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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次日醒来,已近正午,客舟在一处水庄边的码头停泊,但见岸边一块青石界碑上,写着大大的“渝州”两字,苏云鼎连忙起身,问道:“老伯,您往哪里去?”
李庆周一面收拾杯筷,在江水中漂洗,一面道:“我一路东去,要到江宁府,有一件要事须尽快办了,可还远着哩,小哥莫非便在此处下船?”
苏云鼎道:“晚辈原也想一路东下至江陵,只是还要去遂州一趟,须在这里下船,便不能相陪了。”
李庆周笑道:“你忙你事,不必陪我这个老朽啦。”又忽然想起苏云鼎适才提起“遂州”二字,语气含悲,问道:“小哥有莫非何难处?去遂州做什么?”
苏云鼎长长叹了口气,满面忧愁,道:“亡妻新逝,痛楚未减,如今小女又忽染恶疾,东西郎中问遍,皆无良药医治,只听人说泸州有位姓王的仙姑,能医百病,所以赶去求方问药……”
不待苏云鼎话说完,李庆周道:“那小妮子早就不在泸州了。”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继道:“原来小哥去往遂州,是寻这小妮子去了。”
苏云鼎心中一惊,道:“正是,正是,我那日去泸州寻访,却听说她原来几年前就已经移驾遂州了,所以便一路赶来,不想老伯也知道此事。”
李庆周哈哈笑道:“老朽当然知道,你只管去找她吧,那小妮子定会帮令千金看病。”
苏云鼎轻轻点了点头,语气低沉,道:“只盼如此。”正要离开,又心疼老伯年迈无人照管,道:“老伯您……不如您去江宁办了事,便来江陵晚辈家中,大小事早晚有人照应,不比得成日在外奔波好么?”
李庆周道:“小哥用不着担心,我一个人几十年漂泊在外,早已习惯了,若是天天有人陪着,反倒不会自在,只盼他日偶尔去小哥府上拜访,无甚大礼,不要见笑才好。”
苏云鼎心知老伯实是怕年老多事,不愿叨扰烦劳自己,才推辞不来,心头一阵酸楚,连忙回道:“老伯哪里的话,既然要来,尽管来便是,何须什么大礼。”言罢打点行囊,自怀中取出一锭银子,偷偷放在桌上,向老者告了辞,走下船来。
苏云鼎一路望北赶去,早行晚宿,走了约么四五日路程,方才到得遂州,打听到仙姑居住在城东郊外一尾湖上,当晚便沐浴更衣,次日启程前去拜访。
他一路往东行了十余里路,果然见到一尾大湖,走进看时,不觉心中讶然,当下八月时节,外间都已菡萏香销,枝叶渐残,而此处湖面之上却飘满新荷,浑无凋残的迹象。
再看远处,一座汉白玉石砌成的巨大圆台高高耸起,台上三道青石拱桥伸向岸边,均有三丈余长,中间一道宽阔平坦,两边各自一道却是狭窄皲裂,岸边立着一块石碑,上面写道:“须眉巾帼左右行,中间一道百祸生。”
苏云鼎暗暗发笑,沉吟道:这个仙姑着实刁钻,既立了机关,却又给出提点,莫非有什么古怪?‘中间一道百祸生’,我偏要试它一试。”自地上捡起一块石子,往中间那道石桥弹去,只听得轰隆一声,那道石桥霎时便陷落湖水之中,即使轻功再高之人,此刻哪怕只在桥上轻轻一点,那力道也必然被瞬间下陷的石桥卸去,只能随之落入水中,苏云鼎不由得心中一凛,惊道:“不知是什么好心人立此石碑提点,果然不是玩笑。”
言罢小心翼翼,轻手轻脚地踏上左面石桥,那桥虽说满身裂缝,又窄又细,却如钢铁一般坚实无比,踏在上面竟然纹丝不动。不多时,苏云鼎便到了圆台之上,只见湖面上一条小路向北伸展,约么七八丈处,折而向西,一路上但见七八只云雀,只站在路间,来人也不避让,甚觉可怪,再走了七八丈,小路便就此中断。
苏云鼎抬头望时,但见远处一座凉亭矗立绿波之上,中间虽无道路,却每隔三丈,都立着一根石柱,足有十余根之多,心下念道:“这仙姑却不是心慈么?既然拆断道路与人作难,怎又立了石柱助人过关,这哪里能难得到我么?”
刚要跃起,却见石柱突然沉入湖底,自湖面又冲出另一道石柱,也是等距等数,原来这群石柱每隔一段时间便升奇降偶,或升偶降奇,奇偶间错开来,轮流浮出湖面。
苏云鼎登时吓得手心冒汗,暗道:“好在没有跃出,倘或没看明白,踏错一个时机,岂不送了性命。”往后退开几步,心里暗暗计算时机,但见一排石柱刚刚浮出水面,当即一跃而起,连踏两步,往前飞冲过去,哪知他脚掌刚刚离开第二根石柱,奇偶两排石柱转换竟突然变得迅疾起来,暗想,即便自己轻功再好,也须得借力跃高,倘若落脚的时辰差了一刻,那石柱立即便可将自己带入湖水,脊背顿觉一股寒意袭来,眼里却不敢含糊,瞅准石柱浮出的刹那,立刻将脚落去。
他每踏一步,石柱转换之速较上一次便更快一分,直到踏出四五步后,那石柱转换已然快得无法分辨,苏云鼎腾跃半空,但觉所借之力渐竭,却不知该踏在何处,不由得心生骇然,正暗暗叫苦,忽听一人喝道:“住!”那石柱立即停下,苏云鼎见状忙伸腿点去,翻至凉亭之下。
凉亭四面垂满轻纱秀帘,透过纱影,但见内中做着一位女子,一个侍立的女童。
苏云鼎施礼道:“冒昧叨扰,仙姑恕罪。”那女子说道:“尊驾莅临,也不知会一声,便擅自踏过石柱,触动机关,确是有些冒昧。”
苏云鼎登时一愣,心想,难道这石柱机关竟不是考验?疑道:“自断路至仙姑玉驾,之间足有三十余丈,若不踏足前来,不知在下如何通禀?”
那女子道:“你瞧我那断路之上,那七八只云雀是做什么用的?是给尊驾逗趣的么?”苏云鼎恍然大悟,道:“原来这些云雀,是给来客与仙姑通信所用,怪道不怕人哩,在下不知细情,乞望仙姑恕罪。”那女子扑哧笑了一声,道:“罪可是免了,尊驾来此,有何贵干?”
苏云鼎当下将女儿得怪病之事说与那女子。那女子问道:“令千金可曾带过来么?”苏云鼎道:“寒舍距此路遥千里,况且舟马劳顿,小女重病之下,实在不忍妄自带出。”
那女子点了点头道:“甚好!甚好!”转头对身旁女童道:“你去吧。”
见那女童转出亭子往后面走去,苏云鼎立即问道:“仙姑可知道小女患得是何病症?”那女子略沉吟一阵,轻声道:“这病缘于命数,只不是寻常药丸能治。”
苏云鼎大为怀疑,心道:“天下哪有此等病?可不是胡乱医治。”正寻思间,只听那女子问道:“令妻如今尚健在么?”苏云鼎听这女子如此问,想是已然知道内子亡故,暗觉诧异,回道:“亡妻故去已有三年。”
女子道:“这便是了,请问令妻尊姓什么,闺名是什么?”苏云鼎答道:“亡妻姓盛,闺名千桃。”
只见那女子暗暗摇了摇头,直叹:“可惜!可惜!”苏云鼎问道:“可惜什么?”女子道:“令妻必然生的美丽动人,可惜桃花本就娇艳无比,令妻既已姓盛,何而不压反助,须知盛极必败,取名千桃,岂不是早亡之兆?”苏云鼎将信将疑,问道:“命理之学当真信得么?”
女子道:“令千金之病,病根也在于此,请问尊驾,令千金叫什么?”苏云鼎道:“小女名叫念春。”
女子道:“正是了,令千金既姓苏,自然名字不可太过张扬,一来‘苏’字已有春回之意,二来名字中又带‘春’字,岂不是阳极转阴了么?”
苏云鼎听那女子说“令千金既姓苏”,登觉骇然,心想自己尚未通过姓名,她如何知道自己姓苏,世间难道真有预知命运之人?又听她所言似乎不无道理,当下乞请道:“仙姑既然识得病症,肯否为小女取个名字?”女子略微思索一阵,道:“北宋黄庭坚有词道,‘小桃灼灼柳鬖鬖’,桃花自来娇艳夺目,柳树则低调含蓄,甘为陪衬,唯取其中‘柳’为最妙,一来可借她亡母之寿,二来垂垂之柳与苏字正好互为阴阳,不如便取‘小柳’二字,你看好么?”
苏云鼎道:“甚好,甚好。”说罢又躬身行礼,正要问及仙姑有何索求,抬头望时,只见面前帘起亭空,适才仙姑侍女,早已没了踪影。
苏云鼎伫立环伺良久,方才确定仙姑已经离开,只好再三拜谢,折返回去,不在话下。
自那日苏云鼎求方于仙姑,爱女苏小柳的怪病竟也出奇般的好转,不久便痊愈。苏云鼎也不比年轻时任侠好义,游历不归,自妻子过世之后,一想到自己陪伴甚少,愧疚于心,一发全部补偿给爱女,故而几年之间,不思江湖之事。父女二人共享天伦,日久无事,苏云鼎便把自己当年名震江湖的绝技一一传授爱女,以备不时之需。