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我去调遣青壮。”
　　周虎拱手，神色陡然一紧，眼底深处，明显可以看到浓郁的担忧。
　　“嗯，拜托周叔了。”
　　云安拱手，朝着周虎回了一礼，之后又开口：
　　“对了周叔，让牛石头来一趟。有点事，需要安排他。”
　　“诺！”
　　周虎离去，盏茶时间，慌里慌张的牛石头奔跑着跨进府门。
　　这会的时候，云安已经带着杨诗琪来到正堂。
　　见着云安端坐，牛石头脸上谄笑着，随手一抹额头上的汗珠，三步并两步就凑到了云安身前：
　　“公子唤小的来，是有什么用的到小的？
　　只要您开口给个机会，我牛石头，赴汤蹈火啊公子！”
　　云安身前，不足三步的距离。
　　牛石头弯着腰，腆着脸笑着，只是一看，就给人一种真挚的错觉。
　　看着这样的面容，云安多少也知道，为什么牛石头能在牛武手底下混的开。
　　一张让人一看就感觉真挚的脸。
　　在有些时候能解决很多麻烦。
　　不是说以貌取人。
　　而是人本身，就是一个视觉动物。
　　“周虎跟我说，你是吃百家饭长大的？”云安面色平静，好像自己这话只是随口问出一样。
　　让人奇怪的是。
　　明明不算是什么严重的问题，却让方才好笑脸相迎，恨不得掏心掏肺的牛石头一下换了脸色：
　　“公子问这话......何意......”
　　说真的，云安没有想到只是随后一问，就让牛石头产生了这么大的变化。
　　心中暗动，面上却是不动声色：
　　“没有什么意思，只是想着，你会不会为自己辩驳几句。
　　有家有势，在这以前的牛家庄尚且不滋润。
　　无家之人，怕是只能苟且偷生。
　　若是你想，我能给你一个开口辩驳的机会。或许你可能不信，但是我可以告诉你。
　　如果你开口辩驳，我会保证自己秉持公平公正的态度听取。”
　　云安这话一出。
　　牛石头的眼睛猛然一亮，那一刹那，好似有星光在闪烁。
　　一个呼吸后，这光芒却像是退潮的海水，一一褪去，没有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
　　方才刚刚准备挺起的脊柱，不等挺起，就再度弯曲。
　　充斥着光芒的眼睛，此刻再度变得晦暗不明。
　　“小人谢过公子，不过，不用了。”
　　牛石头的声音沙哑，呜咽的声音中，似有无尽的苦涩。
　　这种感觉，别说是云安，就连不知道为什么被云安留在堂屋的杨诗琪都能感觉到。
　　“当真不用？”
　　云安默然开口。
　　“不用。”
　　牛石头用力的摇着头，晦暗的眼睛已经布满血丝，呜咽的咧嘴，强笑着开口：
　　“谢过公子好意，小人命贱，值不得大动干戈。
　　小人吃百家饭长大，不管他们怎么对我，不管他们有没有把我当人看。
　　我牛石头做不出来那种事。”
　　云安审视的看着牛石头，辨析着那句话真，那句话是假。
　　“做不出来？那牛武是怎么回事？”
　　这追问来的触不及防，前一息还声情并茂的牛石头，一下卡壳起来。
　　那感觉就好像爬杆爬到一半，下去吧，情绪到这了。可要往上，却又有点自相矛盾。
　　牛石头沉默。
　　一旁，看着发生在眼前这一幕的杨诗琪，眼睛却越发的闪亮。
　　那种惊喜的目光，并着那张奇怪的脸，显的是那么的不般配。
　　“牛武......就是公子不杀他，有机会的话，我也会动手。”
　　沉默之后，牛石头开口，声音中的沙哑剩余不多，其中更多的却是毫无缘由的怒火。
　　“你们有仇？”
　　云安心下一动，顺势猜测。
　　“呵呵，有仇？当然有！”
　　牛石头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猩红的眼睛，咬紧牙关，生硬的从嘴角挤出这样的话语：
　　“公子或许不信。
　　不，或许所有人都不会相信。
　　跟狗子一起，并成为牛武手下狗腿的牛石头，竟然跟牛武有着不共戴天之仇。”
　　这话说的声情并茂，无论是表情，还是动作，真的做到了发自内心。
　　就这演技，真的是绝了。
　　这情绪张力，压根就用不上道具。
　　换做旁人，或许就真的相信。
　　然而谁都没有想到，就在这个时候，就在这个情绪爆发点上，云安突然咧嘴一笑：
　　“没错，我不相信。
　　说说看，我想听听你的故事。”
　　“嗬~嗬~”
　　这一次，不是嘲笑，是陷入回忆而痛心疾首的牛石头双手捧着心口，口中本能的嘶哑：
　　“有没有人说过，公子你很惹人烦？”
　　没有计较牛石头的失礼，倒不如说，云安很好奇。
　　好奇牛石头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然让他主动舍弃了谄媚逢迎的面具。
　　换上了自己真正的情绪。
　　“不少人说过，你不是第一个。”
　　云安木然点头，并没有因为这句话而扰动心境。
　　如此坦率的回答，却是又打在了牛石头的不解之上。
　　在牛石头看来，云安出身高贵，纵使家族破落，身边依旧跟随着这么多部曲。
　　随便到个地方，就能买下万亩良田。
　　这样的贵公子，怎么可能有人敢出口，斥责他的不是。
　　牛石头内心难以理解，云安也没有开口解释。只是口中催促着，让牛石头说着属于他的故事。
　　猩红的眼睛，冷冷的盯着云安。
　　随着牛石头开口，屋内的三人就好像陷入了那段过去的岁月。
　　牛石头没有读过书，言语惨白。
　　可就是这惨白，堪称匮乏的词汇，构建了一段揪心的岁月。
　　牛石头说，那年他八岁。
　　在河边，遇上了十二岁的她。
　　她不是牛家庄人，可看着牛石头可怜，便给了他一块糕点。
　　那糕点很香，香过世间的一切。那糕点很甜，甜过牛石头听都没有听过的糖霜。
　　......
　　“所以，她死了？死在牛武的手下？”
　　云安抬手，揉捏着自己的眉心。
　　故事非常真实，情感也非常真挚。可越是这样，云安却越是感觉有哪里不对。
　　如果牛武真的这么一个人。
　　那他究竟是怎么在这牛家庄隐藏了这么些年。
　　“不是牛武。”牛石头摇头：“是牛武大儿子。”
　　“牛武大儿子？”云安开口，顺势问出了心中的疑虑：
　　“有件事我很好奇，牛武明明已经那般年纪，看相貌大体也有五十上下。
　　怎么到现在，连个孙子都没有？”
　　“孙子？！嘿！呸！牛武那等恶人，也配有后？！”
　　牛石头咧嘴，朝着屋内的地面上唾出一口血痰。
　　“等会出去的时候，给我把地上收拾干净。随地吐痰，不讲卫生。”
　　云安幽幽的声音，打算了陷入情绪之中的牛石头。
　　等到牛石头顶着一张想要爆发，却又茫然的脸点头应下之后，云安这才让他继续往下说。
　　经过这一个打断，牛石头的故事也没有了之前的感染力。
　　不说云安，就连在一片偷偷吃瓜的杨诗琪，都能够理性分析。
　　“公子说的没错，牛武年纪不小，可公子知道么。
　　早些年的时候，牛武一共有七个媳妇，家里有九个闺女，五个儿子。
　　如今除去县城的两个姑娘，就只剩下两个漂泊在外的儿子！
　　偌大的一家，就只剩下牛武一人。”
　　牛石头咧着嘴笑着，笑声听起来很少开怀，可若是配上这言语，却是令人感觉阴冷无比。
　　“你做的？”云安这话像是没用的闲话。
　　“当然！”
　　牛石头点头，毫不客气的应下。
　　那模样，好似一点都不担心自己祸害牛武一家，会引起其他人反感一般。
　　要知道，在云家庄之前，这里可是叫牛家庄。
　　“你不怕？”
　　“怕？怕什么？我牛石头烂命一条，要不是牛武家还有人活着，早就在捅死牛武之后，我就去陪他！”
　　牛石头咧嘴，再也没有之前谄媚的模样：
　　“至于其他人？公子要用我，不就是为了让其他人把目光放在我身上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