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欣很难，但乌集更加难为情。
　　他当然知道所有，但却无能为力。
　　乌集狠不下心来，但天启就不一样了，从你打破了四大国的平衡那一刻就注定了要放弃什么。这么多年来，所有人虎视眈眈，明面上不好说，但背地里是处处设限，公主的一举一动个个都心里有数才算心安。虽然没有闹得满城风雨，但天下早是蠢蠢欲动了。就盼着有谁先出手，再搭一把。以后就是东窗事发，也可以撇得开。
　　乌集还是为忆欣留了选择，“女帝已经招待了百家之多了，现在，以荨余世家，水家为佳。待殿下见过之后，自行选择！
　　如果没有乌集在，那些百官选出的便是忆欣的归处。而他在，也只能这样。
　　忆欣虽然不甘心，可她毕竟也是天启的嫡长公主，兹事体大，她不得不面对。她感激乌集，这位老师，没有他在，没有天启，没有女帝，她不可能度过五年安稳日子。从她觉醒生命古树那一刻，她就知道了，只是不承认，不想认命。她是什么，心里一直很清楚，是天下兴亡的重要节点，一切都是那句不知道从哪里来的传言。但是偏偏就是这样一句茶余饭后的闲谈就让所有人为之发狂，也让她成为了天下第一的条款。
　　乌集看她愁眉不展，宽慰道，“殿下不用太忧心，福祸相依，未来还是可期的。”
　　忆欣涩涩地苦笑一声，不再言语。
　　乌集也很知趣，没有再说什么了。
　　眼前乱糟糟的场景，忆欣觉得聒噪，聒噪，无底地聒噪，她的耳朵被这些声音挤压得快要裂开了，从此只剩下了冷眼相待。
　　倏忽间，一道光芒闪过，在刺目的华阳中一面大方端雅的大门破空而来，一片片荧黄色的裙摆如一朵朵莲花，步步清风徐来，惹得风儿深沉又漂浮，珠裙褶褶轻垂地，贵气妒杀万人意，薄纱透玉手，肌润媚骨诱，妆端服丽斗春华，倾城绝世笑微晕，态浓情轻静自若，人间何处觅佳人？
　　如此不染尘世的高贵仙子，犹如水中月，镜中花，可远观而不可亵渎也！
　　女帝降临，百官寂静，面色恭敬，大殿内瞬间安静下去。强大的压力让忆欣无法呼吸，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感觉，一种窒息的压迫感。
　　女帝缓缓而行，一双慧眼神光坚毅，闪耀着深沉睿智的思想。虽然是朝夕相处的家人，但这一刻忆欣才看到作为帝王真正的荣光，不可亵渎的神灵。
　　她高坐于九五之尊的庙堂上，俯人间烟火万千姿态，纳四海之敬仰。
　　百官端站，弯腰称臣，大殿高呼之曰，“女君安好！”
　　女帝悦色，抿嘴微笑，微微下俯，回谢道：“众家安好！”
　　礼毕而坐，君臣之和，在于互尊。
　　大殿的装饰以简约大气为主，却又不失华贵。一朵朵莲花状的高椅缓缓盛开，各位官员早已找好自己的位置了，待到莲开满后，择位而坐。大门依旧敞开，从光芒中，一个个健壮魁梧的身躯阔步前行，光的摄侵逐渐被这些人的健硕体格所消散，他们身披紫色大衣，图腾金线雕琢，萌发出耀眼的光泽，这种狂野不羁的步伐踏入忆欣的脑子里，震得一阵轰鸣。她瞪大了眼睛，那是她一辈子也忘不了的一幕又重显在眼前。虽然那天的紫衣在夜色中发红，但忆欣绝不会忘记这熟悉的装扮。这一次，是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整支人马散发出威震天下的王者之气，包含着顶天灭地的威猛之风，忆欣失了声，呆看一旁。
　　他们嘴角上扬，眼睛透露无边的狂意，脸色噙一抹放荡不羁的笑意，体格健美，气宇轩昂，完全没有把皇宫放在眼里的神光。
　　女帝静静地看着，而下面的人脸色不悦，而那些人则更加地胆大妄为。
　　他们微微躬身行礼，一领头人强出队伍，他面色和善，五官清秀中带着一抹俊俏，帅气中又带着一抹野味，浓密的眉毛叛逆地稍稍向上扬起，好像在提醒着他高人一等的姿态。
　　他向女帝打招呼道，“天启女帝安好，荨余世家子弟相访而至。”
　　虽然言语没有出格的地方，但语气有点上扬，完全没有对待君主应有的敬意，倒有一种戏谑的含义。大臣们本就对他们狂妄不羁的到来有所气怒，现在更加愤怒，这丝毫是没有把天启放在眼里啊！女帝还是那样的神情，安静娴雅，没有因为他们的行为而失了端庄。
　　为首的那人更是神采奕奕，八面威仪。女帝轻轻地点点头，客套道，“荨余世家底蕴深厚，自是不凡。”
　　此话一出，荨余世家更是志骄意满了，一个个肆无忌惮地随意走动，左右游连。他们引以为傲的是背后的强大势力，更是世家历史沉淀的底气。可怜他们被这些虚名利禄蒙蔽了双眼，没有把别人放在眼里，目空自大。
　　为首那人仰天长笑，得意洋洋地介绍自己，“女帝所言甚是，我乃荨余世家旁系弟子，单名一个默字，三十级灵使，依我见世家之威又岂非帝国所能承载，毕竟世家常在而国易变。”
　　他挑衅道，毫无顾忌。
　　女帝不恼也不怒，倒是他的脸色就精彩了，以至于皮笑肉不笑。他也并非真的要激怒帝国，而是要告诉天启荨余世家才是公主最好的归处。
　　忆欣看到他们的剑拔弩张，也提起了心眼来，乌集和女帝倒是反应不大，就很明显地告诉你，我是来看戏的。
　　座下大臣没有一个不恨得牙痒痒，但迫于女帝的威仪才没有出头，否则必定是一场唇枪舌战。
　　“世家乃小家之琐事易攻，帝国乃大众之多情难防，两者难以混为一谈。当然，世家家学渊源，为国文之基；帝国国泰民安，为世家之本。帝国与世家应是互助互长，福祸相依，所以无论高低。”女帝也是不容小觑的，她毫不客气地回怼，但又是留了体面在，毕竟她可不是那群人。
　　荨余默一下子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此留有余地的见解，他挑不出一点毛病来，倒显得他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看着眼前那高贵娴雅的女人，他突然觉得有点拿不住。
　　众臣见荨余默迟迟不说话，心里暗暗窃喜，孙子，让你狂，等下就让你发狂，做人还是不要太狂，别人可比你还要狂。
　　忆欣也佩服女帝面色不改的从容，乌集则是一脸的欣慰，他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胡子，点了点头，眼角是藏不住的欢意。
　　反观台下的荨余世家，那表情简直就是太精彩了。他们被怼的说不出话来，把全部的希冀寄托在荨余默身上，荨余默可谓是千夫所指，重如泰山。而他很明显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高压，所以还是漫不经心的模样，但一双恶狠狠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女帝不放。
　　接着，他面色从容，依旧骄傲，道，“世家与帝国都是独霸一方的天下，各自为主，各谋其利，如若强强联手，便也能够互助互长，福祸相依，女帝以为如何？”
　　他提议，也是威胁。
　　他自以为天启护不了公主，便是天下人都这么认为。也不能说是保护，不过就是都想得到罢了。
　　女帝淡静的面孔如悲悯的圣女一般和悦，没有慌张也没有恼怒，倒是下面的群臣早已是怒火冲天了，仿佛一刻就要一拥而上，把这群人生吞。
　　女帝面不改色，高声道，“这是自然，我天启愿与天下修于世好，无论你他。”
　　刹那间，一声高喊震慑大殿，“女帝之言在礼，贵邦有意，天下亦有所依。”
　　声如林籁泉韵，宛转悠扬；又如高山流水，掷地有声，却带有一丝清爽的豪气，让人听着很舒服，因为可以感受到敬意。
　　又是一队人马的到来，不过与荨余世家相比，他们规矩了许多，踏着整齐的步伐，身披统一的蓝羽白皮裘衣，上面错落有致地镶嵌着晶莹剔透的珍珠，在余光中格外耀眼。他们款款而来，带着冬天的寒意和雨天的湿冷，大殿的气压一下子就被冻住了，所有人感到从未有过的愉悦。一切都是清爽的，一切都是明晰的，天地间纯粹无比，心灵在过滤，在升华，如冰天雪地里的勇者一样。雪花仿佛在眼前飘零，世界变得柔软，空气都在凝固。是精灵，淡化了怒不可遏的心情，停在了那大雪纷飞的茶亭，迎来了顾盼自如的蜻蜓。
　　连忆欣都被这样的冰魂素魄所陶醉，如一泓清水，纯一不杂。
　　仔细望去，真是一副副玉洁冰清的容貌，从广寒宫下尘的绝色。
　　一身的纯粹，无声的雅致。
　　那一对人如清风明月，彬彬有礼，他们端端正正地行礼，目光坚定，微微露出笑容，一通的赏心悦目，让人深陷，无法自拔。
　　“久仰贵国大名，水家霍然来访，当属当扰，实在不该。然兹事体大，不得不前往，望且恕罪。”不卑不亢，绅士之风。
　　为首的那人更是一副姣好的容颜，棱角分明的面孔，精致娇小的五官，透着清丽的凉爽，蓝色的羽毛缀满了双肩，那便是湖畔上领舞的美丽天鹅。
　　女帝深感欣慰，比起荨余家的傲慢无礼，水家的家风倒是文雅了许多。不过，她也不能有所特别的对待，他们来这里的目的都是一样的，尽管每个世家的态度大同小异。但是最重要的还得是实力。她依旧面色娴静，道，“水家太客气了。同为天下人，那天下事自然得共商，世家与帝国都有责任，对不对呀，荨余世家？”
　　她的予头指向了荨余世家，荨余世家本就对水家的到来有些惊讶，甚至有些恼怨。他们一来，对手就不只是天启了，还有水家。水家这些年的势力壮大了不少，而荨余世却早已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了，个中情况只有自己知道。要是水家掺和其中，事就变得棘手了。而女帝的意思大概是想从这里选择一个来保护公主，她倒是厉害，她是想看看这么多年过去了，究竟是哪个世家比较厉害。
　　荨余默拉下脸来，不管怎么说还是得照顾世家的面子，之前面对的只是一个帝国可以无所畏惧，但现在多了一个水家，就不得不小心了。
　　还没等荨余默开口，水愉就先说话了，“世家与帝国之间永远都会是互助互利的关系，我们所为也是为了天下人。”
　　水家立刻讲清楚他们的立场，看来公主他们是志在必得。
　　荨余默对水家的行为明显的不满，即使对水家人的实力有所忌惮，但大家都是世家，你争我抢是很正常的事情。
　　因此，他也就不怕了，恢复到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扬言寻衅道，“怎么，只有你们水家是为了天下，那荨余世家呢？”
　　水家人一愣，没想到荨余世家的人这么狂妄。他们本来就是不想和荨余家的人有交集，所以连招呼都没打，现在来打他们的脸，算是什么回事。
　　水愉依旧面色温和，把之前不周到的礼数补回来，招呼道，“荨余世家安好，水家有礼了。”接着，解释道，“荨余世家莫误会了，同是世家子弟，为了自家的事自然是要争上一争的，贵府可自便，且请代贵府家主问好。”
　　没有半分的不敬，荨余默挑不出刺来，气的脸都涨了，直见他一怒之下，灵气肆意横行，蓄势待发，准备和水家人动手。
　　水家人有被惊到，这些人是没有家教吗，怎么一句不和就开打？不过，我们水家和你们都是世家，又有何惧，但是这一次有任务在身，他们不想惹上其他的麻烦罢了。
　　因而，水家人沆瀣一气，没有丝毫畏惧。水愉对着火力全开的荨余默，劝道，“荨余世家真的要和我们水家在天启开战吗？这位小友，你可想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