冰霜的极寒中,随着马儿,逐渐变小,最后彻底消失在了遥远的,天地相接的一抹亮白之间。
程觉失魂落魄的沿着阶梯走下城楼,迎面就撞见了一个中年男人,骑着匹军马走到近前。程觉望着男人,不禁失声道:“师傅!”
沐天青心有触动,却没应答,只是将一个包袱丢到了程觉手上,这才道:“男人只会流血,不应该流泪,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在军队里,眼泪是不应该有的!”
程觉接过包袱,顺势跨在肩上,刚想解释些什么,沐天青便已策马离开。程觉暗自跑了七八步,想要追上,谁知沐天青骑着快马却早已走远。
程觉愣神之际,但见远方又有两匹快马,驮着两位身背皂角红色令旗的斥候兵快速奔来,同时口中不断叫喊:“总兵大人有令,大军开拔,闲杂人等回避,各营牌小队迅速归建,快!快!快!“
程觉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支近三千人的大军浩浩荡荡朝着北门行来,转眼已至跟前。
一个声音从队伍中传来:“你还愣着干嘛,走啦!”说着就有一双手将程觉整个人拖入到队伍中间。程觉打眼观瞧,这才看清那人竟是好友刘平。这刘平与程觉年纪相仿,也是毛总兵旗下的先锋官,本来还四下寻找程觉不到,眼下看到程觉,当即欣喜。
刘平指着身旁的刘肃对程觉介绍道:“这是我舍弟,刘肃!”说着又指着程觉对刘肃道:“快,叫大哥!”刘肃有些害羞,点了点头,腼腆道:“程大哥!”
程觉也点点头示意,三人当下你一言,我一语,跟随队伍渐渐出得城去。
不过两日,队伍已出得南京城三百余里,程觉与刘平也分别换乘了马匹,跟着几名副将,行在了前队中央。
马背之上,刘平望着急行军的长队,蜿蜒在狭小的山道之中,绵延二三里。刘平问程觉道:“你说咱们这次又要到哪儿去?“
程觉瞧了瞧队伍最前边的沐天青,转头回道:“不知道,听说是一个叫皮岛的地方!”刘平点了点头:“听我副将说,那是在朝鲜那边对吗?”程觉摇摇头:“我,我也不知道!”
刘平又问:“你说我们这次又要呆多久才能回南京?”
程觉望着天空,一只飞鹰盘旋在峰岭之上,衬着厚重的雪景,显得极为肃杀:“我也不知道!”
三千人的队伍经过半月,终于跨过了鸭绿江口,又翻过了铁山,来到了东岸近海处的一块较为低洼的盆地。
各军营领队开始吩咐兵甲装卸辎重甲胄,屯备粮草,安营扎寨。不到半日,群山环绕中,一百余座联营便拔地而起,炊烟阵阵。
自此三千余人便在这里安顿下来,又过两月,这一日,旌旗躁动,战鼓雷鸣。
一堆粮草前,两个少年小将正在嬉戏,一名军官快步走到近前,道:“刘平、程觉,你们怎么还在这里,总兵大人有令,全营所有先锋官到帐前听参!”
刘平率先拍了拍身上的灰土,站起身来问道:“将军,何事如此着急?”
那军官摇摇头道:“我也不知,只是参将大人叫我来传,现在人都齐了,就差你们了!”
刘平话锋一转,问问:“哎,此处依山靠海,景色虽美,然却不及我秀色江南;也不知道这次咱们多久才能回去!”
程觉也站起身来,心头不禁暗暗牵挂梅宴清,当下也问道:“是啊,副将大人,现在军中可有消息吗?”
只见那副将有些丧气道:“这次可不一样了,说不定,我们会一直呆在这里了!”程觉和刘平相视一眼,只觉心惊,二人跟随那军官身后,疾步朝中军帐前奔去。
中军将帐之外,一百二十名正副旗先锋官排班数列,总兵毛文龙身披重甲,正听得副将陈忠点视众兵将,大太监胡良玉端坐在一旁的太师椅上,表情凝重,缄口不语。
程觉和刘平快速蹿入队伍最后排,刚好点视官行至二人身前,眼见诸君齐备,当即向毛文龙报道:“启禀将军,东江营正副旗先锋官共计一百二十人众现已全部到齐!”
毛文龙点点头,向一旁使了个眼色,便有十名手捧签筒的军士快速钻进队伍中间,开始给每人分发竹签。
毛文龙道:“众将士听命!现接胡公公代传,圣上亲喻,后金狼犬频频袭扰我丹东重镇,如今更是侵入朝鲜腹地,朝鲜李王向我大明求援,朝廷现拟派一支精兵小队,协助李王忠武卫拔除妙香山上的三百鞑子军!”
毛文龙见手下人众都已手持命签,又言道:“诸位本都是我毛某帐前的得力悍将,现有黑红命签发于尔等,凡中黑签者出队成列,等候集结,红签者跟随本将留守中军,随待驰援!”
话音刚落,就纷纷有人出列,程觉瞧了瞧自己手中的红签,小声对刘平道:“我是红的,你的如何!”
刘平面色凝重,将细签转向程觉,露出了签头的黑漆,缓慢道:“我是黑签!”
程觉没做迟疑,迅速抢过刘平的黑签,将自己那根红签塞在了刘平手中,道:“咱们换一下吧,我比较喜欢黑色!”
刘平刚要说话,但见程觉已闪出奔到行伍之侧。当下点视官一一查验六十名黑签者,对毛文龙报道:“启禀总兵大人,现已全部验查完毕,黑签共计六十人众现已齐备。”
毛文龙点点头道:“好,正所谓少年有志,诸位深明大义,精忠卫国,毛某在此就先替朝廷谢过诸位了!”语毕,便吩咐诸位参军领着六十余人,分别朝后账行去。
刘平望着远处的程觉,心绪万千。相反,程觉面色倒是颇为轻松,不住回头欢笑,眨眼。
当夜,参将陈忠便吩咐六十人分别于手譬上刺了黑色虎头,又撤换了原有的旌旗,换来了新的黑色虎旗。
烛火边上,程觉小心翼翼的望着手臂上的虎头刺青,轻声嘟囔道:“傻瓜,你还有个弟弟,自是不能让你去了……”刘平此时也坐于哨楼之上,仰望夜空,虔诚默念:“臭小子一定要安全回来,我们等着喝你的庆功酒!”。
二人此刻隔空相思,还皆不相知,就此一别,危运将至,乾坤倒转,等待他们的,都将是永无天日的黑暗地狱。
三日之后,以参将陈忠为首的六十一名兵将便从营中启程。
临行之前,沐天青特意将一柄火铳瞧瞧塞在了程觉腋下,小心嘱咐道:“这是我南京之时,神机营挚友相赠之物,你小心放好,关键之时,派的上大用处,军中阵前,你万莫逞能,凡事多些变通,后金的援军不日将到达妙峰山,你们只需配合忠武卫,拔除营寨,坚守峰顶,届时毛总兵大军一到,我们便可前后夹击鞑子军队!”
程觉小心将那火铳收下,放在腰间的麻布袋中,依依不舍告别沐天青、二平兄弟等好友之后,便即随队在深夜出发。
陈忠一行六十余众,轻车简从,千难万苦,趟溪钻洞,穿过密林,直达妙峰山脚七八里处,就见四五名身着朝鲜忠武卫军服的探子早早已在此处接应。
两队人马分别小心对完暗语,这才碰头接洽。
陈忠吩咐众军围拢过来,与那五名探子相互交换了各自军情,一名忠武卫探子用蹩脚的汉话道:“已查清了,共计三百一十二人,以西处最为薄弱,那也是他们的粮草储备之所!”说着话,那名探子就拨开张羊皮地图,逐一向众人指道。
陈忠望着图纸听得入神,程觉插言道:“西侧防备虽轻,然地势狭要,紧贴断崖,又兼与北侧两处哨塔相接,倘若一举得胜,自不必言,然若偷袭失败,西北鞑子军守望相接,我们却实无退路了!”
那探子摆了摆手,道:“非也,非也,你说的不对,除了这条路能直通峰顶,别处都被后金胡虏重病把守,我们想攻上去,非常的困难!“
程觉不以为然,道:“凡事谋定而后动,我们大明军队从不会打没有把握的仗!”
那探子又道:“小将军你不必忧心,只要我们攻上西峰,李正奇大人的骑兵就会从东处平缓的山地向后金胡努发起冲锋,届时我们两支军队相互汇聚,击破区区三百人的胡努军队根本不成问题!”
程觉追问道:“那你们李正奇大人的骑兵现在哪里?”
那探子道:“这位小将军你不知道,东西峰被山脉阻挡,李大人的兵马正在另一侧待命,今夜便会配合我们,一起进攻!”
程觉望着那探子,不安的道:“强攻西侧万万不可,此事还需和你们李大人从长计议!”
那探子当即笑了:“这位小将军,你该不是怕了吧,你怕你们大明的军队不是后金胡努的对手,好好好,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回去禀告李大人,我们忠武卫自己行动就好了!“
面对嘲讽,程觉再未争辩,当下独自走开。
程觉还是心有忧虑,便将陈忠叫道一旁:“将军,我以为此事咱们还需从长计议!“
陈忠望了望那几名探子,又看向程觉,思考良久,才道:“你说的虽不无道理,但眼下军情紧急,时不我待,如果不能按计划拔去妙峰山的后金营寨,一旦鞑子铁骑入境,届时你我便被动了,倘若再让朝鲜被鞑子全面占领,那我们将失去辽东以北所的有屏障,今后辽东、皮岛众镇,皆成为鞑子军队俎下之糜!”
陈忠义愤填膺,接着道:“他们忠武卫久居都城,不善暗杀破袭,故此需要我们充当急先锋!”
程觉还想反驳,陈忠当下也决心道:“兵者,诡道也,自古两军相交,胜险又胜奇,我们既然得知此处凶险,那后金鞑子想必也绝料想不到,我们会从此西侧登顶,当下就是如此决议了,你不必再过多言!”
说着,陈忠便不与程觉多话,径自回到了人群之中。
很快入夜,密林丛深树茂,遮天蔽日,伸手不见月明,陈忠带领两队伏虎军分前后抹黑登上西山,沿路解决掉十余名后金胡努戒卫后,这才到达次峰西顶。
程觉望向数丈外的一座哨塔,轻声道:“将军,最后一座了!”
陈忠点点头,吩咐三名神射手上前,拉满弓箭,道:“瞄准了些,争取一击毙命!”
那三人轻轻点头,双臂截然不动,瞬间松开了弓弦,三支羽箭破空而出,正中哨楼之上的三名后金哨兵。
陈忠举起军刀,前后挥舞,立时喊声四起,火箭腾飞,六十名伏虎军从黑暗中杀出,直直的扑向峰顶的鞑子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