稚童强撑起身子，靠坐在床头，颤声问道：“是不是成为绝顶，便可以看到更广袤的天地，不必拘泥于一处？”
　　北境的雪，流民和士兵的尸体，他已经看够了。
　　老人没有作答，只是许诺叶枫，每日会给他讲一个故事。
　　可稚童的心早就对这些东西没兴趣，心中暗定，养好伤便离开这里。
　　故事越发引人入胜，青衣少年的仗剑天涯，路见不平的意气相助，对手间的惺惺相惜，不世剑仙的绝世一剑，江湖中的天下第一。他越发想要了解老人故事中的主角，那颗习武的心终究生根发芽。或许老人说的没错，少年人应当去寻找属于自己的那一方天地。
　　闲时饮烈酒，登高望山楼。月下醉舞剑，仗行江湖远！
　　那是叶枫的追求。
　　他拜老人为师，师父名叫百里莫愁，是一个甲子前的天下第一。
　　回过神来，只觉得一阵头重脚轻，想来应该是喝酒太多的缘故。
　　少女将他扶进屋内，平放于榻上，升起炉火。在这严寒下，没什么比这更加惬意了。
　　叶枫做了个梦，很温暖的梦。他梦见娘亲，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他梦见师父为他骄傲，他梦见自己成为天下第一。
　　边塞这样的地带，每年都会有很多流民，不是被战乱祸及导致流离失所，就是饿死在官道之上，尸体为雪所覆。
　　少女虚弱地蜷缩在角落里，唇角干裂，脸蛋被冻得通红，僵硬的双手想要从口中汲取暖气，可寥寥无几的热气又怎么可能与这严寒抗衡。
　　她觉得好冷，有些后悔来到这世上了。
　　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她敲响木门，而后便晕死过去。
　　良久之后，门被打开。
　　老人褪下厚衣披在她的身上，将她抱进屋内。
　　百里莫愁还是第一次照顾女子，他嘴角勾起一抹笑容，想起了无忧。
　　剑匣之中，一柄风色秀剑颤鸣不止，老人的余光瞥向这里，打量一眼榻上的少女，似乎又做出决定。
　　“几十年未曾剑鸣，莫非是与这丫头有缘？”百里莫愁微皱着眉头，又豁然开朗。
　　在百里莫愁的照料之下，少女渐渐苏醒。
　　她还是有些晕眩，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陌生的环境，在看到老人的那一刻，像只受惊的兔子，慌忙从榻上坐起。
　　百里莫愁见她醒了，递上一碗热汤。
　　“丫头，醒了？”
　　她点了点头，并没有接碗。
　　“趁热喝吧，老头子我可不是坏人。”他干笑两声，将碗搁在床边。
　　“老人家，谢谢您救我。”少女垂首，眼前水雾朦胧。
　　“流年不利，我也体验过。”
　　“不知道小姑娘姓甚名谁，芳龄几许，家住何处呢？”
　　“小女名叫陆双鱼，年芳十九，徽州静安人。”她声若蚊蝇，倒不是害羞，而是没什么气力。
　　“家中可有长辈？”
　　她忽然噤声，垂首入被。
　　百里莫愁心领神会，转而说道：“方才我救下你时，这柄故人之剑颤鸣不已，想来应该是与你有缘。既然你无家可归，可愿拜我为师？”
　　“可是我对武道一窍不通。”
　　少女有些手足无措。
　　百里莫愁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正是不会才要教。”
　　“我没有钱。”
　　“你这女娃还真是有意思，我收你为徒，又何须你给我钱财，只需要你为我做一件事情。”百里莫愁卖了个关子，他就是喜欢这样，别人不问，他便不答。
　　可跟前的少女只是一脸茫然地歪着脑袋看向他。
　　“你应该问我是何事。”
　　“哦哦，是何事？”少女反应过来，连忙问道。
　　百里莫愁有些无奈，心中不免觉得这徒弟傻乎乎的，以后恐怕要被叶枫那贼猴欺负。
　　只见他缓缓伸手，那柄颤鸣不止的秀剑飞射而出，下一刻便落入他的手中。
　　“你会法术！”少女惊呼道。
　　“这是内力所致。这柄剑名叫风华，是我一位故人所赠。现在我将它赠予你，待你学成之后，去江南碧落城，替我问一问碧落剑仙江月黧手中那柄青荷薇风。”百里莫愁将剑递出。
　　“这太贵重了，我不能收。若是辱没了前辈的剑，可如何是好。”陆双鱼推辞道。
　　“剑认定你，你便是它的主人。”
　　话音刚落，秀剑风华忽然剧烈颤鸣，似乎想要挣脱百里莫愁。
　　陆双鱼见不好推诿，便接过了剑，剑鸣声止。
　　“怎么会这般神奇？”她有些费解。
　　“此剑以血为引，以玄铁为身，淬炼九九八十一天打造而成，极为通灵。若非风华绝代之人，配不上这柄剑。”
　　“我的那位故人，有天仙之姿，风华绝代这词，倒是辱没了她。”老人又忽然笑道。
　　“是你喜欢的女子吗？”少女突然问道。
　　“我配不上她。行了，不说这些了，你愿意做我弟子吗？”百里莫愁已经很耐心了，从前求他点拨一下的人能从临渊城排到镇北城，有人不惜豪掷黄金万两也要观他一剑。但眼前这姑娘，怎是再三推辞，好似有千百个不愿意。
　　“我，试试？”良久之后，陆无双开口说道。只是不知，这句话是在问眼前的老人，还是问自己。
　　百里莫愁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气笑了：“你就这么不愿意？”
　　少女连忙解释：“自然不是，只是我怕我会辱没了前辈的名声。”
　　“无妨，我这臭名也不值几个钱。”
　　百里莫愁端过一杯茶，递给了她，少女接过就要喝，被他连忙制止住。
　　他算是发现了，这徒弟是真傻。
　　“敬杯茶，便算是正式拜师了。”
　　陆双鱼接过茶，举于身前，跪于榻上，恭敬说道：“师父请用茶。”
　　百里莫愁点点头，饮茶。
　　真苦啊！他还是不爱喝茶，若有酒就好了。
　　“师父，您就我一个弟子吗？”陆双鱼幽幽问道。
　　“你上面还有一位师哥。”
　　“那师哥的武功怎么样？”
　　百里莫愁笑了笑，一口饮尽杯中茶，脸上尽是欣慰与傲然之色：“未来江湖中的天下第一！天下榜中的首甲题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